那黃袍玄術師滿身血污,連頭髮都沾在臉頰上,狼狽不堪,一對眼眸卻是神采熠熠,眸正神清,一望便讓人心生好感。
他低聲道:“他們這天域之神,只怕真的有些門道……我曾親眼看到,他們把神殿的人放到這神像之前,神殿便自行吐出一圈光暈,將玄術師體內的靈力吸納,那種感覺……就好像陽光把水曬乾似的,無聲無息,也感覺不到靈力的波動。”他看一眼那邊,更壓低些聲音:“所以,咱們還是……”他對妖獸王背影比出一個斬殺的手勢。
花寄情微微凝眉,其實在妖修中,也有的會修煉吸納旁人氣息的邪功,可是那種是一定要身體接觸的,類似於採陰補陽……這個玄術師所說的這種,卻是不經過身體接觸,甚至不現身,只通過一縷神念就可以吸收旁人靈力?那豈不是站在街上,力量都有可能被他吸走?這種邪法豈不是太過恐怖?
花寄情微微閉目,略微寧定了一下,再次擡頭,去看那神像,相似而更爲妖邪誇張的面容,可是再次細看時,卻一點都不像帝孤鴻了……花寄情輕輕吸了口氣,徐徐的道:“這位大師貴姓?”
他微怔的看了她一眼,斂睫以示恭敬:“回丹主,我叫墨負塵。”
“好的,墨負塵。”花寄情道:“我知道我有些好勝,也愛逞強……但我並不是不知輕重。如果現在出手打斷妖獸王,會令我們平安,我不會迂腐到跟敵人講公平。可是現在,我覺得,這個神像,只是一個無生命的石頭,就算讓他們把請神儀式全部做完,也沒關係……”她再次側頭,看了他一眼:“所以,墨負塵,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墨負塵愣了一會兒,忽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滿是污穢的臉上,這個笑居然陽光一般明朗:“我信丹主,我不敢跟丹主打賭,我陪丹主等着就是……等着看他們的笑話!”一邊說,一邊就退了開去。
花寄情倒是一怔,他受了這樣的折磨,必定已經對妖獸族恨之入骨,殺之而後快……她沒想到,他居然還肯冒險相信他……可是另外兩個玄術師卻完全不信,聽到他這句話,登時就急了:“丹主!養虎貽患哪!這……這時機稍縱即逝!他們殺了我們這麼多人,何必跟他們講公平!還是快點出手殺了妖獸王!爲神殿死去的玄術師報仇!”
紫苜聽到這邊的動靜,更是憂心,生怕他們竟說動了她,頻頻回頭看過來,此時妖獸王的血已經塗了大半個神像,血不斷在金色神像上滑落滾動,露出光滑的金面,極是可怖,可是神像卻是巍然不動。花寄情看在眼中,更是篤定,只道:“放心。”
那兩個玄術師更是惱恨:“丹主怎可一意孤行,置神殿一衆玄術師的生死大仇於不顧?”
花寄情看他們兩個都傷的不輕,也就不理會,狐扶疏卻是不講究甚麼風度的,轉回頭來專門替她吵架,溫文爾雅的笑道:“其實你們怪的不是旁人的仇,而是你們的安危吧?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若沒來,你們早已經是個死……就算現在終於能說話,也是拜小花的靈丹所賜……”他笑眯眯的拂袖,“還有,你們若想出手,自
己出手去對付妖獸王就是,爲何一定要她一個小姑娘出手?難道……是嚇破了膽?不敢動手了?”
那兩個玄術師被他說的窘極,看墨負塵負手而立,一聲不吭,空自惱恨,卻不敢再說……而前面紫苜眼看鮮血塗的越來越滿,興奮的眉宇間橫紋墳起,聽他們爭執不休,而花寄情一意孤行,更是竊喜不已。
滿殿血腥瀰漫,溼糯的滴答聲中,血終於塗滿了神像的衣襟,只餘了一張俊美面容……妖獸王極冗長的請神辭也終於背到了頭,朗聲背出最後兩個字,然後把將手中的東西往心口一插!鮮血涌出,濺滿神像,神像登時大放光彩……紫苜喜動顏色,憋了許久的話也衝口而出:“哈哈哈!野丫頭!你這般自大,不聽人勸,現如今可後悔了吧哈哈!”
隨着他的話聲,妖獸王一頭跌了下來,紫苜往地上一撲,朗聲道:“真神降臨!”他拼命磕頭,一邊回手指着花寄情:“求真神快些逞戒那些無恥玄修!爲我妖神宮一雪前恥!”
一衆妖獸族人都在拼命磕頭,咣咣直響,花寄情微微挑眉,看着仍舊無聲無息的神像……終於有人發現不對,擡頭一看,然後呆住……陸續有人擡頭,殿中漸漸靜了下來,紫苜猶嗑了幾下,見身邊人都直挺挺的跪着,不由愕然,這才慢慢的擡起頭來……一眼看過,臉色頓時變的煞白,喃喃道:“怎麼可能!不可能!血祭請神,真神怎可能不來?”
