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再見異世黑鐲
海邊的礁石之上,風逸收拾着當日的收穫——兩條大黃花魚。
姜太貓圍着一隻縮進殼的海龜跳來跳去,“諸兒快來,捉了它取殼占卜用!”
風逸不屑地掃了它一眼,“佔什麼卜?用你那兩隻髒兮兮的前爪?”
姜太貓一哽,“你這臭小子!想當年老夫在渭水磻溪之畔垂釣…….”
“老祖宗,這話你說了不到千遍也有八百遍了,消停一會行不行?”
“你這不孝子孫!老夫讓靈兒休了你!”
“好啊,那我就不用天天冒着毒日頭來釣魚了,反正我又不愛吃魚。”
“你……”姜太貓看一眼布袋裡亂動的大魚,心有不甘地閉上三瓣嘴,跟在風逸後面向岸邊走去。
走過海邊上的一戶人家,門口有一少女正在補漁網,她黑油油的長髮披在細細的腰身上,小麥色的面容呈現出媚色天然、未加雕琢的美態;手中一邊拉着麻繩一邊高聲唱着鄉曲:
“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狂風遮天蔽地地吹啊,吹得陽光都照不見人面;我一直想你想到半夜難以入眠,但願我的相思讓你這個冤家整日不停地打噴嚏……)
小曲兒唱得既是歡喜又是憂怨;風逸想到情竇初開的少年時光,不由得多看她幾眼。
姜太貓終於逮到機會:“好呀姜諸兒,你敢偷看別家小娘子!我要回去告訴靈兒。”
風逸聞言眼角突突地跳,“不是的,老祖宗!我剛纔釣魚釣得脖子酸了,這樣左右活動一下。”
“哼,休想瞞過老夫的慧眼。”
“下午給老祖宗蒸魚腦吃,可好?”
“不好——呃?可是加了蔥花和醬汁、蒸得嫩汪汪的那種?”
“是的。”風逸一本正經地說,“昨日捕的那隻山豚肉脂極多,可讓靈兒用那油脂再炸一盤魚丸。”
“啊?炸魚丸?”姜太貓忽地立起身來,左一爪,右一爪,練起靈兒教它的健身拳來。
靈兒見姜太公的這個寄身和以前那隻一般肥胖,在這山上碰到大獸不易逃生;便創了三十六路拳法讓姜太貓練習,她怕它偷懶不練,便把姜太貓愛吃的美食編到每一式拳法的口訣中。
“炸魚丸呀炸魚丸,烤雞翅呀烤雞翅!小麻雀呀小麻雀,蒸呀,烤呀、一起煮啊……”
風逸搖搖頭,跟着靈兒和姜太貓這兩個異類在一起生活,他時常懷疑自己是否也是個怪物。
眼看這姜太貓三十六路美味拳還有一陣子時間纔打完,正好去不遠處的小市上看看是否有靈兒喜歡的東西。
這個小市離海邊的礁石灘不遠,大多是本地的漁人拿當日捕撈的海貨來交換鹽醬和銅器;偶爾也能見到村人出售從海灣收穫的珊瑚樹和海珠。
風逸知道靈兒最喜歡那些色彩豔麗的小飾品,就在一個賣女子飾物的攤位前停住腳步。
那個擺着手鐲、釵環的麻布攤後面盤膝坐着一個黑衣的老婦,她見風逸大步走近,手指竟然微微顫動起來,“這位大爺,給你家夫人買個玉鐲吧,只要一個刀幣。”
她的聲音嘶啞,手中舉着一個碧色的玉鐲,風逸的視線掃過老婦蒼白的髮髻、疤痕滿布的面孔,心有不忍,從懷中掏出一個銀幣來,就要接過那個手藝粗糙的玉鐲。
“好心的大爺!這個黑鐲子不值什麼,老婦一併送給您夫人……”那老婦說着,將一個黑色的鐵環模樣的鐲子和玉鐲一併包起來遞給風逸。
風逸伸手接過來,順手塞到懷裡,回去找姜太貓。
姜太貓正在路邊四處張望,看到風逸走近,急忙跑過去跳到他的肩上,“臭小子,你去哪裡了?靈兒讓我好生看着你,你要是偷着去看別家小娘子,小心……”
“太公,晚上還想吃魚腦麼?!”
“呃……”姜太貓舐了舐鼻頭,趴在風逸的肩頭假寐。
靈兒正坐在土房前的樹蔭裡拿石臼搗藥;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黃帝內經》講的果然不錯:‘東方得天地始生之氣,氣候溫和,是出產魚和鹽的地方。由於地處海濱而接近於水,所以該地的人們多吃魚類、喜歡鹹味;但是由於多吃魚類,魚性屬火,會使人熱積於中,過多的吃鹽,又會耗傷血液,所以該地的人們大都皮膚色黑,肌理鬆疏,多發癰瘍之類的疾病。’
《黃帝內經》上講,對於這類疾病用砭石治療爲佳,但是這種方法當世還未普及,靈兒不敢暴露自己疫醫的身份,所以只能多采集一些外用的草藥,教給小黃夫婦使用的方法,讓患了痛風的病人們自已煮湯泡腳,減輕些病痛。
風逸走近,看到靈兒紅通通的臉蛋,額上滿是汗珠,只穿了一件薄透的白色麻衫,隱隱能看到胸口的兩顆紅豆,臉上也未畫上胎記。
他頓生惱意,“你看你穿得這麼輕薄,臉上也未抹灰,讓上山打獵的那幫野小子看見怎麼辦?”
靈兒愕然,這三伏天的總不能穿上厚袍子吧,她好笑道,“大哥,我這個年歲了,別說是打獵的少年對我沒興趣,就是有個花花事啥的……吃虧的也不是我啊。”
“吃虧的是我!”
