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樂曲漸漸遠去,天地一片清明,高臺上只有兩個正在親密相吻的人。晚媚靠着慕棠心口,喘着氣,慕棠天伸手擦掉晚媚的眼淚,晚媚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才低下身,挖開了積雪,將那把斷了琴絃的琴緊緊的抱在胸前,她望着遠方,喃喃道道,“爹爹,孃親,你們好走。”晚媚扯斷了僅剩下的琴絃,“嘭”媚花鏡上的積雪瞬間抖落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排字,“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慕棠默默的記下了這行字。
“嗚嗚嗚嗚。”一隻白色鳥兒飛旋落在晚媚面前,晚媚伸處手,那白鳥便飛到了晚媚手心,叫聲彷彿哭泣,“嗚嗚嗚……”晚媚伸手溫柔的摸着它羽毛,她閉了閉眼睛,再擡眼時,她眼底已經是一片燦爛的眸光:“生死不相離,爹爹,孃親,你們終於做到了生同寢死。小央,你不要難過啊,我們都應該高興纔是,有雪的玉央纔是完整的,有玉央的雪纔是完美的,小央,你要知道,他們是不可分離的。”
“嗚嗚嗚嗚……”白鳥親暱的蹭着晚媚的手心。慕棠不明白小玉爲什麼會這麼親近晚媚,然他能夠感覺出小玉是在安慰晚媚,她說的小央,又是什麼人?她的弟弟嗎?過了好一陣兒,小玉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晚媚手心,飛在媚花鏡上,晚媚看了眼小玉,她回頭望向慕棠,又緩緩站起身來,“慕棠,我們走吧。”慕棠記得琴是埋在玉央死的地方,然爲什麼這會兒會不見玉央的屍體呢?
回去後,晚媚洗淨了手,她拿過一條白布圍在纖細的腰間,“慕棠,你給我係上吧。”慕棠還有愣,直到晚媚叫了他了兩次,慕棠纔回過神來,晚媚好笑的搖了一搖頭,她又拿出一條白布,仔細給慕棠繫好,“慕棠,你快洗手,今天我來教你做飯。”
晚媚望着慕棠輕笑着,她臉上現出了淡如春風的和煦笑容,原本黯然的眸光慢慢的聚攏起來,瞬間又不可遏制的四散開來,罩上了一層層朦朧的霧,她清了清嗓音,淡淡道,“怎麼,慕棠,你不會都忘記了吧?”慕棠猛地反應過來,晚媚笑眯眯的捏了慕棠額腮下,“慕棠,你真是好徒兒,你要跟師父好好學,要不然的話,嘿嘿嘿,師父我可是會打你屁股啊。”慕棠很認真的微微點了一點頭,非常乖巧的模樣,晚媚不禁笑了一笑,她閉上眼睛,仰起了頭,頭踮起腳,猛地一伸脖子,雙脣便準確無誤地觸上慕棠的脣上,雙脣親密相依的剎那,慕棠的呼吸一緊,抱住轉滾的雙臂不由自主的收攏,將她牢牢的鎖在他的懷中,脣齒相依,溫柔輾轉。許久,晚媚紅脣咬着慕棠的耳朵,低低的道,“慕棠,你好乖啊。”
慕棠耳根一紅,他的臉上也有點兒發燙,“晚兒,不要這樣啊,會有人看到的。”晚媚微微一笑,她彎彎的眉眼慢慢的舒展開來了,比起先前又多了幾分淡淡的柔色,她轉過身,開始忙碌了。不遠處的,赫連媚婉守着奄奄一息的赫連明,她的眼睛不時望向慕棠這邊,神情有點兒難掩的落寞。而晚媚的那些侍女則圍在一起,他們有說有笑的。慕棠想起了,第一次來凰徊鎮路上,有侍女說想吃央玉公子做的飯,還有其他侍女滿臉回味的模樣,慕棠不禁笑了一笑,心理面有點兒溫馨的感覺。
慕棠是第一次做飯,學的非常認真,儘管他沒有什麼非常顯著的成果,然他也沒有給晚媚造成意外的驚嚇,不到半個時辰,他們便做好晚飯。與平日裡不同,吃飯的時候,晚媚的那些侍女根本沒有謹慎拘謹的樣子,她們搶着拿走了飯,不過呢,她們並沒有一個人多拿一點,然後她們便圍在一起,繼續說笑着,赫連媚婉拿了先給赫連明,她才低下頭慢慢吃。晚媚將包子包在絲帕上,遞給慕棠,道,“慕棠,快來啊,來嚐嚐己的手藝,嗯,看着還非常不錯哦。”
