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簪花店”枯坐着,一個生意也沒有。
打開店裡的櫃子,找到許多銅絲和膠水,以及金屬花片和玉石珠子,看了一眼牆上玻璃盒裡的髮簪,再低頭看這些東西。原來是做簪子用的材料。
這些東西要怎麼用呢?
都是零零散散的物件,要拼接成那麼漂亮的髮飾可真是不容易呢。
一時之間,心裡酸酸的。
夏蟬身材好,長得漂亮,能幹,手也巧,人也聰明。而我……我是個連學都沒上過的鄉下土包子,要換我是師父,肯定會選擇夏蟬這樣的姑娘。
修靈和尚說對了,我自卑。
我泄氣地趴在收銀臺上,趴了一會兒,又搗鼓髮簪材料,學不會,手還被割了幾道口子,於是將材料放回原處,就這樣看着店外發呆。過了好久,我手臂有些麻,直起身子,拿出隨身帶的本子,用筆在上頭寫師父的名字:白,夜行。
“老闆?”
一道女音傳來,我擡頭,看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她穿着格子襯衫,靦腆地笑。我說了聲請進,她這纔敢踏進店門,不看牆上的髮簪,反而將身子半趴在收銀臺的檯面上,同我道:“老闆,你一定要救救我呀!”
“我是老闆的徒弟。”我呆了半響,問道:“你怎麼了?”
“我家天花板上有一直有水。”
“是不是樓上水管裂了?”
“三天前,那水還只是一個人頭那麼大,現在已經長到一米八啦。我問過樓上的人,他們家那塊地方是臥室,根本就沒有水管經過。”
“啊?那是什麼情況啊?”
“這得問你們了呀?你們簪花店不是能捉鬼麼?我肯定是被鬼纏上了,那水印子就是鬼影,它天天趴在天花板上看着我睡覺呢。”
我嚇得打了個冷戰,那姑娘又同我說,老闆的徒弟,你知道麼?那水印子可恐怖了。昨天半夜裡,我睡得正香,感覺有幾滴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我隨手一摸,有些粘稠,睜眼一瞧,天了嚕!滿手鮮紅的血。向天花板上一望,一具屍體貼在那兒與我面對成,屍體的雙眼是兩個血洞,血正從洞裡滴出,落到我的臉上……
她說完,猛地一抓我的雙手,大聲道:“你說可怕不?我一個人住啊,差點把我嚇死了!”
我被這姑娘說得渾身膽寒,天花板上滴血的畫面在腦海裡呈現出來。想着不由擡起頭,向上看去,擡頭到一半,我感覺一陣冷風穿過,絲絲涼意從腳底鑽到身體裡。莫非天花板上真的人死屍?……啊呀!我不敢繼續想下去,我同她道:“師父現在不在,你留個聯繫方式,等師父回來,我再通知你,可以麼?”
“嗯嗯,謝謝你。”
姑娘自己留下資料:向彩玉,22歲,15902180022,華東政法大學體部,主要負責晚會策劃跟場景佈置。因爲不願意住學校的宿舍,所以搬到外面獨自居住。
我嗯了一聲,暗自琢磨。
華東政法大學正是妞妞想報考的大學,這所大學以法學學科爲主,兼有經濟學、管理學、學、理學等學科的上海市重點大學,被譽爲“法學教育的東方明珠”。這樣一所學校的學生,怎麼會相信鬼神一說呢?
我把她留下的信息再次確認了一遍,她千恩萬謝地走了。
由於我手機之前放在朱老師家,而朱老師又失蹤了,所以我沒有能聯繫到師父的工具,只能等師父來店裡了。
“小佛。”
清清淡淡的男音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
我擡起頭,門口的光暗了一暗,師父從外走進來,一身黑衣。我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師父,你休息好了麼?”他點頭,撫了撫我的頭髮,輕聲問:“你累不累?”我搖頭,把他拉進收銀臺,將剛纔向彩玉的事講給他聽。
“知道了,我明日去看看。你要跟我一道,還是留在店裡?”
“我跟你一起。”
“怕麼?”
“在你身邊,就不怕。”
“嗯。”師父默了默,同我道,“小佛,你想見爸媽麼?”
