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曹劌在長勺的腔勢
當下,姬同和曹劌一拍即合:曹劌獻上他前半世精研的兵術,爲魯侯打造一支堅不可摧的軍隊;姬同爲曹某人許下‘食有肉、行有車、居有竹’——高級別的官員待遇。
曾說過‘食肉者鄙’的準大夫曹劌也不再矜持,回房梳了個端正的髮髻,又換穿上他最光鮮的一件喝茶的白麻袍子,撒丫子跟着魯侯去曲阜了。
公孫溺在一旁也聽到兩人的談話,他覺得曹劌對‘仁愛’之意的解講很有道理;心中對這位曹大才人也有了三分敬意;遂令手下的侍衛們對曹大人多加禮遇。
曹劌心中好生感動,覺得當權的貴族大夫們也不個個都是頭腦簡單的蠢貨。
回到王宮之後,姬同把須葉兒安排到黨夫人身邊;一方面,他確實也沒有心情照顧這個精力旺盛的小姑娘,另一方面,他就想讓孟任知道,他姬同沒有違背最初的誓盟、見異思遷。
這次雖然帶回宮一個如花的少女,但是他只當做走親戚的遠房妹子,沒有什麼愈禮的舉動。
孟任當然理解魯侯的這片真情,她把須葉兒帶回自己的寢宮,見這個靈山下長大的野丫頭一片天真、沒什麼心機,也就放下了戒備的心思,反倒是真心真意地當做了妹子一般疼愛。
她設身處地地爲須葉兒着想,覺得她這樣隨男子私下離家有傷閨譽,便親手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姑棼風寨,說是她將須葉兒認做妹子,留妹子在魯宮中暫住幾日,請須家二老不要擔心。
風寨的須句子很快收到了魯王宮的來信,他們看信之後反怒爲喜,須夫人甚至生出將女兒嫁進魯宮爲夫人的奢想。
這倒不全是奢想。黨夫人是有這種打算;朝中老臣們屢有諫言:主君至今遲遲不娶君夫人,實爲大不當;自黨氏進宮之後,也未再納其它側夫人進宮,這樣不利於姬家子嗣的繁盛,也極宜造成黨氏母族權勢過於強大。
孟任觀須葉兒對姬同是一片癡情,但此女無甚心機,又沒有一個強勢的母族,就算主君立她爲側夫人,以後生了公子也無法和她的般兒爭世子之位;黨夫人便有心玉成須葉兒和主君的美事。
姬同現在的全部身心放在備戰上;他已聚合了三萬精兵,讓曹劌執王令嚴格訓演兵陣,若有怠慢者可當場鞭策;魯國上下一片備戰的緊張景象。
雖是有了必勝的信念,姬同仍是盼着此時能得到父母安然無恙的消息,他想了又想,親手寫了一封國書,派使臣送給舅父姜小白。
信中用隱晦的口吻責問小白:他的至親爲何不在齊王宮?當日在長清爲何要用謊言欺瞞於他?若不能給他個明確的說法,他將帶數萬精兵殺到臨緇城,爲至親討個說法。
姜小白看到外甥的親筆信,氣了個倒仰!他明白姬同說的是什麼,定是因得不到父母的音訊,懷疑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大哥和二姐失蹤的事情已困擾他許久,他派暗衛遍查全國各地,都沒有那夫妻二人的消息;據說當日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豔名遠播的婉大家。
‘大哥和二姐究竟被人擄到哪裡去了?難不成那個婉大家是冥王軒轅澈的手下?’姜小白皺眉不語。
王師鮑叔牙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張布帛,“這……主君,魯公是您嫡親的外甥,怎能用這種口氣和您說話?!他至親之事……難道是說當年姬允死在臨緇城的事?姜彭生大夫已爲魯桓公抵命,先君襄公也已過世,他又提這些舊怨做甚?”
小白瞄了他一眼,心道,‘姬同說的是他的親爹——我還魂復生的大哥!’
