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立馬遣人前往庚豔殿去拿人,在我瞧來,梅加假扮我躺在牀上,已是死罪,現在被張貴嬪拖下水,更是罪上加罪,當下只會狗咬狗把張貴嬪的計劃也悉數抖落出來。
這裡本來就與庚豔殿不遠,哪知道幾個太監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原來梅加根本就不再庚豔殿裡。
這一下倒是令我大出意外,梅加竟然有這等本事,躲過此劫。我正想着,旁邊的宇文毓卻斜了我一眼,額頭已經皺成了鹹菜,“冤枉不冤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張貴嬪,你身爲貴嬪,卻鮮有良德,成日只知無事生非,屢教不改,依朕看來,你那貴嬪的印信還是暫時交給獨孤貴妃保管,倘若三月之後,你能改過自新,朕再還給你。否則,就算朕肯饒你,別人也不容。”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我聽的。
張貴嬪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聽了宇文毓的這句話,如逢大赦,這就要叩頭謝恩,被我一把攔住,“天王,爲明君者,應該做到賞罰分明,不偏不倚,對嗎?”
“你想說什麼?”宇文毓面無表情道。
我冷冷地看着宇文毓,當着這些人的面,提醒他道:“天王曾經說過,待阮陌與諸位娘娘該當是一樣的,不偏不倚纔是。言猶在耳,天王不會不記得了吧?”
宇文毓自知我不好相與,但當着這些侍衛宮人的面卻反駁不了我這句話,“朕說過的話,怎麼會不記得。朕亦記得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回想起剛剛下的棋局,依朕看,黑白子雙方,應該算是和局。陌陌,你說呢?”
我並不回答。他這是在暗示我張貴嬪想算計我反被我算計,這就算是扯平了?
可笑啊!到底是親疏有別。徐貴妃害雁貴嬪墮胎,他就把徐貴妃打入冷宮;張貴嬪一而再地設計陷害我,他卻只是罰她把印信交出三個月,連一點懲罰措施都沒有。也對,作爲天王,一國之首,最需要的是演戲做樣子說大話,他也只會這樣做而已。
既如此,我只好越俎代庖了。
我淡淡一笑,“阮陌記得前不久,天王才杖責我二十大板,理由是妃嬪不得擅自離開。眼下張貴嬪也同阮陌當日一樣擅自到了前殿,難道不該處罰嗎?”
我笑眯眯地看向宇文毓,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背後的張貴嬪已經不甘示弱道:“我擅自離宮,難道你不是?既然天王說對待諸女該當不偏不倚,你我就該一起受罰!”她不知道她指責得我越多,就越陷她於不利。
我拍手道:“張貴嬪說得對極了。不止是受罰,還該重重得罰。張貴嬪應該記得,天王不止罰我閉門思過,他也罰你回宮反省。你我二人皆是待罪之身。罪上加罪,罪加一等。天王上次是法外開恩,念在臣妾初犯,才只打了臣妾二十大板。如今張貴嬪與臣妾錯上加錯,天王是否應該重重地罰才能以正視聽,以儆效尤?”
我瞧向宇文毓,火光下,我看見他雙眸中的我有些顧盼生嫣,但他那雙眸子卻顯得有些慌亂,他死死地盯着我,不明白我這唱的是哪出。
地上的張貴嬪忽而就笑了,“真沒想到啊。阮貴嬪爲了拉我下水,還寧願陪我再挨臀杖?你已經受了二十板子,罪加一等,再打四十下,你受得了麼?”
我矮下身子胸有成竹地看着她笑,“我要是受不了,一命嗚呼了,你難道不高興嗎?這難道不是你日思夜想想要看到的嗎?張貴嬪,你可要堅強些,這四十板子可不是那麼好挨的。”
我直起腰,剛纔走得太急,現在才覺察到背後的傷痛得厲害,那傷痛提醒着我,讓我硬着心腸對宇文毓冷笑道:“天王上次開恩,爲阮陌省下兩板子,爲了公平起見,天王要罰在張貴嬪身上的四十板子也減爲三十六下好了。,每一下都得如上次一樣結結實實的才行。”
張貴嬪嚎道:“你這個女人一定是瘋了!我倒要看看,四十板子下來,是你先熬不住,還是我先熬不住!阮陌,你放心,我身子骨比你硬,我會看着你比我先死!”
