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帝辛醒來發現狐寶就躺在他身旁。
他人很混沌。
記不起自己是怎麼躺牀上的,也不記得這幾天發生過的事。
只是這一眼,看到狐寶在他身邊, 他整個人都放鬆了, 如往常一般, 閉上了眼睛, 眼角還帶上了輕微的笑意, 躺在那。
可是馬上,寧靜愜意被打破,胡娘來到紗帳之外行禮, 一聲恭敬,把帝辛擾了。
帝辛微微有些抱怨。
一睜眼, 只是直覺要看看狐寶有沒有被擾, 不想, 對上一雙冷冷的眸子,讓帝辛微微一怔。
帝辛意外了一把, 以爲是兩人吵架狐寶還沒有消氣。
帝辛想服軟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堂堂天子,他又拉不下這個臉,看狐寶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心裡不免有些來氣, 乾脆就翻過身, 背對着狐寶。
這一舉動, 一下把狐寶的心推拒得更遠了。
長長的睫毛抖動着, 狐寶盯着帝辛的背看了很久, 末了,默默起了身。
帝辛看狐寶沒像往常那樣粘來膩着自己耍賴撒嬌, 覺得有點奇怪。
他回過頭去,看狐寶靜靜在一旁坐着,帝辛一時間無措不已,也坐了起來。
“你……”
“大王,早朝時間將近,還請大王起身梳洗穿衣。”
紗帳外,胡娘不適時的提醒讓帝辛閉上了嘴。
帝辛脣一抿,硬硬壓下了自己心中那一絲不耐,只得下牀了。
帝辛出到紗帳之外後,狐寶又倒下來睡了。
帝辛時不時就會看向紗帳那一邊,但是狐寶靜靜地躺在牀上,沒有一絲的動靜。
是睡着了麼?
還是正在賭氣?
狐寶的冷落讓帝辛很不習慣。
帝辛心不在焉地擡手讓婢女爲自己穿上華服,不想,面前爲他打點的胡娘突然問他:“大王,婚期將近,大王對大婚當日的所穿帶的衣飾可有什麼要求?”
帝辛原本並不在意,聽過,遲了半拍,末了,一愣。
“什麼?”
帝辛驚訝了。
“什麼婚期將近?什麼衣飾?”
帝辛的大反應讓胡娘微微嚇到。
她一下猛地縮回了手。
末了,她眼睛無辜眨了眨,覺得有些奇怪。
姜王后不在了,帝辛的母親又已經仙逝,後宮要辦喜事,連個能掌事的女主人都沒有,這些本該交與黃貴妃與帝辛商量,她們這些侍婢只是照做,但是之前黃貴妃和帝辛日日夜夜黏到一塊,誰也不見。胡娘是宮裡的老人兒了,看現在時機合適,這才趁機問問天子聖意,揣測一下,不想……
“大王……”
“什麼婚期將近?誰的婚期將近?”
胡娘看帝辛如此意外,趕緊退開了兩步,低頭:“自然是大王的。”
“你胡說!”
帝辛氣憤。
他原本以爲又是狐寶在宮裡散佈了什麼謠言,又做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他往紗帳那瞪了一眼,對胡娘怒:“你們這些……”
“大王息怒……”
所有的人都嚇得一併跪下了。
胡娘心裡狂跳,但是臉上一點不驚,極力穩住心緒,只道:“立黃貴妃爲王后,是大王您當日在早朝之上當着羣臣的面宣佈的。”
“什麼?”
帝辛又愣,既氣憤又莫名其妙。
不可能!
“姜王后屍骨未寒,宮中尚在服喪,我怎麼可能下令,在這個時候立後?”