他又不能爲任何人說出這個秘密,只得撇撇嘴,不知用何託詞回信,就說是風將軍和二姐又被奸人擄走了?姬同當然不信,還坐實了魯侯對於齊兵根本沒救回他母親的猜測。
“主君,臣願領兵一戰!”鮑叔牙拱手稟道,“魯侯言詞鑿鑿,語氣不恭,這口氣我們不能嚥下!再說魯國正在訓兵練馬,我們此時主動出擊,方有三分勝算!”
“主君,老臣覺得此舉不妥。”一向喜歡白天打瞌睡的管仲突然睜開眼睛,“我們剛剛經過幾次戰落,經濟正在緩慢復甦當中,此時應戰大傷元氣啊。”
鮑叔牙覺得自己和昔日的老朋友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不戰?就等着人家欺上門來?我們齊人從來就不興吃窩囊氣!”
“齊魯本是舅甥之國,有什麼誤會不能敞開來說呢?不如請魯夫人出面給魯公談一談,化干戈爲玉帛……”
“好了,你們不要爭了。”小白聽到‘請魯夫人出面’的話更是頭痛,他無奈地揮揮手,“鮑師傅,你帶我們剛訓過的兩萬精兵到邊關頂着,防止姬同帶兵深入就好了。”
鮑叔牙不屑地瞪了一眼管仲,領了軍令就退出齊王的書房了。
管仲看着一臉不悅的齊王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忽然想起許久沒見到王、凌兩位暗衛統領了,難道是又去執行什麼暗殺行動了?
此時各城的女閭初成規模,漸漸已開始贏利了,他很想和魯夫人討論一下她說的那個‘連鎖店’的管理模式;管仲張了張口,終究是沒向姜小白問起魯夫人的去向。
鮑叔牙沒有完全聽從齊王的指令,他是帶精兵到了齊魯兩界的邊關;可是,他沒有再那邊固守,而是領兵**,直殺向魯王城曲阜。
魯侯得到邊關快馬來報,氣得咬牙切齒,齊王這個舉動更讓他有理由相信父王和母親是被姜小白暗算了!
他令各將軍準備出戰,被曹劌止住。
“主君,小人觀王城的近郊——長勺是個迎戰的絕妙之處,齊將鮑叔牙帶兵孤軍深入魯地,後無大軍支援,主君不可深慮,可在長勺備戰;此戰魯軍若是有何閃失,小人願以頭顱獻上!”
“你的頭顱值幾個銅幣?”大將公子偃大聲喝道,“主君,臣願領兵前去截住鮑叔牙,與他決一死戰!”
姬同揮揮手,“稍安勿躁!孤聽探子來報,鮑叔牙一路占城攻地,並未欺擾平民;就依曹先生的意思,讓齊兵深入我國腹地,我們關門打犬,讓他們有來無回!”
“末將遵命,主君英明!”
那個時代兩軍對戰,靠的是猛將,主力是車戰;沒有什麼花花伎倆,都是驅着戰車對衝過去,馬車交錯的一瞬間,車上的戰將操戈操刀,同時攻向對方的要害,如果車離開了還都沒殺掉對方,就接着跑回來再對殺,一來一往叫一個回合。
這就叫短兵相接:速度快、武技高的一方就佔優勢;若是排成有規律、很講究技巧的兵陣,得勝的機率就更高。
沒用多久,鮑叔牙就指揮着齊軍打到了魯王城曲阜的近郊長勺,齊兵的數百輛戰車擺成進攻的長形方陣,迎上了等待已久的曹劌大軍。
鮑叔牙將令旗一揮:第一通戰鼓震響,齊國將士摧動戰車,大聲呼叫着衝向魯軍!
姬同聽到對方鼓聲震天,便怕被敵人先發制人,自己一方落了下風,立刻也讓士兵鳴鼓迎敵。
曹劌急忙制止主君的行動,“主君,請沉住氣!我們現大還不能派出戰車!齊兵現在銳氣正盛,且等良機一招制敵!”
魯侯心想都信他信到這份上了,便聽從到底吧,他閉緊嘴巴,讓曹劌全權指揮,自己不再指手劃腳。
曹劌讓魯軍最前面幾排的戰車,緊密收攏,結鐵桶陣;後面的弓箭手全力對敵,只要齊兵進了射程之內就全力放箭!