“夠了!”宇文毓被張貴嬪當衆的咆哮聲氣得頭疼,他正想好好地讓張貴嬪閉嘴,我卻已經笑了起來,“誰說我要挨四十板子了?不錯,我和你都犯了宮規,今天受罰的只有你一個。”
我手中明晃晃的金牌在火光下更加耀眼,捏在手裡頭就猶如夜明珠一般,散發着光彩,“文帝曾當着羣臣的面御賜這面金牌給大冢宰,並當朝頒發敕令,有此金牌者,不論所犯何事,即使是天子,亦不可有任何肉刑責罰。現在,大冢宰已經將這面金牌轉贈於我。”
“金牌?”宇文毓和張貴嬪幾乎是同時愕然地望向那耀眼的、明晃晃的御賜金牌,後者是忿然,前者是迷茫和不解。
直到此刻,張貴嬪才明白,我在盤算着什麼。她實在是太笨了,同一招用兩次,我怎麼可能還中招?寫信赴約,是爲了把她引至前殿,把她加諸於我身上的二十杖責,雙倍地奉還到她身上。
怪只怪她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以她衝動的性格,並不高的智商,想要憑藉這樣的濫招,在叫囂造謠並非難事,可要置人於死地,又不把自己牽連其中,她還差遠了。
宇文毓不作爲、袒護自己的妾室老婆沒關係,宇文護給了我劍,我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大冢宰把這面金牌給了你?”宇文毓的眼眸裡頭滿是疑惑,轉而變成了恍然,最終明光泯滅,化作了森然,他走至我面前,冷芒掃視着我,“怪不得陌陌這麼甘願回宮,原來陌陌已經擇了良木而棲,不知陌陌都和大冢宰交換了什麼呢?”
他捏着我的下頜,把我的臉撅了起來,與他相對。
我艱難地笑道:“大冢宰和天王兄弟情深,他是瞧在天王的面上,賜予阮陌金牌的。”
“好。好得緊。”宇文毓冷冷笑道,“這樣看來,陌陌早就已經盤算好了?張貴嬪這四十大板,你是非要堅持了?朕替她說項,你也不答應?”他語鋒一轉,湊至我耳邊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放人一馬,或許就是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我聽了這話差點沒笑出聲來,“阮陌素來是想做做好事,發發善心的,無奈是別人不給我機會,天王,借用張貴嬪常說的一句話,無以規矩,不成方圓。天王威加海內,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也如此處斷不公吧?”
宇文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鬆開了手掌,嗤笑道:“陌陌就這麼信得過你挑中的良木?”
還沒等我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手下一鬆,那面金牌就已經轉移到了宇文毓的手裡,他退後一步對我高聲道:“阮貴嬪,你不妨睜大眼睛看清楚,這面金牌上究竟寫的是什麼?”
他不由分說走過去奪了侍衛所持的燈籠,把金牌和燈籠都湊至我面前,“這丹書鐵券乃是太祖文帝當年賜予大冢宰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除謀反大逆,護恕九死,子孫妻女恕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卻從來不曾寫下這樣的鐵券可以轉贈他人。阮貴嬪是大冢宰本人還是他的妻女?朕實在不解阮貴嬪何以可憑此鐵券逃免刑罰?還請阮貴嬪告訴朕。”
我聽了下意識地就奪過他手中的金牌,果然瞧見金牌背面寫下一鎦小字,有宇文護的姓名、官爵,並因何事賞下此牌,以及可饒恕他與子孫妻女的次數和刑罰。我頓時傻了眼,宇文護給我金牌的時候,言之鑿鑿,令人振奮,我只當這東西跟電視劇裡頭的免死金牌一樣,卻萬萬沒有想到這金牌只能免當事人的死,並不能轉贈給任何人。
我怔怔地立在當場,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陌陌,這四十杖責,朕該一視同仁的嗎?”宇文毓眼眸裡頭盡是譏諷之色,跪在一邊的張貴嬪也一掃頹霾,拿眼望向這邊,這下倒好,輪到她看好戲了。
可憐我剛纔太志得意滿,把話說得太大,如今要我掉轉頭來求宇文毓,那實在是難以做到;更何況就算我肯低聲下氣地求他,宇文毓也不見得會答應。
正僵持着,卻聽背後傳來宇文護琅琅之聲,“天王有所不知,護已將阮貴嬪收爲義女將這丹書鐵券轉贈給她,應該不爲過吧。”
在我聽來,此刻宇文護的聲音就像是天籟之音,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瞬間把我從地獄又拉回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