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春雨之溫潤我心
齊國國內政令暢通,國內糧草充足,齊王親訓的兵將也是精神抖擻,列兵佈陣,整齊劃一。國外諸侯也畏懼齊國的強勢,沒有敢來捋虎鬚的。
姜諸兒想起僖公臨終前的囑託:滅掉紀國爲先祖復仇!他深吸了口氣,就在今年吧,不能再拖了!把這件大事了結之後,就去莒國接小白回來。
他想了想,出戰之前得去見見妹子,向她商議一下攻打紀國的計劃,也省得她掛心。
齊王這次沒讓盂陽扮成他的模樣,帶着侍衛們以出城打獵爲由,悄悄又來到禚地。這次路上正碰上下雨,他們一行人趕路趕得甚是狼狽。
魯夫人的行宮裡卻是一片喜氣洋洋,侍衛們慌忙把乾柴搬進膳房,丫頭們嘰嘰喳喳地說着山上哪邊的桃杏開得更好。
這是開春來第一場雨,村人裡都會在官道上唱頌雨師(掌管雨水的大神)的功德。靈兒也換上胡服戴上斗笠,趁侍女們不留意,一個人跑到官道上,加入踏歌的隊伍;跟着附近村子裡的農人們一起在雨中踏跳、尖聲呼叫。
“咚!咚!”一個面帶蛇紋刺青的老漢,用木棍敲響腰間掛着的皮鼓,大聲吼道:
“天以日爲陽,天以水爲陰!”
“咚!咚!”
“我得光照兮,菽粟如水火!我得雨露兮,子孫永綿長!”
“咚!咚!”
村民們聲嘶力竭地跟着吼。靈兒也跟在踏舞的隊伍裡,持着兩根木棍前後地走着。
“咚!咚!”
“天帝令我生,地母令我長,我今高歌以頌恩!我今鼓舞以悅神!”
“咚!咚!”
靈兒還沒完全學會村人們雙腿前後交錯行進,雙臂左舉右舉的舞步,就被青蘭和書雲拖了回去。
“夫人,快把這碗薑湯喝光!真是的,您還是大醫呢,要是淋雨受了陰寒還得了?”寒香在明堂門口迎着,手裡端着一碗熱茶。
“我哪裡有這麼嬌氣?不是看着下雨了高興麼?這就喝、這就喝……”
寒香止住拿來布巾的書雲,“不用給夫人淨面了,我在內房裡備了艾葉浴湯,泡一陣子好去去寒氣。”
“噢,寒香,這樣溼冷的天你有沒有犯腰痛?浴桶那麼大,我們倆一起泡泡?”
“夫人快去吧,奴婢還要再切些藥片呢……書雲,拿件厚袍子過會兒給夫人換上。”
“真舒服!”靈兒鑽到熱水裡嘆息道,“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啊——”
“那是什麼意思,《日書》上寫的?下雨的日子還有什麼禁忌不成?”書雲推門進來,手裡拿着乾爽的新袍子。
“張潮先生說過:春天下雨的時候,最適宜於讀書,因爲春雨細膩,潤物無聲,可以靜心;夏日的雨,雷厲風行、易雨易晴,故而適宜與人對弈,悠遊自在。”
“而秋雨淅淅瀝瀝,連綿不斷,容易使人煩憂,因此翻檢一些舊日所藏之物,陷入那些深深的回憶當中,倒真是可以消磨那些難堪的時光。”
“至於冬雨嘛,則更覺得稀疏無聊,沒有雪可以賞玩,唯獨適合在家中飲酒驅寒纔好。”
“我呢,倒是覺得哪個下雨天都適合摟着枕頭睡大覺!呵呵。”
“張潮?是魯人還是我們齊人?”書雲好奇地問。
“呃,我忘記他是哪裡人了……去幫你寒香姐搗藥吧,給她說別忘了喝碗紅棗姜水,她體質寒涼,這樣的天氣恐是腰背不好愛。”
“是,夫人。”
靈兒擦乾頭髮,回到明堂的時候,發現堂裡又多了兩個落湯雞。
“王兄,盂陽?你們也去跳棍子舞了?怎麼淋成這樣?”
“回夫人,末將隨主君到附近郡縣視察軍務;主君命侍衛們留在齊境待命,與末將二人乘馬而來,沒駕馬車,所以……”
“何事這樣着急?青蘭,快給王兄和盂將軍盛兩碗薑湯來!”
青蘭應着慌忙去膳房。
姜諸兒一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靈兒美人新出浴,披着半乾長髮、穿着寬鬆白袍、頸麪粉紅嬌嫩的顏色,根本沒聽清別人都說了些什麼。
盂陽見這情形,拱手退到廂房去了。
“你,”靈兒點點齊王的額頭,“目光灼灼,似賊矣!淋着雨水跑來這裡,當真沒有急事麼?”
“夫人,你越發比前時白皙鮮嫩了,令夫君垂涎三尺矣!想必是此地的風土甚爲宜人……”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急事?呃,我打算過了夏收就出徵紀國,烹殺紀王爲先祖報仇是父王臨終的遺願;以齊國現在的兵力,快速取下紀國不成問題。夫人覺得如何?”
靈兒接過青蘭端來的薑湯,“趁熱喝了吧。攻紀之事既是先祖的遺訓,當然要盡力而爲。只是……王族之中的仇恨,無端禍及百姓——”
她暗歎了一口氣,自己救治一個重病的農人,不知要費多少精力,方能爲他延長數月、數年的生命。而諸侯之間的一場征戰,輕易地就能毀去上萬人的性命,她若贊成伐紀,平素裡稟持的慈悲之心豈不是一片僞善?
“靈兒放心,等我拿下紀國邊關的三座城池,示紀侯以顏色;就送國書與他,請他念在紀國百姓免遭生靈塗炭之苦的情面上,開宮投降,我會饒他不死。”
“如此甚好!你這次要在行宮住上幾天麼?”
“那是!相思之苦實是難耐。時逢春末,難道夫人不作思春之念?”
“……王兄換上侍衛的衣衫可好,我讓侍女們把你的溼袍洗洗烘乾?”
“我不喜歡穿別人的衣服。嗯……我現在就去淨房洗沐,等着侍人把衣服烤乾吧,你也不想着給我做幾件袍子備着,心裡有我這個夫君麼?”
齊王嘀咕着向房內走,又回來頭來,“等會子給我搓背呵!要不,讓門外那個大胸細腰的侍女服侍我?”
說罷,他不等靈兒發怒,一溜煙地跑進內房了。
靈兒只好讓侍女們再燒幾桶熱水送來;她走出房門找了把掃藥末的新麻帚:
‘搓背是麼?本夫人手法好得很,必是給你搓得乾乾淨淨!居然拐着彎地嫌我身材差、胸脯小?!’
這一天,雨過天晴,齊王和盂陽用過豐盛的早膳,策馬奔向西行的官道。
姜諸兒放緩速度,與盂陽並轡而行,他不時地彎起嘴角,用手輕撫頸上的吮痕,一副得償所願的滿足之感。
盂陽側目看到主君滿面春風的神態,腦中忽然閃過周公主哀怨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此刻的悸動壓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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