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破廟裡,修靈正在地上打座,我輕輕戳了戳他,他沒動,師父讓我不要碰他,說他這是入定了,不能受外界干擾過多,否則容易岔氣,我忙嚇得收回了收,挨着師父身側,半躺了下來。
這一夜,睡得格外踏實。
第二天天矇矇亮,我被人輕輕搖醒,睜眼一看。是師父。
師父的眼裡全是血絲,臉色蒼白,好像很累的樣子。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捧着師父的臉,心疼得要命。
“師父,你怎麼了?昨晚又有陰魂來襲麼?你怎麼不叫醒我呢?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吶?”我正說話,衣領被人拉了拉,我回頭一看,是修靈,紅光滿面的,跟金榜提名了似的,我狠狠踢了他一腳,“我師父憔悴成那樣,你倒好。睡得跟豬一樣,你昨晚怎麼不幫幫他…;…;”
修靈雙手擋在胸前,連連後退,也不反駁我的話。
我又轉過頭,檢查師父身上有沒有受傷。查看了一遍,沒見什麼皮外傷,卻是手無意摸了一下師父的脈搏。浮亂得厲害,我心想師父該不會是受了內傷吧?雖然我不會給人把脈,可是師父這脈搏跳動得明顯異常詭異啊!
我伸手想去仔細摸一摸,師父把手背到了身後。
“小佛,師父沒事。”聲音沙啞,跟一個禮拜沒喝水一樣。
我的心都揪起來了:“師父,你到底怎麼了嘛?急死我了。你快跟我說呀!”
師父好看的眉輕輕皺起,“小佛,是不是師父說什麼,你都會聽?”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啦!師父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的寶貝肉疙瘩…;…;咳咳…;…;”我一着急,將心地藏着的話給說了出來,不過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我索性就不要臉到底了,“親親師父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嘛?你不要這樣嚇人家啦。”
師父撫了撫我的頭髮:“無論何事,小佛都聽麼?”
我點頭:“絕無二話!”
“小佛…;…;”
“嗯?”
“嫁給修靈。”
“什麼?”我以爲我聽錯了!我和師父都有兒子了,師父不是要跟我求婚麼?怎麼讓我嫁給一個臭和尚?
師父細細看着我的臉:“小佛,嫁給修靈。”
“師父…;…;”
因爲這斷斷一句話,我的心上彷彿裂開了一道口子,紅紅的心頭肉翻卷出來,鮮血慢慢溢出…;…;然而,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疼痛。
過了很久很久,也或許才過了片刻。
我動了動身子,拂開師父的手,站了起來,淡淡掃了修靈一眼,然後俯視師父:“師父,你讓我嫁給修靈麼?”師父看了我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我轉頭去看修靈,“師父讓我嫁給你,你願意娶我麼?”
修靈應該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一時之間被我的問話弄得愣住了。
“修靈,我問你話呢!你願意娶我麼?”
修靈的表情有點癡癡傻傻的,他沒有說話,只是很凝重地點了一下頭。
我打了個響指,“那好,今晚就洞房!”
修靈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師父,“白老闆,這事…;…;”
師父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淡淡起身,掃了掃衣服上微不可見的灰塵,右手牽起我的右手,左手牽着修靈的右手,然後把雙手交合,把我的手放到了修靈的掌心:“從今往後。你要好好對待小佛,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修靈,你聽清楚了麼?”
字字如珠,顆顆斃命!
我的心在滴血,淚在眼眶裡打轉,可我始終沒有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
我怕師父擔心,我怕師父不放心。
師父這麼做。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他讓我嫁給修靈,那我就嫁吧。我承諾過師父,無論師父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只是嫁給修靈這麼簡單的一件…;…;一件小事呢?