慕棠點點頭,咬了一口,包子皮很薄,一咬便被咬破了,肉香於他的舌尖迅速的彌散開來,除了常吃的那幾種調料外,有一點點兒鮮美。整體來說的話,這個包子還是可以的,不過,要是沒有晚媚的指點,他想他絕對能夠把這個包子做成了大餡餅。“晚兒,你也吃吧。”慕棠見晚媚還在忙,他不禁道,“晚兒,我們一起吃,你也累了。”
晚媚給了慕棠一個微笑,她那雙雙眸呈現着異樣水亮清澈,慕棠的心好像已沉入那軟軟的春水裡,只能夠這麼默默的看着她,他的心被什麼東西緊緊的纏住了,便如同融化陽光裡的糖稀,黏黏的,甜甜得,粘甜得心口都有點兒疼了。晚媚轉身又籠子裡取出幾個包子放在了一隻青花瓷碗裡,慕棠有點兒驚奇她還有婉,她居然在他們第一次來時便想到了準備糧食蔬菜,還有吃東西用的餐具。晚媚用絲帕抱着個包子,她一面咬着,一面弟弟道。“我說黑白鬼老,你們整天跟着我們,你們便不餓嗎?你們要不要,出來吃點吧?我這些東西雖然不怎麼樣,然足以果腹。”
“刷。”晚媚話音一落,裝着晚媚方纔拿着包子碗便不見了,慕棠驚了下,晚媚臉上盪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她衝慕棠偷偷的做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管這件事情。晚媚一面吃包子,一面不緊不慢的問,“白鬼老,你便一點都不擔心,我會下毒嗎?”
“呵呵,小姑娘,你說笑啊。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毒是能夠毒着我白老鬼老的?”說話間,一個穿着白袍子的老頭便出現在他們不遠處的牆上,他很孩子氣的啃着手中包子,非常的沒有吃相,慕棠認識,這個正是白鬼老。白鬼老邊吃邊連連點頭稱讚道,“嘖嘖,小姑娘,你做的包子還不錯。”看了慕棠眼,白鬼老沒有說話,他幾口便把那幾個包子吃完了,又伸出手來,“小姑娘,還有沒有?”慕棠差點被口裡沒有嚼爛的包子給嗆住,“哎呀,咳咳咳,白鬼老……咳咳咳咳咳……還有呢。”晚媚轉身打開了包子籠子,她淡淡的道,“白鬼老,請給我碗。”她話還說沒有說完,那隻青花瓷碗便回到了她手裡。晚媚有拾了滿滿一大碗包子,向牆頭扔了出去,白鬼老敏捷的接過,他非常不客氣用不知道洗沒有洗的手抓着吃了起來,慕棠不禁想起當初在胭脂樓,南葉蓁吃飯那會兒的樣子,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白鬼一面咬着包子,他一面似乎是慢不經心的問,“小姑娘,你好奇怪啊,還給我包子吃,你忘記了今天的事情?”
“我怎麼會忘呢,白鬼老啊,我可沒有這麼大方,記得牢牢地呢。”晚媚勾起若有若無的淡笑,“不過,白鬼老,俗話說的好啊。‘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便明說了吧,是故意要討好黑白老前輩的。”望了慕棠眼,晚媚繼續吃着包子,她的舉止非常優雅,恍若正在品嚐人間的上等美味。
“小姑娘,你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白鬼老邊抓着包子啃着邊咕噥道。
“不像,並不代表我便不是。”晚媚說話間,她吃完了一個包子,倒是慕棠光只顧着聽他們說話,他吃了好會兒,卻還是隻啃了小半個。晚媚笑笑,她忽然擡起腳,咬了口慕棠手裡那半個包子,然後又衝慕棠俏皮眨眼一笑,非常調皮可愛的模樣,慕棠望着晚媚這頑皮的模樣,他心裡有點兒歡喜,然臉色卻是紅的滾燙,“晚兒。”
“咳咳咳。”白鬼老故意咳了幾下,他還想吃飯呢,他可不想吐。晚媚回過頭對白鬼老,很認真的道,“白鬼老,我想請你與黑鬼老做一件事情。”白鬼老並沒有說話,繼續埋頭啃他的包子,很快啃完了,他又跟晚媚要了一碗吃下,直到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子,他纔打着飽嗝道,“小姑娘,我們要現在談嗎?”