帝辛一時間覺得難以接受。
他馬上喚來侍衛,傳令要召見比干和箕子,一衆侍候的侍婢對帝辛這一舉面面相覷,胡娘連眸子都沒擡,看帝辛已經梳洗整裝完畢了,便垂着眼,向帝辛恭敬,與一衆侍婢請退了。
婚事,讓帝辛摸不着頭腦。
帝辛開始有點意識到爲什麼狐寶不理他了,但是,他又覺得自己很無辜。
怎麼醉酒醒來無端端就多了門“喜事”呢。
他進到紗帳裡頭,看狐寶在那默默躺着,不理他,他有點心虛了。
帝辛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記憶。
腦子裡的碎片拼湊不到一塊,他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荒唐事。
他在牀邊坐下,硬着頭皮,伸手摸上狐寶的背,輕輕搖搖他,狐寶完全不理他,這讓他心裡堵得慌。
畢竟是天子,麪皮還是有點薄的。
帝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跟狐寶解釋,末了,收回手,起身,出去了。
偏殿,帝辛來到時比干和箕子已經在等候。
他倆對帝辛推掉早朝要另外召見他們這一舉甚是意外。
“大王……”箕子一拱手:“有什麼事情……”
箕子說着看向了比干。
比干與他目光對上,接話:“……不方便在早朝的時候說?”
“兩位王叔,我叫你們來,是爲了求證一件事。”
比干看帝辛神情嚴肅,看看箕子,緊張問他:“什麼事?”
“我可曾在朝殿之上下旨立黃貴妃爲王后?”
比干他們更不解了,點頭:“有啊。”
帝辛聽聞,一怔。
“什麼時候的事?”
“數日之前。”
“這怎麼可能呢?”
帝辛反應很大,一下大聲。
比干他們奇怪了,比干上前:“大王,你怎麼了?”
“我下了早朝,與狐寶吵架,那夜宮中觀舞,我獨自飲酒,怎麼可能我一醒來黃貴妃就成了我的王后呢?!”
“胡……”
什麼?
帝辛說得太激動,箕子沒能把狐寶的名字聽真切,不過說吵架二字,他倒是有點詫異。
畢竟帝辛是天子。
誰人膽敢如此……
“這件事,不算!”
帝辛這一句話,如同重炸,比干他們一愣,箕子急道:“大王,不可啊!”
帝辛一聽,怒目圓瞪起來了。
“我根本就沒說過這件事!”
“大王確切有在朝堂之上宣佈過這件事!”
“君無戲言。”箕子激動:“大王您若是出爾反爾,會遭羣臣非議,遭萬民非議啊!”
“可是我根本就沒做過這件事!”
“大王!”
“可是我根本就不可能做這件事!”
帝辛火惱了。
吼得連外面的侍衛都驚了起來。
比干還是比較冷靜的。
他看帝辛一臉激憤模樣,想來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趕緊按住了義憤的箕子,拱手對帝辛問:“大王,您是說立後之事並非您的意願?”
其實當時帝辛宣佈的時候大家就已經覺得怪的了。
姜王后的事讓帝辛無比沮喪。
且不論姜氏一族之過和後面發生的,帝辛對姜王后一生敬重,姜王后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帝辛是傷徹心扉的。又怎麼可能會在服喪期間宣佈婚事呢?
而且蘇妲己自進宮與帝辛患難與共,雖是男子,頗讓人側目非議,帝辛對他依舊是言聽計從,蘇妲己集萬般寵愛於一身,又怎麼會坐視黃貴妃入主正宮呢?
“吾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有在朝堂上宣佈過任何事!”大王極怒:“如果不是胡娘今早問我大宴衣飾,我都不知道會糊塗到什麼時候!”
箕子和比干面面相覷了。
兩人眉頭緊鎖,看帝辛一臉嚴肅氣憤,一時間都覺得不可思議。
當日宣佈,是在百官衆目睽睽之下。
箕子:“怎麼事隔十日……這就……”
“查!”
帝辛火惱丟下一句話。
他們三人,任憑誰都覺得事有蹊蹺。
想想剛纔狐寶對自己的態度,還有狐寶向來的有怨必報和無理取鬧,帝辛越想越是頭疼煩躁,直道:“至於這冊封,免了!”
箕子和比干一驚,趕緊拱手。
“不可啊,大王!”
帝辛一聽,火氣又琤琤上來了,他一張口,比干趕緊:“大王,請聽臣說。”
“君無戲言。”箕子趕緊接話:“何況,黃貴妃還是鎮國大將軍武成王的親妹妹。”
“武成王手握百萬兵權,其妹入宮多年恪守婦道並無過錯。”比干嚴肅:“您若無緣無故,言而無信,此等羞辱,只怕黃氏一族心生不忿,步姜氏後塵,其他狼子野心者也會趁機作亂,令成湯基業岌岌可危啊。”
什麼是現實?