我並不難過。
我爲自己能爲師父做一點事,而感覺到開心。這就是愛吧?以前我總不懂,覺得喜歡師父就要時時粘在師父身邊,佔盡他所有的時間,侵入他的生命裡。可是經過這一夜,我似乎突然長大了,開悟了。我愛師父,愛是卑微,愛是小心翼翼。愛是無怨無悔。
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們三人再次上路。
走了不久,便看到了一輛貨車。開車的是個好心人,把我們帶到了城裡,我們買了回上海的機票,幾個小時就到了上海。
修靈說要結婚,他要去寺裡交接一下,順便告訴藥君他要還俗了。
我和師父回到了松江的家,愰如隔世。
下午四點,師父買了菜,燒了一大桌子菜,放在那裡,我們誰都沒有動筷子。師父說這是爲我準備的婚宴,很豐盛,當是香味就聞得我鼻子發酸了,味道肯定很不錯。只可惜還要等修靈那個臭和尚來,我們才能開動。
左等右等,修靈都沒有來,打電話也不接,不知道幹嘛去了。
我問師父我們要不要先吃,不等修靈算了。師父說不行。這是婚宴,必須要成親的兩人才能吃,外人不能吃的。
我點了點頭,坐在桌邊,等修靈來。
這一等,就是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五點多鐘。門口才響起修靈的聲音:“小禾苗,快開門,快開門…;…;”我重重哼了一聲,跑過去給他開門,他一進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猛地把他推開。剛準備罵他兩句昨晚死哪裡去了,他突然雙膝一彎朝我跑了起來,跟在廟裡上香敬神靈一樣的姿勢。
我驚恐地後退:“修靈,你丫幹嘛呢?抽風啦?”
修靈一臉賊笑,從懷裡摸出了一個紅色的絨布盒子,看模樣還挺精緻的。
我愣愣站着,突然反應過來裡面裝着什麼。不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我忙搶過盒子,塞進了衣服口袋裡。
“你說你這個和尚,來就來唄,還帶什麼禮物。”我打着哈哈,“來來來,我們菜都燒好了。就等你來了,快來吃吧。”
修靈一臉呆萌:“小、小禾苗,我跑了好幾家店纔買到這個…;…;”
我不敢讓修靈繼續往下說,於是開口打斷修靈的話:“哎呀,菜都涼了,我端去廚房熱一下啊。”
師父站起身,幫我把菜往廚房裡端。
修靈默默站了起來,轉身走了出去,我有點好奇,他是不是要走了,這個婚是不是結不成了?於是就往修靈那邊瞄了兩眼,修靈走出門去,不知道幹了啥,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裡提着好幾個超級大的袋子,而且袋子的顏色還是紅色的。我手一抖,端着的菜碗“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碗碎成了碎片,菜灑了一地,我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然後蹲下身子去撿碗的碎片,哪料手一碰到碎片,被割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一下流了出來。
“小佛…;…;”
“小禾苗…;…;”
師父和修靈的聲音同時響起,然後我流血的手指,被他們倆同時握住。
我擡頭,原本在修靈手裡提着的紅袋子被他扔到了一邊。他見我看他,朝我嘿嘿一笑,然後同師父說:“白老闆,麻煩你去熱一下菜,我和小禾苗都不會做飯。”
師父的手明顯一緊,然後鬆開了我,眼中關切的目光暗淡了下去。
“師父…;…;”
我喊了師父一聲,可是也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好。我們做了一桌子菜。誰都沒有吃一口,就這麼幹坐了一夜。說是等修靈來吃,可實際上,我們各自都在等什麼呢?誰也講不清楚。
修靈把我拉了起來,又把地上的紅袋子撿起來,給我看裡面裝的東西。
大紅牀上用品四件套,洗漱用品七件套。廚房用品十三件套…;…;等等等等,清一色全是紅色系的,都是結婚需要採辦的東西。
我回頭去看師父,師父已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走進廚房裡去了。
修靈拉着我,喋喋不休地跟我講他昨晚就是去置辦這些東西去了,所以到現在才趕來。讓我原諒他,不要生他的氣。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把修靈的話當回事,只是不停地搖頭沒關係,我以後都不會生他的氣,請他放心。修靈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嘿嘿嘿嘿地傻笑,跟個孩子似的。
師父把菜重新熱了一遍,端上桌,我們三人圍着坐着,氣氛有些尷尬。
修靈拿着筷子,給我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我把土豆絲往嘴裡送,沒什麼味道,淡淡的,跟嚼蠟似的。師父坐在一旁看着,沒有動,臉上表情淡淡的,猜不透到底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修靈突然開口道:“白老闆,我怕小禾苗嫁太遠會想念你,畢竟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所以,我在這個小區買了棟房子,就在你樓下,精裝房,傢俱什麼的都很齊全,我去看過了,還不錯。你放心,小禾苗跟着我,我不會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的。”
一根土豆絲卡在了我的喉嚨裡,不上不下,我急得臉上一陣發燙,師父倒了杯水給我,修靈接過水。很殷勤地要餵我,不得以,我只好順着他。
等氣理順了,我問:“修靈,買房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從什麼時候起就開始打這個鬼主意了?你哪來那麼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