狐扶疏咳了一聲,悠然笑道:“大概是因爲你太蠢了,所以他沒臉來了罷……”
紫苜大怒:“這種時候,你還敢出言不遜!”
狐扶疏無辜含笑,攤了攤手,眼中滿滿的寫着“我就是出言不遜了有本事你放真神咬我啊”,紫苜卻忽然僵住,他似乎直到此刻,才明白了眼前事情的意義,明白他們已經被他們的真神放棄了……一時竟是手足無措,全沒了主張。
花寄情上前一步,緩緩的道:“現如今,你還有甚麼話說?”
紫苜整個人匍匐在地,竟是失魂落魄:“我……我不知道……怎麼可能,真神不可能不來的,不可能的……”
花寄情微微皺眉。其實此時十分爲難,眼前的妖獸族總有千把個,妖神宮外一定還有很多,他們雖然可以殺了他們,卻沒辦法消滅他們……而如果不能消滅他們,他們很快就可以重生,周而復始……皺了皺眉,仍是道:“把我們的儲物袋拿來。”
說了兩次,紫苜才茫然擡頭看了一眼。他此時全無抵擋之心,且他剛纔本來就是去拿儲物袋的,於是從懷中取出,狐扶疏擡手招在手裡,打開看了一眼,八面玄武屏和斑指都在,於是向花寄情點點頭。
花寄情道:“你們究竟是如何取到儲物袋的?”
紫苜喃喃的道:“向真神禱告……求真神施法……”
花寄情身後的玄術師聽不下去,大笑道:“還在胡說八道!你們弄了半天玄虛,血都淌了半盆,結果連個神毛都沒請到,現在還一口一個真神!我看是真鬼吧!哈哈哈!”
紫苜急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們遇到難事,就向真神祈禱。我
父王就是因爲不知怎麼辦,所以才求真神出面的,第二天你們的儲物袋就自已到了神臺前!”
那玄術師頓時大笑:“你在做夢吧!哈哈,蠢野獸,現在還在做夢呢!”
雖然這兩個算是自己人,且又是劫後餘生,可是這種兩面三刀落井下石的德性,還真是挺讓人討厭的……再想想他們一行中葉落那幾個高階玄術師,花寄情微微皺眉,如此神殿,外表光鮮內裡腐朽,外人怎可能不趁虛而入?帝孤鴻雖然修爲天下第一人,卻真的不是一個好神主。
狐扶疏卻一直在若有所思,忽然側頭道:“小花兒。”
“嗯?”
他在她耳邊低柔的道,“我想,這天域之神的確是存在的……我的儲物袋,是認主的法器,相當於我身體的一部分,被人偷走,甚至被人觸碰,我都不可能沒有感覺……可是我就是沒有感覺……這很難解釋。但是我方纔忽然想起,這魔域是一個巨大結界,在這結界之中,結界之主可以決定一切,甚至可以改變規則。所以他纔可以輕鬆取走我的儲物袋。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在紫苜現身邀戰之前,我們並沒有用過八面玄武屏,本應只有你我知道,妖獸王爲何會知道?”
花寄情微愕看他,狐扶疏向她鄭重點頭:“就好像你做夢,在你的夢中,你就是主宰。”
花寄情皺眉道:“那麼,現在天域之神不現身,是他決定放棄妖獸族麼?”
狐扶疏靜靜的道:“也許。甚至有可能,他打算放棄這魔域,任他們自生自滅……我們已經進入魔域,瞭解了黑魅、妖獸和瘴鬼都是怎樣的,所以,他再保留魔域,已經沒有意義。”
花寄情更是皺眉:“那麼,他將會在另一個地方重建魔域?”
狐扶疏不答。墨負塵上前一步,輕咳道:“丹主。”
花寄情對他印象倒很好,回頭道:“嗯?”
墨負塵比一下那些妖獸:“此間事……只怕不好處理,我們還是先過兩界山,然後傳訊王爺,請王爺示下。”
過兩界山?請帝孤鴻?花寄情皺眉,想了一下,忽然向狐扶疏招手:“八面玄武屏給我一下。”狐扶疏抿脣,卻依言給了,花寄情於是放在地上,她其實根本不知這東西怎麼用,帝孤鴻和鳳卓也沒有教過,想來應該是自行啓動的?於是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妖獸用的長刀,一刀斬出,寒光凜冽,卻中途觸到了無形的屏障,竟無法前進半分……而八面玄武屏居然連點光也沒發出來。
狐扶疏失笑,從地上撿起八面玄武屏,放進懷裡,然後攤開手,做一下“刺我”的姿勢。花寄情頓時皺眉,握着刀猶豫。墨負塵看在眼中,微笑道:“丹主,我來試試。”
花寄情應了,又向狐扶疏道:“小心。”
黑負塵便擎刀上前,一刀刺出,他受傷甚重,但服了花寄情的靈丹,力氣已經恢復大半,這一刀風聲勁急,地面震動,八面玄武屏發出嗡嗡的聲音,將他的刀彈了回來,可是鳳卓仍舊沒有現身……花寄情一皺眉,直接指了指方纔那兩個討厭的玄術師:“你們,過來拿着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