“白鬼老請。”晚媚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白鬼老立刻便消失不見了蹤跡,而晚媚也跟着他立刻消失不見了,慕棠忙丟下包子,追了上去,等慕棠追上他們的時候,黑白鬼老都有點兒神色複雜的看着慕棠,晚媚回眸一笑,“慕棠,你的功力還真是退後了許多。你需要多加努力啊。”
“黑白鬼老。”慕棠還是很恭敬的向着黑白鬼老抱了抱拳,他走晚媚身邊,又柔聲道,“晚兒。”
晚媚微微點了一點頭,她眼睛依舊望向黑白鬼老問道,“白鬼老,可以嗎?”
白鬼老望了慕棠眼,不確定的問道,“小姑娘,你真的確定你真的想要這麼做?”他頓了下,又道:“小姑娘,你不必這樣做的,你也是知道的,他與我們……”
“黑白鬼老,我不想多說什麼,痛快點兒吧。我只要你們一個字。”晚媚的眼中的冷意凝固了,她拔高了聲音,宛若面對臣子的王者。
白鬼老與黑鬼老對視了眼,白鬼老沒有說話,黑鬼老冷冷的開口,“好,只要我們黑白鬼老在,我們保證,他會安然。”
晚媚眼瞳一眯,“黑白鬼老,我說了,我只要一個字。”我只有這一件事情需要你們幫我,不過你們放心哈了,這件事情與你們沒有任何利益相關。我只要你們,不管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要保住慕棠,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但是,我相信,這件事情,也只有你們黑白鬼老能夠做到。
黑白鬼老對望了一眼,黑鬼老又冷冷地道,“好!我們保證,他必定絲毫無恙。”
“多謝黑白鬼老。”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晚媚回頭望了眼慕棠,她衝着他緩緩一笑,那絕美動人笑容,只是爲了他慕棠一人,爲了他這個她不能夠愛卻又依然深深愛着的男子。晚媚淡淡的道:“慕棠,我們回去吧。”慕棠遲疑的看了眼黑白鬼老,黑白鬼老沒有說話,慕棠只好握住晚媚的手,和他一起歸去。
“晚兒。”慕棠忍不住問道,“你與黑白鬼老說了什麼?”
晚媚目光望着前方,她淡淡的道,“慕棠,你答應過我,不會過問我的事情的。”
慕棠微微一怔,他眸光中微露了許柔情,隨即便點了一點頭,“好,晚兒不想說,我便不多問了。”他們沒有使用輕功,沿着青色石板,緩緩而行,手牽手,比肩而行,“咳咳咳。”晚媚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晚兒。”慕棠忙扶住晚媚,“晚兒,你怎麼了?怎麼又吐血了啊?”
“慕棠,我沒有事情,你不要擔心我。”晚媚回過頭,望着慕棠,她想要笑笑,然她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開,一抹猩紅便從她脣角落下,“晚兒。”慕棠剛伸出手,晚媚便轟然倒了下來,“咳咳咳咳。”
慕棠緊緊的抱住晚媚,他很焦急的問道,“晚兒,你怎麼了?晚兒,你是不是病發了?”
晚媚望着慕棠,她艱難的搖了一搖頭,“慕棠,其實,我從來便沒有什麼病。我這一生能夠……能夠遇見你,是個錯誤的美麗意外,晚兒,你知道嗎?我很感激命運,能夠讓我遇見你。慕棠,我將你視作我這一生的牽掛,你是……我存在這個世界的理由與價值。慕棠,我從來都不是什麼病……咳咳咳……慕棠,如果真有詛咒的話,我不會難過的……我……我還要謝謝他……倘若這真的只是我宿命的話,我依舊謝謝宿命,我以性命發誓……我爲了慕棠,我願意做慕棠的媚花……我願意只爲慕棠一個人開放。慕棠,你不要難過,這輩子能夠遇見你,我真……的很開心。慕棠……謝謝你,慕棠……真的謝謝你讓我遇見你。”
“晚兒,你不要說了。”慕棠感覺晚媚這些話好似是跟他訣別,他忙不迭阻止她說下去:“不管是詛咒還是宿命,晚兒,我都要想法子治好你的。晚兒,你答應我啊,你要堅強點,這樣好了,晚兒,我們這邊去找黑白鬼老,或許他們能夠有法子治好你的病。”
“你不要去,慕棠,咳咳咳……”媚晚抓過慕棠袖子,“慕棠,不……要去,我好不容易遇見你,我怎麼會輕易……捨得離開,丟下你一個人呢?”彷彿是在自語自言,媚晚眼皮緩緩的合上了,“慕棠啊,我怎麼舍……得,慕棠……”慕棠,我好不容易纔遇見你,我如何捨得再放下你,十六年了,在你看不到的那些時光裡,我愛了你整整又十六年,我居然沒有感到到任何的疲憊,好不滿足,我渴望愛你一輩子,我每天能夠守着你,能夠給你洗手煮羹,與你一起數着對方的皺紋變老,可是,慕棠,我還有時間嗎?