鮑叔牙親率的戰車猛衝了過來,發現魯軍當中並沒有人出來衝陣與他們對殺;魯國戰車紋絲未動。只是一味地放箭禦敵。
齊兵冒着箭雨衝不散魯兵的結陣,戰車也不能往前衝鋒,只得後退了回去;鮑叔牙和裨將們商議了一陣子,都認爲魯兵只守不敢進攻,一定是懼怕齊兵的威力;他們決定再衝鋒一次。
過了沒多久,齊軍又擂響戰鼓,衝向前來;魯軍還是如法炮製,堅守陣角,一個將士也不出來迎戰;齊國戰車被流矢逼得又退了回去。
齊兵都嘻嘻哈哈的叫罵起來,說魯侯是個膽小鬼,魯國君主是齊王殿下的外甥,所以魯國的將士也當齊軍都是舅父大人一樣畏怯,怕長輩打屁股,連露面都不敢露!
魯兵氣得咬牙切齒,因有軍令在身,不得擅自出陣,一個個將刀劍握得指節發白。曹劌依舊神色如常,他用眼神安慰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姬同,同時下令即刻迎戰!
鮑叔牙那邊卻合計道:“魯國人向來尊文抑武,最怕行兵打仗,姬同估計是不想和我們打了。再攻一次,說不定他們就四散鼓跑了,我們這次立下大功,將魯地收入齊王囊中,將士們個個都能封百戶、萬戶之邑!”
鮑叔牙和屬下們展望着美好的未來,又擂起戰鼓,第三次摧戰車衝向魯軍兵陣!曹劌這邊一聽到鼓響,就對將士們說:“勝敗在此一舉,快快擊鼓退敵!”
‘咚咚’的鼓聲響起,魯將們早已忍無可忍,數百戰車一起奔騰,猶如離弦的利箭衝向齊軍,喊殺聲震耳欲聾!
齊兵因魯兵兩次苦守不戰,心中早已輕敵;卻不料這一通鼓響之後,兩軍兵將迎面交鋒,隊列不整、士氣枯竭的齊兵,即刻被魯軍殺得屍橫遍地、慘叫連天!
齊將們紛紛跳車而逃,本就沒結好的陣形全部崩潰!姬同見敵兵急退,面色大喜,他也揮起長槍,要親自帶兵追趕齊國殘兵。
曹劌卻攔住他的戰車,讓主君稍等片刻,切勿以身犯險;他跳下戰車,細看地上車輪的軌跡後,又向前方眺望齊兵撤退的‘齊’字旌旗;觀察之後才連連點頭,“隊形散亂,吾軍可乘勝追擊!”
魯侯好容易等到這句話,他將王令一揮,所有的魯將像海潮一般涌向敗逃的齊兵。一直追趕了三十多裡、殺得齊兵幾乎全軍覆沒才覺得解了一口惡氣。
姬同執着銀槍,看着濺滿污血的王袍,終於覺得這一回可以揚眉吐氣了,把不可一世的齊國人打得七零八落。
他這回非常虛心地問曹劌:“先生方纔的戰術是何道理?”
曹劌向他解釋了一番:打仗麼,當然以氣勢爲主,氣勢強則能得勝,氣勢衰了則招致兵敗;鼓這個東西就是用來打起氣勢滴:一鼓氣盛,再鼓氣衰,三鼓則氣竭!
我們就是不敲鼓,用來積蓄三軍的氣勢,等到敵方三鼓而力竭的時候,我們一鼓作氣,正是拿氣勢最強的時候,對抗他氣勢衰竭的時候,這樣才能得到完勝呀。
這次不只是姬同真心佩服曹劌,身邊聽到這一番解釋的魯將們也心悅誠服。姬同便當場封曹劌爲上大夫,專領治軍之職;曹劌從此也就過上了吃肉有車的貴族生活。
姬同適時地讓使臣向齊王姜小白送去國書,勒令小舅父交出完好無恙的至親,如果不按孤的話去做……孤現在打仗也打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