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下。
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二當家,好準時。”
孤熙笑了一聲,“人,送到了,在下告辭。”
鳳淺立刻警覺睜眼,該不會孤熙當真狗膽包天,把她轉手賣給別人了。
翻身坐起,揭開簾子,正好看到一道銀紫色的絢麗身影,華麗麗地落在馬車上。
與他那張嬌滴滴的絕色美人臉,極不相襯的厚重大刀重重地頓在車轅上,連刀帶鞘陷了進去。
“慢着,老子先驗貨。”聲音粗聲粗氣。
聽了這聲音,再看那張臉,就不是味道了。
但鳳淺聽見這聲音,卻覺得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手指開始發癢,一掀車簾,向大刀闊斧地手扶着刀柄立在馬車上的美人抱去,“我的護身符。”
玉玄冷不丁見一個黑臉女人向他抱來,嚇得身子往後飄出,落在馬車下。
鳳淺撲空,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往車下跌去。
孤熙忙抓住她的後領,把她一提,穩穩地放到車下。
鳳淺拍開孤熙提在自己後領子上的手,立刻笑嘻嘻地伸手往玉玄手臂上摸去。
鳳淺的臉被薰得黑乎乎的,玉玄一時沒能認出她。
但這個動作卻是再熟悉不過,臉色大變,慌忙閃身向一旁避讓,一邊驚訝地盯着鳳淺那張黑臉,“你……你真是小妖精……”
鳳淺見着玉玄,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心情大好,一個媚眼拋了過去,“小玄子,有些日子沒見着姐姐了,是不是很想姐姐?來讓姐姐抱抱。”
一邊說,一邊象老鷹撲小雞一樣撲了過去。
孤熙目瞪口呆,眼前的鳳淺,和之前的鳳淺簡直象是兩個人。
再看玉玄,那張臉美豔絕倫,被三指腰帶束着的小細腰,只得一握,再往下的小翹臀,即便寬鬆的功夫褲也遮不去的誘人弧線,讓男人看了,都難免心動。
但再看他扛在肩膀上的大刀足有兩掌寬,再加上他開口閉口的‘老子’,就說不出的怪異。
難道鳳淺好這一口?
玉玄一哆嗦,他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跟小太監一樣的名字,飛撲向一旁的馬,逃到鳳淺追不到的地方纔停了下來,遠遠看着鳳淺,雞皮疙瘩抖了一層又一層。
叫道:“惜惜,這瘋女人交給你了。”
對面馬車裡傳來幾聲打算盤的聲音,接着傳出鳳淺最開始聽見的那個陌生聲音,哼了一聲,“要笑,也要先想想,怎麼還我那一億黃金,再笑。”
一億,鳳淺立刻停止嘻笑,看向孤熙。
孤熙向她一抱拳,“在下告辭,郡主多保重。”
鳳淺望着天翻了個白眼,詔王居然把她賣了一億……黃金……
呵……她還真值錢……
等孤熙駕車走遠,玉玄才帶馬過來,站在鳳淺怎麼也夠不着她的地方,抱着大刀,瞪着鳳淺板起了美人臉,“上車。”
鳳淺沒了興趣打鬧,老實地爬上馬車。
在她變強以前,實在不想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鳳淺之前聽見玉玄叫‘惜惜’,就猜到車上坐着誰。
她一直知道有一個叫‘惜惜’的侍郎,但從來沒有見過。
但據她所知,她的這些個侍郎,個個都大有來頭,不知這個惜惜又是何方神聖。
鳳淺做足了思想準備,但揭開車簾的一瞬間,仍是怔了一下。
把車簾拽下來,不讓裡頭的人看見她的舉動。
扭頭向玉玄,小聲問,“裡面是誰?”
“惜惜啊。”玉玄答得很爽快,他恨不得鳳淺直接迷上惜惜,再也不對她亂摸亂抱。
算盤的聲音又在車廂裡響起。
鳳淺深吸了口氣,重新揭了簾子,一屁股坐到矮几的另一邊。
天還沒有多冷,對面少年,已經穿了件鑲着銀狐毛領的銀灰袍子,袖口繡的也是穩重的山茶花。
闊袖半掩,露出尖尖幾根手指,撥弄着面前的一把精緻的小算盤。
頭髮全部束起,用一根白玉簮彆着,額頭光潔,略斜飛的眉,整齊乾淨,沒有一點雜毛。
眼垂着,濃密的長睫毛勾起一條極黑的長長眼線。
鼻樑挺直,薄薄的脣帶着一抹病態的白。
光憑長相,或許比不過玉爲骨,雪爲肌的容瑾,也比不過有傾國傾城之貌的玉玄,但他一舉一動,都優雅得讓人自慚其愧,硬把老氣橫秋的一身衣裳穿得儀態萬千。
但不管他穿的再怎麼老成,這張臉都太嫩,嫩得象一隻讓人想抱在懷裡,小心護着的小寵。
鳳淺認真看完,手撐了桌子,“弟弟,你幾歲?”極品女還真是生冷不忌,連這麼嫩的小朋友也不肯放過。
“數不會算了也就罷了,難道連長幼都不會分了?”