慕棠,你知道嗎?人活着,活的好好的,是何其幸運,然死對你對我,對於這樣的我們,或許亦是一個很不錯的歸宿。慕棠,你知道嗎?有點兒東西不屬於你,有點兒事情不關於你,有點兒仇恨不怪於你,然很多解不開的冤孽卻着着實實落在了你身上。而你活着,跟着媚晚,只會將這些悲劇繼續到最大到難以收場。你痛苦,而我是何等的於心不忍。慕棠,我不想你恨我,即使你不愛我,我也很不希望你會恨我。你知道嗎?恨這個詞,是何其的殘忍。慕棠,我阻止過你,我用盡了我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然你還是選擇了聽從了她,服從她的所有一切。她,在你眼裡是你最信仰最重要最不可缺少的人。可是,慕棠,你知不知道?你若活着,便永遠在她的控制和掌控下,即使你以後能夠功成名就,然這個天大的陰謀卻可以給你輩子留下遺恨,蒙上永世不可抹滅的污點。
慕棠,我不能夠想象,在將來,你若知道了這些事情的全部真相,知道你最信仰最重要最不可缺少的人,對你所做下的一切事情,你將如何來承受這個可以毀滅你所有的打擊呢?我不敢想象,可我知道,很難很難。與其讓你因她的各種安排而倍感糾結痛苦,還不如讓你、我還有她,便在此全部都瞭解。慕棠,你說願意和我一起死,那好,我們便一起死吧,我們死了,那些牽扯多年的恩恩怨怨便可以一筆勾銷了。
愛一個人,便是要給他幸福,讓他開心快樂吧,可是,慕棠,即使我想給你幸福,也終究是給不了你,然我可以有辦法去阻止你的痛苦,這就是我能夠愛你的唯一方式,也是我能夠給得起的,連同媚晚的那份,一起來愛你。可是,不管我還是媚晚,我們都只有一條路,只不過是我選了爲你而毀滅所有,而媚晚選了爲她毀滅所有。慕棠,我不曾想過要愛你,也不曾想過要擁有你,可我做的種種蠢事都是爲了你,只爲了愛你。爲了你,我變得猶豫,我變得軟弱,我變得多情,因此做出許多很不理智的蠢事情,以至於讓媚晚察覺出了我的存在。
慕棠,你知道嗎?我本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然我的存在只是爲了你一人,或許,你便是我存在的全部理由吧。慕棠,愛你,是在我這裡開始的,然而恨你卻是從媚晚那兒開始的。這一生,縱然你不情,我不願,我們都勢必會糾纏不休。只有死,這些恩怨纔會了結。慕棠,這一生我們無法相愛,沒有白頭到老,你有你的妻子,你有你的信念,有你的執着,然我是否便此奢侈地渴求一份生不能同在死同穴的愛……
慕棠,如果你現在好好的,或許我還放心,或許你有了你愛的,愛你的,你過的好好的,我還能夠安心的走,然現在的你,叫我如何的安心?慕棠,我該怎麼,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夠留下與你的時間,慕棠,如果我再也不回來,你會不會還記得我。會嗎?其實,我不敢問這個問題,我怕你心裡只有一個媚晚,而我,連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麼人?我究竟該什麼?或許,都可以無所謂吧,然慕棠,如果有一天,我身體裡的那個人,她深深傷害了你,慕棠,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不要恨我。慕棠,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會恨我。不過,如果你,非要恨,那便恨的深一點吧,被刻骨銘心記得,也是一種安慰,慕棠,我的慕棠,你要活着……
“晚兒。”慕棠心一疼,忙抱起媚晚。
夜色徐徐,月色皎皎,被層層的雲霧慢慢的暈染開,氤氳在茫茫的天地中,慢吞吞的飄浮着,輕悠悠的盪漾着,白紗輕搖,蒼白的面容,如玉璧無瑕,光潤蘊涵,恍若待放的媚花。
“晚兒,你醒醒,晚兒。”慕棠輕聲呢喃道。慕棠輕輕的撫摸着晚媚的面頰,她的下脣抿得很緊的很緊,只感覺晚媚那蒼白的肌膚比帳外的白雪還要冰冷,讓他不由的心生出涼意。怎麼會這樣呢?晚兒,你不可以有事情,你要好好的活下來。
