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看着我睆然一笑。“陌姐姐,邕答應再不瞞你。那個人的確是我,梅加也的確不是奸細。是我把她從庚豔殿騙出來,並教了她兩招殺招,趁機殺了一名準備去如廁的宮伯,梅加往北門方向衝去的時候,必定會被捉住。”
我雖然猜到幾分,但從他口裡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森然,“這麼說來,梅加身上那封密信也是你僞造的?梅加他怎麼可能會聽你的去做這種傻事?”
我聽到梅加那晚親口承認自己是奸細,現在想來,自是宇文邕說項的。
宇文邕笑道:“我已將厲害同她分析清楚,若不配合我演這齣戲,她的性命那晚也會丟了,她的家人就更加不好說了。”
我心一凜,卻原來是宇文邕要挾的,“你早知道她會被真的奸細殺人滅口。其實,你讓梅加冒充奸細,目的就是爲了把隱藏在皇宮裡頭那個真正的奸細引出來吧?”
“是。他藏得太好了。我只能用這種方式把他引出來。”宇文邕瞧了我一眼,“既然不論找誰都免不了一死。我還不如幫陌姐姐除掉這個使壞的叛徒。”
雖然明知他這是在幫我,可他這樣威逼騙誘最後讓梅加一命嗚呼,我心裡頭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大舒服。
我“嗯”了一聲,忽然間想到什麼,“爲何梅加被抓一會兒,大冢宰就到皇宮了,大冢宰府離皇宮雖不遠,但一去一來,怎麼着也要半個時辰吧?”
宇文邕笑道:“難道陌姐姐忘了梅加手裡邊還有一匹白絹嗎?”
我一慟,卻聽他繼續說道:“她偷偷扔進井裡,被我撿了出來,我假意不小心被大冢宰的眼線瞧見,那眼線自會報與他知。大冢宰夜裡進宮根本就不是因爲刺客,而是爲了你。那天陌姐姐說大冢宰給了你傷藥,我就留心了一下,陌姐姐用的傷藥乃是用百年血藤所制,據說是早年父王賞賜給大冢宰的,十分珍貴。大冢宰肯把這樣的好藥給陌姐姐,他若進宮定然能幫陌姐姐除去兇手。”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覺得背脊發涼,原來我報復的盤算,他全都知道,不光知道,他就像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安插了一個攝像頭,能夠看到你的一舉一動。一絲不差。“你這算是一箭幾雕?”
宇文邕苦笑道:“正因此才惹了大冢宰的懷疑。他回去細想下,定然是發現了破綻,自然要懷疑是我布了局引奸細現身。又佈局引他出動。所以找人來試探我的武功。”
“你爲了消除他的懷疑,就生受了別人的試探?”我不禁動容,
宇文邕爲了麻痹宇文護和其他人,隱忍不發,哪怕生死懸於一線,他也能保持冷靜。有這樣的城府和堅韌品質,比起宇文毓不知道好多少倍,可他卻只是安於此做一個閒散王爺。
“陌姐姐放心吧。既是試探,自然不會下狠手的。得手後,大冢宰暫時就不會懷疑我了。”宇文邕說着,看了我一眼,笑着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胸口碰去,我嚇了一跳,急得連忙把手往回縮,生怕真的撞上他的傷口,宇文邕不禁咯咯笑,“沒事的,陌姐姐,我自己開方給自己,好得極快。”
到底是童心未泯。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內心卻又隱隱有着擔憂,“大冢宰他絕非常人,你當真無礙?”
宇文護畢竟不是吃素的,只需要細想就能知道是有人刻意用梅加引蛇出洞,這個人必然不是宇文毓,倘若是隱藏在皇宮之中的,宇文邕實在有莫大的嫌疑,只是平日裡這個玩世不恭的少年若有這樣的本事,宇文護無論如何是容他不下的。
“陌姐姐,你心裡還有我,這樣我就放心了。”宇文邕招牌式的嫣然一笑,倒讓我實在有些不自在。
倘若不知他的心機,這樣的話從他口裡說出來,自是讓人暖心,可現在聽來卻怎麼都覺得有些虛僞。我沒辦法像他一樣笑吟吟地對他說同樣的話,我站起身,對他說道:“沒事就好。那你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我轉身欲走,手心卻是一緊,我低頭,手還被宇文邕攥着,頗有收緊之勢,我茫然地望着他,迴轉頭卻見他的另一隻手已經用飛快的速度把一個什麼物事推上了我的手腕,我定睛一看,手腕上已經多了一串烏黑髮亮的橢圓珠子串成的手鍊,正中央有一顆較大,光澤若鏡。形狀雖不規則,卻更有幾分自然之美。
“這是什麼?”我不禁好奇。
“這個叫過江龍子。我用來療傷的。找御醫要的比較多,閒來無事,就給陌姐姐做了個小玩意兒,陌姐姐長期戴着,能祛風寒,你可喜歡?”
還有什麼比親手做的東西令人心動?平心而論,宇文邕這樣的浪漫小子若是在現代,不知道要招多少少女的喜歡。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最是難得有心人,“謝謝你,阿彌。”
這一聲阿彌叫出口,連我都有些恍惚了。彷彿宇文邕還是我那個好弟弟,只是弟弟比姐姐本事大,和姐姐有些不一樣罷了。就算弟弟曾經有什麼不對,做姐姐的也該原諒他的,不是嗎?我心裡頭暖意漸漸升了起來。
然而,屋子裡突然間沉默下來,宇文邕半天沒有說話,我把目光從手上收回,卻見他凝睇盯着我看,這樣的眼神倒是讓我生出一些緊張,他朱脣輕啓。依舊是笑意,緩緩問道:“大冢宰對陌姐姐青睞有加,是因爲陌姐姐答應幫他做什麼事嗎?”