這就是現實。
堂堂成湯的天子,爲了穩住各方的勢力,他沒辦法接受,但是,他卻不得不接受。
怒,是硬生生地從喉嚨吞下去,噎得喉嚨生疼。
比干看他拳頭越握越緊,知道他瀕臨爆發的邊緣,只得安撫:“大王,事情,我們會悄悄去查,但是,婚事,還請大王顧全大局,如期……”
“如期?”
突來的嘲諷,讓大家一怔。
大家齊刷刷看過去,見到狐寶,三人皆是意外。
帝辛有點慌了。
因爲他沒想到狐寶會突然到偏殿上來。
再觀比干,對狐寶這種不尊不忌的行爲心生氣憤,但是早已經見識過他的比干多留心眼,心存警惕,不正面與他衝撞。
倒是箕子,馬上就怒目了,問他:“朝堂重地,豈是後宮之人能夠亂闖?”
“大王都沒說我呢,你在這,算什麼?”
“你……”
箕子怒不可竭被比干及時按住。
帝辛看狐寶陰惻惻的,一時間,又不敢叱喝。
比干看到帝辛這種爲難表情,一時間,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但瞪狐寶,狐寶對上他的雙眸,末了,冷冷,呵笑。
“她想做王后可以,但,不能生。”
狐寶的話讓人驚怔。
只聽他淡淡:“姜王后,是前車之鑑。黃貴妃的兄長是手握重兵的武成王,而且,他就伺在大王身邊。如果有一天,新王后誕下王兒,其外戚想要輔助幼子,取而代之,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大家一下都失語了。
關鍵,是連箕子都覺得有理。
這確是一個未來的心腹大患。
但是比干和黃飛虎交情甚好,他想想,覺得不能給狐寶挑撥離間的機會,於是對大王拱手:“大王,武成王忠心耿耿,這樣的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請大王切莫聽信讒言,要以大局爲重啊。”
“沒錯,以大局爲重。人的一生,生死兩大事,比干丞相與武成王交好,又是大王最爲敬重的王叔之一,就請丞相代大王走一趟吧。”狐寶說着,轉臉看向帝辛:“要做王后就不能生,爲了成湯的社稷,爲了千秋的基業,要當一國之母,就必須要有這樣的覺悟。”
比干轉眸看向帝辛了。
帝辛與他視線對上,末了,避了開去。
比干知道,帝辛根本就是等到了救星,想借此逼退黃貴妃。
比干的眉頭蹙得老緊,再看箕子,箕子心中暗暗嘆一口氣,無話可說了。
回到壽仙宮,帝辛也已經有了被算賬的覺悟了。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看狐寶冷冷背對着他,不由得有些惱怒。
“我……”
“脫掉。”
帝辛一怔。
末了,眉一簇:“什麼?”
狐寶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眈着他。
不用說,帝辛已經猜到他想幹什麼。
不情願,帝辛又怕他突然暴走露出那詭異妖魅的一身嚇倒衆婢。
帝辛看了周圍都低着頭不敢看他們的婢女們一眼。
現在外面的傳言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帝辛即使心裡再怎麼不忿,帝辛還是起手,拆掉了自己的腰帶。
腰帶一落地,一衆的侍婢都悄然退了出去。
帝辛開始褪去自己的外衣。
一件又一件。
兩人的目光一直對視着。
蜜色柔韌的肌膚,滿帶着求息事寧人的模樣,帝辛的衣衫漸漸單薄,而狐寶的眼中,也漸漸地,有了淡淡的傷感之色。
最後一件衣裳落地,狐寶眼睛都不眨下,也不靠近,帝辛慢慢地,有些不自在了。
他站在那,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人開始慢慢變得有些不好意思,帝辛臉上不斷升溫,面子有點掛不住,甚至慢慢開始,別開了臉,不願與狐寶對視。
“我愛你,你知道嗎?”
帝辛一愣。
他猛地轉過臉來,狐寶已經不見了。
偌大的一室,空寥寥的,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
心,突然又裂開了。
因爲狐寶的聲音裡飽含着的是濃濃的失落。
帝辛的眼眶裡,滿是翻滾着的男兒淚光。
肩上,他要揹負的東西太多。
“那又怎麼樣……”
他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得到的聲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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