天色微亮,一個侍女慢慢的走了進來,“慕公子,早飯做好了。”侍女手裡端着一碗煮的米粥,她的眼睛紅紅的,昨晚這些侍女與慕棠分頭出去尋找黑白鬼老,三更那會兒,她們回來跟慕棠打了個招呼,她們便又出去了。可惜,這樣辛苦還是沒有找到黑白鬼老,黑白鬼老果然神出鬼沒。“慕公子,你先吃些吧,你這樣纔有力氣來照顧我們公子。”
“謝謝。”慕棠接過粥,那粥清淡如水,他只感覺他的喉嚨苦澀無比,他想了想,還是勉強着喝下了。
“呵呵呵,這麼早,便開飯了。”清爽的笑聲裡帶着瑟瑟的冷風,一黑一百兩道身影出現在帳子外面,她們恍若是憑空冒出來的,“黑白鬼老。”慕棠一喜,忙走了出去。白鬼看着慕棠笑不像是笑哭不像是哭的模樣,笑笑道,“呵呵,大清早的,滿臉的苦瓜樣,做什麼,你有什麼事然說無妨。”
媚晚依舊沉默不語,嘴脣抿得很緊很緊,她根本不想搭理慕棠的話,她默默地望着空氣中某個並不真實存在的地方,彷彿她整個人已經和空氣融合在一起了。慕棠又道,“晚兒,那待會兒,你再吃,好不好?”慕棠將碗伸了出去,侍女立即上前接過。慕棠將媚晚輕輕放下,仔細的蓋好了被子,問道,“怎麼了,晚兒,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什麼地方不舒服,你告訴我?”說着,慕棠開始檢查媚晚,他發現她手腕上那些傷口已經好了,然媚晚還是沒有說什麼話,慕棠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晚兒,你究竟怎麼了?”媚晚瞪着慕棠,眼裡的冷漠讓慕棠感覺無比心疼,然又有種莫名的熟悉,不,應該是非常熟悉,簡直熟悉道骨子裡,然偏偏又想不起什麼地方見過,“晚兒?”慕棠有點兒擔憂的問了這麼一句。
一張大臉忽然湊了過來,忽閃着大眼睛,瞅瞅慕棠,瞅瞅媚晚,白鬼老笑得很邪惡,他手裡還端着小半碗白粥,“瞧,小丫頭的眼睛都紅成兔子眼了,然還是沒有動一下,看來問題大了,她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了。”白鬼老喝了一口粥,他繼續調笑着,“不過,不要生氣,小丫頭,你活了這麼久,你應該懂得,莫生氣。”媚晚冷凜地瞪了白鬼老眼睛,不言不語。
“晚兒,白鬼老,你是說,晚兒動不了了,也不能夠說話了?”慕棠伸手捧住媚晚的花容,轉過來面
對自己,拂去擋在她眼前的零落的髮絲嘆口氣:“晚兒,白鬼老說的是真的嗎?你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忽然便動不了,不能夠說話了呢?”媚晚閉上了眼睛,任憑慕棠焦急擔憂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她始終都不睜下眼睛,沒有任何的迴應。
白鬼老還想在再說點什麼,攪合下這個爛攤子,然手裡的碗忽然被奪了去,白鬼老正要發惱,一張極其冷的臉轉向了他,白鬼立即閉嘴,整理了下衣襟,揹着手,優雅的邁着步子走了。
慕棠的心生疼生疼的,疼的他快要無法呼吸了,慕棠撫摸着晚媚如玉的額頭,儘管這樣小心翼翼的,但他還是被他手指尖傳來的冰冷刺痛了心,他心裡面又是一陣悸動的輕顫,“晚兒?”爲什麼,他的晚兒,還會變成這樣?他好不容易纔明白他的心意,爲什麼天要這樣的殘忍,他不求晚兒能夠陪着他到永遠,他這輩子能夠得到晚兒的愛,他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他只希望晚兒,能夠好好的活這。她受了那麼多得苦,老天爲什麼還不放過她,難道晚兒性格會那樣善良。
一天下來,媚晚始終都閉着眼睛,也不說話。其實她頭奶很清醒,慕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個喘息,她都聽得分外清楚,便是沒有睜開眼睛看他一下。
慕棠最終還是忍不住,去找過黑白鬼老,黑鬼老冷着臉不說話,白鬼老倒是笑眯眯的,非常和藹的樣子,告訴慕棠說,“此乃心病啊,小主子,這個心病啊還需要心藥醫。”
“心病?”慕棠感覺自己一頭霧水,好好的,晚兒怎麼便忽然從身體上疾病演變成了心理上的疾病呢?慕棠認真的問,“白鬼老,晚兒可以辦法醫治?”