他的眼睛就像是無邊的黑洞,一不小心,人差點就掉落進去再不見光明。我恍然大悟,原來宇文邕做這些討好的事情,無非是想從我的口中探聽出什麼而已。我居然會天真的以爲是姐弟情深,真是可笑。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不論我有沒有答應大冢宰要幫他做何事,請恕我無可奉告。”我的聲音有些冰涼,我捋下手腕上的過江龍子就準備丟還給他。宇文邕卻迅速地拉住我的雙手,讓我動彈不得。
他的眸子沉靜如湖水,他不急不緩,臉上卻掛着一股凝重,“陌姐姐,請別誤會,你不想說,我便不再問。我只問你一句,倘若……倘若讓你在大冢宰和大皇兄之間選,你會選誰?”
他的臉上滿是期待,他的雙眸死死地盯着我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沒有回答他,可他的臉上瞬間多了一點哀傷,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有些冰涼,他苦笑道:“果然。”
我正驚異於他這句感慨從何而生,他的第二個問題又接踵而至,“那麼,若……是我和大冢宰呢?你也選他嗎?”
我一愣,宇文毓和我是仇敵,可宇文邕不一樣。就算他待我真假參雜,但我對他還是有股迴護之心,如若不然,也不會防着秀辛。拿他和宇文護比,感情上自然是會偏向宇文邕多一些。
我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我已瞧見宇文邕的臉上已經被一股喜悅堆出,那股喜悅漸漸蔓延到他的額頭,“陌姐姐,有你這句話,我是真的放心了。”
我頓覺駭然,我可什麼都沒說呢,他就像是我肚子裡頭的一條蛔蟲一樣,把我所思所想都全數擄走。我有些心有餘悸,悻悻說道:“好好養傷吧。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出賣你的。”
宇文邕對我這句話卻恍若未聞,他站了起來,撥正我的身體。牢牢地拉住我的手道:“陌姐姐,你放心,大皇兄給不了你的,邕終有一日會給你。”
我驀地擡起頭,他站直了身體,我不得不仰視他,方能看見他黑漆漆的雙眸,那裡波瀾壯闊,好像別有一番天地。“給我什麼?”我懵懂地問道,我想要的不過是自由而已,可他所說的,顯然不是自由。
宇文邕忽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窗外,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人想要趁我和他談話一半的時候,過來偷聽些什麼。這個人自然是宇文護的眼線無疑。可惜他不知,宇文邕何等機敏,哪裡會讓他聽到半分。
宇文邕於是湊到我的耳邊,細密的暖風送入我的耳,“給你應有的幸福。”
我呆呆地立在那裡,拿眼瞧他,這一瞧不打緊,他的薄脣如蜻蜓點水般的往我的眉間一靠,待我反應過來,他的脣卻已攻城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碰上了我的嘴脣,這才鳴金收兵。
“宇文邕!你這是做什麼!”我大聲地呵斥他,卻見他笑意盎然地用眼示意窗外,我瞬間明白他的意圖,氣得不打一處來,宇文護的眼線定然好奇我與他這麼長時間在裡頭做了些什麼,我的呵斥聲正好告訴了他。
我討厭宇文邕這樣利用人連個招呼都不打的習慣,現在真是越發過分了。
我再不願留在這裡,怒氣衝衝地就奔了出去,打開門的時候,宇文邕在背後笑呵呵地對我說道:“我是認真的!”
在我聽來,這笑聲分明是帶着戲謔的意味。
“認真你個大頭鬼!”我往後白了一眼,也不知他隔着紗看不看得見,這便三步並作兩步地搶出紫陽殿去。
這個宇文邕,想要讓宇文護的眼線不懷疑他和我的談話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難道就非要用這招不成?他倒是好了,可以給宇文護落下一個玩世不恭、勾引嫂子、玩火自殘、難成大器的紈絝公子形象,我卻是不好辦,宇文護若問起,我可如何說得清?如若繼續和宇文邕往來,豈非等於在宇文護的面前坐實了和他有曖昧之情,誰知道會生出怎樣的枝節來;如若堅持今日之事只是宇文邕個人所爲,那麼和他此後就該斷絕了來往,利我利他。
然而,我雖然氣惱他的作爲,驚悸他的心機,看不清他虛構的面具下假戲真情有幾分,可猛的要讓我一下子斷絕和宇文邕的來往,明明在宮裡,卻要裝作陌路人,我倒還真怕自己有些不捨得。
宇文邕這個俊美少年,在我心底終佔據了一個位置。想到他在我耳畔說的那番熱辣辣的話,他說要給我應得的幸福。這樣的話,若是他再年長個十歲說出來,定然令人砰然心動,情不能已。可現在聽來,卻只讓人覺得是個笑話。
雖說古人早婚,如年近不惑的宇文護,在他這個年紀,抱孫子的絕對不在少數。雖說他至今無子,那想必是因爲國事耽擱的。而宇文邕已經年滿十六,娶妻生子自然也是司空平常,可於我而言,他在現代也就算是個高中生,就算他心智、模樣再成熟,讓我把他那番戲謔的話當真,那我可就智力不正常了!
只是,他那個偷襲的吻,卻還是讓我有些心亂了。我按了按嘴脣,那兒彷彿還遺留着一絲檀香的味道,腦中時不時地會浮現出臥榻上宇文邕橫臥淺笑的模樣,我無奈地直搖頭,想要將這些混亂的感覺驅逐出胸口,人已經渾渾噩噩地往回庚豔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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