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做的那些事,怎麼看?”鳳淺不答反問。
“站在某種角度來說,我認同他,甚至……欣賞他……但這話,恐怕只敢在你的面前說一說。”
鳳淺笑了一下。
詔王是各王朝的肉中刺,認同欣賞這話,說出來就是大逆。
皇甫天佑自然不敢隨便說。
能在她面前說出來,是信得過她。
“不管是私心也好,爲百姓也罷,他做了你們不敢做的。”
他低頭下來看着她的側臉。
鳳淺望向前方,眼裡燃起一團憤怒的火焰,“我親眼看見婉城的百姓被屠,如果不是他的兵,婉城數萬的柔弱百姓,將會被屠得乾淨。他人馬有限,但終究是保住了婉城大部分的無辜百姓。我想婉城如此,其他地方也該如此。”
“爲什麼要屠城?”
“數百年傳下來的惡習,認爲城不屠,不全換成自己的人,那城就守不住。”
“你也這麼看?”
皇甫天佑搖頭,“我向來不贊同屠城,所以這些年,我攬下我力所能及的所有戰役,我絕不屠城,也絕不隨意殺死投降的戰俘。但我的作法被世襲的朝臣排斥,所以朝中老臣都支持廢我太子之位,扶我皇弟上位。”
他也隨鳳淺望向遠處,眼底是說不出的落寞,“鳳淺,以我一人之力,撐得真的很辛苦,我不知道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
“天佑。”
“什麼事?”他收回視線,看向鳳淺。
“做皇帝吧。”
皇甫天佑身子微微一僵。
他知道在這弱肉強食的年代,身爲皇家的子嗣,只有坐上那最高的位置,纔是終點。
但他一直嚮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指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就卸下這身擔子,遠走天涯,過那閒雲野鶴般的日子。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太過爲難,但只有你自己做了皇帝,纔可以照着你的心意做事。”
“鳳淺……你變了……”
鳳淺苦笑。
如果沒有那些殘忍血腥,或許她的小郎,還是那個疼她寵她,把她放在手心上的哥哥,而不是現在這個暴虐嗜血的詔王。
真懷念把她抱在懷裡,握着她的手,教她寫字的小郎。
真懷念捧着她摔痛的手,爲她輕輕吹手的小郎。
鳳淺眼底一陣發燙,淚意涌了上來,深吸了口氣,把涌到眼裡的淚嚥了下去。
“天佑,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而他不是爲了私心,任意殘殺,給他一條生路,好嗎?”
皇甫天佑擡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自己,審視着她的眼,“他對你做了什麼?”
鳳淺推開他的手,“沒什麼。”
雲末望着天邊閃過的信號彈,眉心慢慢蹙起。
薛子莫快步走來,“雲公子,我們太子和郡主已經先回京了。”
雲末輕點了點頭,“將軍先行,我們自會回去。”
薛子莫一頓首,轉身帶隊離開。
雲末望向遠方,她和皇甫天佑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一個肯隨便佔別人便宜的人。
皇甫天佑派兵接應她,照着她的性格,她會記下這個人情。
絕不會在金錢上與他斤斤計較,甚至賴賬。
除非她和那個人熟悉到無需計較。
難道她和皇甫天佑的關係好到了無需計較的程度?
鳳淺這次去樟州,與皇甫天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
但不管她和皇甫天佑在樟州發生了什麼,那短短時間,都不可能熟絡到連這麼大的人情也不計較。
車伕看着不知在想什麼的雲末,小聲叫喚,“公子。”
“去宮門口。”
皇甫天佑帶着鳳淺剛進了城門,就有一名武將急衝衝地迎了上來。
武將看見皇甫天佑身前坐着的鳳淺,欲言又止。
皇甫天佑對鳳淺道:“怕是軍中有事,你等我一會兒?”
鳳淺點頭。
皇甫天佑翻身下馬,武將走過一邊。
武將被皇甫天佑高大的身影擋住。
鳳淺看不見武將的口形,只隱約聽見提到父親的名字。
心往下一沉,看來是二叔的事東窗事發。
皇甫天佑眉頭緊鎖在一起,“知道了。”
略定了定神,才裝做沒事一樣轉身過來,重新上馬。
他不主動說,鳳淺也不方便問。
到了靖南王府,皇甫天佑放了鳳淺下馬,“我有急事要回宮一趟,你好好休息。”
“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我要回宮才知道,你不要亂想,等我消息。”
果然,鳳淺輕抿了脣。
等皇甫天佑離開,管家從門裡急跑出來,神色焦急,“二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我爹呢?”
“王爺被召進宮去了。”
“我二孃呢?”
“王妃不在府中。”
鳳淺臉色一冷,“備馬。”
管家一聽,匆忙回頭叫道:“趕緊備馬。”
現在只希望皇上看在鳳淺的面子上,不要太爲難靖南王。
鳳淺騎上馬,匆匆向皇宮方向而去。
到了宮門前,見宮城一角停着一輛熟悉的馬車。
仔細一看,果然是雲末的車。
雲末的車伕站地馬車前,向她招手。
鳳淺擔心父親,急着進宮,猶豫了一下,仍是帶馬向馬車走去。
揭開車簾,雲末端坐在車裡,向她平靜望來,黑不見底的眼沉靜無波。
鳳淺在這剎那間,慌亂的心竟定了下來,“你有主意了,是嗎?”
他既然在這裡等她,就說明她已經知道了父親進宮的事。
“你把這個給皇上。”
雲末遞給她一個用雪白帕子包着的東西。
鳳淺打開,裡面裹的是一個桃子,迷惑地向雲末看去。
雲末沒有解釋桃子的事,只淡淡地說了句,“你不是被詔王所劫。”
鳳淺又是一怔,正想發問,卻聽他道:“時間不多,去吧。”
鳳淺雖然不明白,這桃子跟他沒頭沒腦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她也知道這時候沒有時間耽擱。
翻身下馬,向宮門而去。
她報了身份,直接被放進了宮,還有一個老太監在前面給她引路。
一路上,鳳淺不時聽見宮人小聲議論。
說什麼靖南王仗着當年皇上落難的時候,偷了一個桃子給皇上充飢之情,就目無王法,爲所欲爲,居然擅自讓兄弟私自出兵助人攻打婉城,結果帶去的一萬北朝軍隊盡數折在了婉城。
鳳淺的心突地一跳,捧在手上的桃子也變成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絕對不會有人敢在宮裡造皇上的謠言。
宮人說的桃子一事,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如果當年,皇上落難時,父親真的偷了桃子給皇上充飢,可見皇上當年有多落魄。
身爲皇上,落難的事,絕對是污點,絕不會容人再提起。
她拿了桃子去給皇上,豈不是揭了皇上的舊疤,並提醒皇上,父親對他有恩?
這做法,無疑是雪上加霜。
鳳淺低頭看着包着桃子的雪白手帕,心裡七上八下。
雲末,你這是在害我,還是在幫我?
進了金殿,北皇正在爲派出去大批人馬,卻沒抓到一個地宮的人而大發雷霆。
捉拿詔王的事,因鳳淺而起。
私自帶兵前往婉城,害得二萬人馬有去無回的又是鳳淺的二叔。
北皇見着鳳淺,自然也沒有好臉色。
但礙着鳳淺和虞國的關係,北皇只好暫時強壓怒火,向鳳淺冷冷問道:“鳳淺,你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