姜太貓沒興趣聽他們磨牙,自己到涼爽的山洞裡睡午覺。
風逸蹲下身,‘叭唧’地靈兒臉上親了一口,“夫人,看我給你買什麼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細布包着的玉鐲,巴巴地遞給靈兒,“這個綠的是用一個銀幣買的呢,那個黑的不要錢,白送的……”
靈兒無法置信地盯着那個雕着鳳凰圖案的黑鐲,整個人像定住了一般;風逸沒注意到她的神情,以爲她更中意這個黑色的,便握住她的左手,一把將黑鐲給她套上,“還正好呢。”
靈兒心中暗呼,這個就是她穿來這個時空之前見到的黑鐲啊,爲什麼這個時候它會出現,是到了魂歸原位的時候了麼?
她駭然地望着風逸,風逸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她的手腕:那個黑鐲居然漸漸發亮,由黑色變成怪異的暗紅!
他捉住靈兒的手腕,就要替她脫下那個黑鐲,靈兒也覺不妙,手腕處越來越緊,就像是被繩索牽牽勒住!
兩人都慌忙去拉脫那個鐲子,它卻越來越緊,箍進靈兒的皮肉裡,靈兒慘叫一聲,手腕處已迸出血絲,風逸嚇得魂飛魄散,“靈兒,怎會這樣?!靈兒,你忍着,我拿匕首來割斷它!”
靈兒變得有氣無力,“逸哥,沒用了,我認得它,它是帶我來這世上的東西……它在吸我的血……”
風逸這才發現靈兒的臉變得灰白,“它是什麼妖物?吸血?”他腦中巨震,突然想到父王僖公臨終前的話,‘記住,太廟裡和祖先牌位放在一起的那個銅盒子,裡面的黑玉靈鐲要受四時的牲祭,不要讓它見了姜家子孫的血,不然……’
“它就是那個黑玉靈鐲!是當年被姜彭生盜走的靈物!怎會落到賣玉器的小販手中?”
他不及細想,從靴筒中抽出短匕,去割那個愈來愈紅的鐲子,黑鐲如鐵似玉,銅匕的刀刃都捲起來,也不能動它一絲一毫。
“哥哥……”靈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好好活下去……爲了同兒……”說完她的頭垂了下來。
“不——”風逸慘呼一聲,拿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妖物,你要吸鮮血是麼?我有的是,你放過靈兒,放過靈兒!”
那個黑鐲果然嗜血,風逸迸開的傷口血如泉涌,全部被那黑鐲吸去,風逸一陣眩暈,他緊緊抱住靈兒,“靈兒,別忘記,無論我來世變成什麼人,你要來尋我,尋我……”
兩人頹然倒地,只有那妖異的黑鐲仿似活過來一般,在靈兒的手腕上一動一動,紅光閃動。
一個黑衣的老婦從桂樹後轉了出來,喃喃道,“貂豎果然沒有騙我,姜諸兒和姜靈兒這對狗男女居然藏身在這這荒山裡面……糾兒,母親爲你報仇了,嘿嘿,他們被‘煉魂’吸乾血液,身銷神滅,永世不得重生!”
這個白髮蒼蒼、滿面疤痕的老婦竟然是慕容嫣!她和公子糾那晚去禚地暗算姜靈兒,沒想到公子糾和屬下們喪生在毒蛇之口,她也被蟒蛇拖至行宮東牆外,後來蟒蛇不知爲何放過她,匆匆回林(寒香點燃了驅蛇的藥草);她醒來後身在行宮的圍牆下面,滿面是蟒蛇的涎液,臉上又腫又痛,她也不敢呼救,一個人連滾帶爬遠離了行宮。
她本來是打算讓姜靈兒去信給姜小白,引小白來禚地;她已用糾兒的數滴鮮血誘發‘煉魂’的嗜血魔性,那玉鐲封印一開,只要沾到姜氏後人,便能將其神魂俱滅。
慕容嫣的生母是姜子牙近身侍從的後人,家中秘傳這件奇聞:當年姜子牙將他攻打商湯之時殺戮的數千厲魂困在這個‘煉魂’陣中,以自己的心頭之血封印,只有他的後世子孫的血液才能解鎖。
厲鬼們的魂魄在玉鐲中被困數百年,若得姜氏後人的鮮血,定會吸盡而後快!慕容嫣鼓動姜彭生去盜得這個黑鐲,姜彭生依命而行,他並非姜家嫡傳子嗣,並不知曉黑鐲的隱秘。
慕容嫣自得知姜糾兒的死訊,無時不在想着如何爲兒子復仇,她一直潛身在齊王城,想找機會接近齊王姜小白,前時被齊王的寵臣貂豎探知她的動機,貂豎親口靠訴她:襄公姜諸兒並沒死在連稱手中,如今正與他的情人姜靈兒隱居在齊地東界的嶗山下……
她以爲姜諸兒接過黑鐲之後就會被黑鐲吸盡精血;沒想到她遠遠輟在他身後上到半山腰,直到姜靈兒接過黑鐲來,才觸動鐲內厲鬼的魔性;難道這個男人不是姜諸兒?還是,姜諸兒本就不是姜家子嗣?
她緩緩走近那兩個相擁的身影,伸手去探姜諸兒的鼻息,已然斷氣!復探姜靈兒,亦是如此!
慕容嫣哈哈大笑,“糾兒,你在天之靈看到了麼?他們死了!他們都死在母親手中!哈——哈——”
她仰天長笑,瘋一般從山道奔下來,逢人就訴說,“齊襄公姜諸兒和魯君夫人都死了,他們剛剛死在我的手下,嗬、嗬!你們聽到了麼?!姜諸兒和姜靈兒都被我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