“呵呵呵。應該會有吧。”白鬼老抓了抓亂糟糟的鬍子,他的脣邊露出了一個很詭異的笑容,“小主子心病不是還需要心藥醫嘛。”
“那,請問白鬼老,晚兒的這個心藥,是什麼東西?”慕棠追問道。
白鬼老還是笑眯眯的,黑鬼老看了慕棠眼,便轉過了頭,白鬼老扯着鬍子,煞有其事的道,“小主子啊,這個世界上的人,我們兩老鬼老,便能夠管,我們便能夠醫治,只要還沒有徹底的死絕,不管是人啊還是畜生啊,我們兩老鬼老都會義不容辭的,然這個小丫頭不行。”
“爲什麼晚兒便不行?”白鬼老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晚兒便不是人嗎?”說話間,慕棠臉色立刻冷了下來,他瞳孔驟然縮了一縮,他的眼神非常的冷駭望着白鬼,儘管慕棠已經不是第一次表現生氣了,但是他如此顯而易見的生氣,這還是第一次。
白鬼老被訓的很無辜,“小主子啊,你說什麼呢?這個小丫頭,小主子啊,她本來便不是什麼活……”白鬼老還沒有說完,他便被黑鬼老忽然點住了點穴,黑鬼老依舊那副冷漠如冰的樣子,他望着慕棠,冷冷的道,“小主子,倘若你想要救其他任何一個人,我們兩個老東西都會竭盡我們全力,在所不辭的,唯獨這個小姑娘不行。小主子,對不起,我們無能爲力。小主子,還請你見諒。”黑鬼老冷冷說完了,他便抓起白鬼,一起消失不見了。
夜的天空,嵌着無數的星星,多得似乎快要掉下來,天空是那樣的低,那樣的近,時而,還有一顆流星綻放出燦爛的煙花劃過,在夜風中留下一抹澄澈得似是白晝的微光。慕棠守着媚晚整整一天,他也不說話,只默默的看着媚晚,他們便這樣一直沉默到夜裡。月色無邊,傾灑在大地上,格外安詳的夜晚,慕棠將她小心的扶起來,“晚兒,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晚兒,你吃點吧。”她讓媚晚靠在自己的胸前,將粥小心的送到她嘴邊。媚晚還是閉着眼睛,一動也不動。“晚兒,你不要鬧彆扭了,好嗎?來,晚兒,你快吃點吧,否則怒會餓的。”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媚晚的肚子便非常配合他的話,咕咕的叫了幾下。
慕棠不由的想要笑出來,這種很尷尬又很可愛的事情會發現在媚晚身上,不過他心裡還是爲媚晚一天不和他說話所糾結着。他柔聲哄勸道,“晚兒,來,你吃點東西吧,如果這粥不合你胃口的話,我可以重新給你做。”他的聲音藏着絲絲的柔情,話裡面更是無不透露着關切。
媚晚臉色微微破裂,修長的眼睫毛微微的顫抖了幾下,她終於張開了眼睛,她那雙眼眸依舊那麼澄淨如水,依舊那麼的冷漠,依舊那麼的漂亮,她沒有去喝慕棠手裡的粥,而是伸出了小巧的舌頭,輕輕舔了一點點粥,她便立刻皺起了眉頭,很顯然她沒有吞下去。不過,她也沒有吐出來,只是皺緊了眉頭,似乎在心裡面糾結着吞還是吐。
“晚兒,不好吃嗎?”一直盯着媚晚的慕棠,立刻察覺出了她的神色微妙的變化。媚晚最終還吞下去了,然她臉上的神情彷彿在說,這個粥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吃啊。慕棠嚐了點兒粥,他感覺這個粥挺好的,這個粥細膩光滑,唯一一點,可以稱得上很不對勁的,便是這粥裡,有一股子香氣,他又說不出是什麼香氣。
“我一直都不懂,爲什麼你難以接受我的存在?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我根本便不是一個人,說實話,你心裡面一直都這樣認爲的吧?”