“我長你幼?”鳳淺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比他大。
“腦子還真是病得不輕。”惜惜把算盤推到她面前,“贖金一億,請未必知打聽消息花了五千兩,差人打點花了一千五百兩,至於其他小錢,我也就不算了,一共一億六千五百兩。”
鳳淺砸舌,長樂府真有錢。
“你打算怎麼還?”惜惜話音一轉,慢慢擡起眼來,眼底深處,竟透着一抹寶石般的藍。
鳳淺怔了一下,難道這小傢伙竟是個混血?
“什麼,怎麼還?”腦子攪成了漿糊。
惜惜看她的眼神,變得象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怪物。
“你該不會想賴這筆賬。”
“我賴什麼賬了?”
“這一億六千五百兩黃金。”
“我又沒說不承認。”
那些錢不是鳳淺自己掙的,也不心痛,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一億六千五百兩黃金,放到現代,得多大的一個款姐纔能有的身價?
“既然認,什麼時候還?”
“還?”鳳淺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什麼,“還什麼?”
惜惜被她氣得臉色鐵青,“鳳淺,這是你愚蠢行爲付出的代價,你該不會天真到以爲我們於家會白幫你出這筆錢?”
“等等,你說這筆錢是你們於家出的?”鳳淺終於抓到了重點。
“你認爲除了我們於家,誰還能拿得出這麼大的一筆現錢?”
“你的意思,這錢,我得還你?”
“鳳淺,你想賴賬不成?”
一億六千五百兩,還是黃金。
鳳淺眼皮跳了一下,把她再賣一回,不知值不值得起這個價。
“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誆我,把一兩當一百兩使。”
“一億的贖金,未必知那裡的五千兩,打點的一千五百兩,都是有單有據,至於沒有單據的。”惜惜瘦削的手靈活地撥弄着金算盤,“馮家的封口費一百兩,爲了不驚動聖上,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造事,讓詔王受驚撕票,請薛子莫將軍帶人馬私下護送出行,吃用花掉的二百三十兩。沿途製造假象,零零碎碎花了四十二兩……”
他說一句撥一下算盤,“這些總共用了也不止五百兩,看來,也該一起算上。”
鳳淺一個頭就成三個大,“我怎麼知道贖金是不是一億,未必知那裡是不是給了五千兩,打點的費用是不是有一千五百兩?說不定贖金只有一千兩,打聽消息只有一百兩,打點費用也只有幾十兩。”
那可是黃金啊黃金,十幾二十兩銀子就夠尋常窮人家一年的吃用,黃金哪有這麼賤用的?
“詔王,未必知,打點的錢銀,你都可以問到。”
“人與人之間,有種關係叫‘同謀’。”
惜惜無害的嫩臉,終於怒了,一拂車簾,“玉玄,把這不識好歹的傢伙送回給詔王,取回那一億。至於其他,算我於家倒黴,被狗咬了一塊肉。”
玉玄正貼在車廂外,幸災樂禍地聽牆腳,被點到名,應了聲,“孤熙已經走遠了。”
“我給你五百兩黃金,你送她追上去,取回那一億,我再送你一千兩。”惜惜開口閉口大筆的金子,眼都不眨一下。
玉玄桃花眼一亮,“一言爲定。”
伸手進來提鳳淺。
鳳淺‘嗖’地一下起身,爬過矮几,一把把惜惜抱住,“我和你說着玩的,怎麼能當真,不就一億六千五百兩嗎?”
鳳淺心痛,肉痛,渾身都痛。
她哪兒去弄這一億六千五百兩啊?
但在她沒本事以前,把她退還給詔王那禽獸,她不如去亡命天涯。
鳳淺突然覺得懷裡的人兒身子僵硬得象根木頭棒子。
低頭看去,只見惜惜臉白如紙,呼吸急促,竟象是透不過氣來。
鳳淺動了動手臂,沒勒到他啊。
玉玄臉色一變,跳上車來抓鳳淺,“快放開他。”
鳳淺怕被他送回去詔王那裡,嚇得抱得更緊。
忽地見被她死死抱着的惜惜,身子一軟,竟昏了過去。
鳳淺嚇了一跳,抱着惜惜搖了搖,“喂,你怎麼了?”
玉玄更急,“你還快放開他,再抱下去,把他抱死了,你欠的就不是一億六千五百兩。”
鳳淺微微一怔,“那是多少?”
玉玄乘機把惜惜搶了過去,探了下他的鼻息,長鬆了口氣,“還好,有氣。如果沒氣了,就算你再給一千個一億六千五百兩,於家老爺子也生不出個二胎了啊。”
“什麼一千個一億六千五百兩,又什麼生不出二胎。”鳳淺越聽越迷糊,“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於家老爺子先後擡了十幾個女人進門,可是硬是沒生下個一男半女,直到於老爺子六十歲上,他五十五的正房夫人竟生了這麼一根獨苗,現在於家老爺子已經七十五高齡,就算你給他再多錢,也生不出第二個兒子了。”
“他生不出第二個兒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把惜惜弄死了,跟你沒關係,難道跟我有關係?”
“我一沒打他,二沒罵他,怎麼就把他弄死了?”鳳淺突然想起剛纔惜惜氣得小臉發青,難道這麼幾句話,就能把他氣死了?趕緊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