我愣了半晌,猛地搖頭,又猛地點頭,之後又搖頭,師父笑了笑,安慰我:“莫慌,我同他們打過招呼了,他們很想見你。”
“好。”我輕聲說。
師父把簪花店的木門鎖了,帶我上了車。車子開動,緩緩駛向主路。路上,師父說,簪花店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六點到下午兩點半。我問爲什麼,他說,這段時間是陽氣最盛的時候,簪花店暗屋裡的陰靈太多,其他時辰的陽氣鎮壓不住,如果人待在屋裡頭,會被陰靈影響心情和思想。
這裡要說明一下。
陰靈,也就是大家所稱的“鬼”,它的出現並非如電視上演的那樣,能給人以實質性的厲害。比如鬼抓住人,把人拉扯上天這種。當然,這種陰靈也是有的,但極少極少極少極少!而比較大衆一點的,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遇到它們的時候,我們會莫名其妙地心慌,難過,或者高興,等陰靈離開的時候,我們纔會反應過來,根本就沒有什麼事值得難過或高興的。這就是陰靈所造成的影響。
遇上這種,無需害怕,它們自己會走的。
如果它們不走,持續時間很長,影響你的情緒,無端端的發怒,或想死,想自殺,想打別人,想去搶劫,這種情況下,需要這個人自己本身增加一些定力,讓自己的主意識控制住衝動下所產生的想法。之後再忍幾天,多半就會好了。如果還不好,那就需要請人看一看了。
陰靈一般不會隨便去找你,打擾你的生活,如果它不離開,一定是它在世時與你有過交集,或有過矛盾,或關係特別好。我之前遇到最多的,就是親人的陰靈。這類陰靈不好處理,直接打散,自己會良心不安,不打散,陰靈又請不走。
陰靈跟陰魂不同,陰魂還保留着生前的記憶,而陰靈則只是存在於這世間的一種“靈”罷了。
親人的陰魂得不到正確的指引,投不了胎,慢慢地,慢慢地,生前的記憶就越來越模糊,直到後來成爲陰靈。然後再回來找你,其實它們根本就不曉得爲什麼要找你,找你幹什麼,可是就是要找你,纏着你。這或許就是本能吧。人的本能,魂的本能,靈的本能。
我打了個哈欠,師父轉頭看我:“小佛,需要休息一下再去麼?”
“已經約好時間了麼?”
“嗯,五點。”
“我不累,就是有點兒緊張。”我嘿嘿地笑着。
師父指着車的前抽屜道,說讓我打開,我依言打開,裡面有我寫給師父的兩張紙條,一紙1500元的借條,一張可是答應師父一件事的欠條。在兩張紙的下面,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白色手機盒。
“這個你拿好,裡面有我電話,有事直接打給我。”師父道。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機盒拿出來,打開。是一部粉中帶金的手機,薄薄的,時下最新流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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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
“再貴也只是一件俗物。”師父淡淡道,“日後我要找你,也方便些。”
“嗯。謝謝師父。”
師父伸手撫了撫我的頭髮,柔柔地笑。
我按了下手機主按鍵,手機屏幕亮起,電池百分之百,時間下午三點。我偷瞄了一眼師父,他目不轉睛地開車,並沒有注意到我,我將手機前置攝像頭打開,把手往右前方伸出,屏幕上有我放大了的臉和師父清俊的側臉。“咔嚓”……我摁了下拍照鍵,然後迅速地把手縮回來,餘光瞥到師父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轉頭,繼續開車。我的心跳得很快,臉有點兒燙。
好險吶,差點被師父發現了。
我手微微顫抖,將手機裡的照片翻出來,我的臉有些花,醜得跟鬼一樣。不過,好在師父拍得很清晰。
將手機主屏幕設置成我們兩人的“合影”,我吃吃地笑,師父問我怎麼了?我忙搖頭說沒事沒事,馬上要見到爸爸媽媽和弟弟了,有點兒興奮。師父神色閃爍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什麼。
一路上,我時不時把手機打開,對着屏幕樂呵樂呵,就像個得逞的小偷。
行車途中,師父接了個電話,是爸爸打來的,他說媽媽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能去約定的地點,讓我們直接到家裡去。師父詢問我的意見,我說沒事,於是就這麼改了行程,往爸媽的住處駛去。
一個小時後,我們到達浦東花園石橋路28弄,師父把車停好,帶我進小區。房子從外觀上看就很精美,造價定然不低。
剛巧與我們一同進來的有一個穿西裝的年輕小夥子,他是賣房子的,領着三四個人,邊走邊討論房子周圍的環境,與性價比之類。我伸長了耳朵去聽,賣房的小夥子說這小區裡的房子大部分是精裝,均價18萬一平米,因爲地段好,靠近地鐵2號線陸家嘴站,所以現在只剩2套尾盤,400平米左右。我算了算,7000多萬,媽耶!把我賣一百次都不夠。這房子是金子做的麼?怎麼這麼貴啊?
這樣想着,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旁的一根路燈杆。
黑色,造型像古代皇宮裡的宮燈。
“小佛?”
師父輕聲喊我,我一愣,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師父已經走到我前面去了,此刻正在等我,而剛纔那一隊看房子的人,都回過頭來看着我,臉上是捉摸不透的表情。
我臉一紅,朝師父跑去。
師父轉過身,把手向後側伸出,伸到我面前,我怔了少頃,去牽他的手。
一路無言,拐了兩道彎。
我低着頭,不敢擡頭看他,小聲道:“師父,我是不是給你丟臉了?對不起……”
“你尚且年幼,又初來此地,難免會如此。”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