“其實,在慕棠六歲的時候,我便一直知道你,然你卻一直不知道我,不,不對,其實不是你不知道,你的明慧,怎麼會不知道呢。否則你也不會離開媚宮,方便我做事情,你都知道,只是你不願意知道而已。”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我們雖不是人,然我們也不例外。從出生時,便知曉的自己的命運,不知道,真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活得小心翼翼的,我們知道,誰都可以錯,可以重來,便我們不行,我們一步都不可以錯。看着是世事紛擾,我們卻不能夠只做圍觀。”
“百年來,我們有過許許多多的名字,也有有過許許多多的身份,東國的公主仙晚,被人們視可惡作妖孽而拿大火想要燒死的妖孽,仙雪公子的侍女,仙雪公子心疼的小女兒,爹爹孃親的晚兒,小央的姐姐……我們認識過許多人,大公無私的人,自私自利的人,小心翼翼的人,膽小懦弱的人,明慧無比的人,愚鈍成癡的人。如今這些事情在我們心裡明明已經變得模糊,然我們心裡還在疼着,疼着的我們那個時候的單純天真。過去的時間太過美好,因此,我們一直活在過去裡,不肯走出來,其實我們爲什麼不肯看看現在,我們的路還很長,我們已經孤苦了那麼久,爲什麼還要看看身邊的人受苦?”
“夠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過去的事情都是過去了,何必耿耿於懷,放不下的是你,應該做的我都已經過做了,將來的事情與你與我都無關。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在這段時間裡得到你一直渴望得到的。還不夠嗎?”
“不,放不下的是你,不是我,我清楚我自己想要什麼,可是你呢,你清楚自己要什麼嗎?你要什麼,你真清楚嗎?我在沙陌鎮時,忽然想明白了,爲什麼非要相守在一起,爲什麼活着要顧忌那麼多得東西,太累了,何不把這一切都交給命運來安排呢,盡人事聽天命,因此,我願意和你做交易,願意和你交換,只要你能夠救慕棠,我願意服從的你安排,我可以答應你,我不再出現。你當初還嘲笑玉央那樣,如果,我和玉央一樣沉溺不悔,執迷不悟。倘若我的消失,我的不在,能夠換的他的生命,能夠保全他的未來,我願意消失,我是他的媚花,我願意爲他付出。”
“隨便你,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
“媚晚,其實,我發現我真的不夠理解你,你怎麼可以這樣的狠心?你到底想做什麼,你逼得慕棠做下那麼多不可挽回的事情,犯下那麼多得錯誤。倘若我早能夠了解你,或許這些便不會再發生了。”
“是他不夠謹慎,這與我有何關係,我又不是沒有教過他,我應該說的,我應該做的,我都說了也做了。其他的事情,是他的事情。”
“媚晚,你到底把慕棠當成什麼?”
“他自然是我的僕人。”
“好,如果你真當他是你的僕人,那好,我來問你,你爲什麼還想要毀掉他。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自己心裡最明白了。他只是很無辜很可憐的孩子,媚晚,你明明都知道,你爲什麼還要這麼的執迷不悟,你這麼做根本便沒有任何意義。其實,我們都是最明白,人活這一世,死了便永遠都回不來了。只有活着的人,纔是最最重要的。媚晚,你報了仇,又能夠怎樣,姐姐便會活過來嗎?媚晚?”
“痛快。”
“媚晚,真的是痛快嗎?不是痛苦嗎?媚晚,你以爲你心靜如水,把什麼都看的清楚,可你真的把自己的情愛與醜恨,分的清楚嗎?媚晚,你能夠說你一點也不愛慕棠嗎?如果你不愛慕棠,那你爲什麼要送給他那支長簫,那簫是我選的沒錯。但那上面的字卻是你媚晚親手刻上去的,也是你親手送給慕棠的。”
“是我,又如何?”
“媚晚,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也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
“如果我非要知道這些事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