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聽罷殷郊所說, 沉默了。
一身氣息太過深沉,大家都看不出帝辛是作何想,一時間, 兩孩子耷拉着眉, 看了他很久。
“起來吧。”這話讓倆孩子欣喜。
他們以爲帝辛終於相信了。
不想, 帝辛接下來卻是說:“你們回去。”
“呃?”
殷洪眼睛眨巴眨巴, 殷郊眉頭一簇:“父王還是不願意去見見母后嗎?”
“大人的事, 你們不懂。”
帝辛丟出一句,殷郊小小眉頭一下蹙得更緊了。
“父王……”殷郊急:“父王難道還是不相信郊兒,不相信母后嗎?”
帝辛心裡着實有點煩了。
他的注意力不在這裡。
心不在焉, 只因桃木劍在粉宮樓,而狐寶還沒回來。
帝辛的心裡其實亂得很。
亂糟糟的, 以至他哪怕只是拿杯水來喝, 也灑了出來, 弄得有些狼狽。
“父王……”
“我明天去!”
帝辛不耐煩吐出的一句讓孩子和他自己一下皆怔。
帝辛微愕了半會兒,看孩子已經反應過來, 還欣喜地跪到在自己面前,一時間,後悔,卻已經是君無戲言。
“那我們現在就去跟母后說,兒臣們告退了。”
兩孩子生怕他會反悔, 磕了頭就飛一般奔了去。
帝辛想叫住他們, 忽聞窗臺有聲, 他緊張猛一轉頭, 卻只是風吹落地, 不是狐寶,帝辛懸起的心一放, 末了,眉頭卻緊緊地蹙起來了。
夜,狐寶沒有回來。
帝辛一個人孤枕牀上,看着頂帳,突然地,沉沉一嘆。
孤獨,侵吞着他的靈魂。
這種感覺他老早就忘記了。
這種無時無刻想要歇斯底里大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無助……
帝辛眼睛緊緊地閉上了。
腦子裡,無法制止地冒出了很多與狐寶在野外相處的畫面。
很多時候的生氣,很多時候的歡笑,從最初的驚惶心悸,到後來的相依爲命,那段日子可以說是帝辛這一輩子活得最真實,最自在的時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太師恨鐵不成鋼地老臉出現在帝辛的記憶裡。
~妖者,禍國殃民!若讓天下百姓知道,還有誰會聽命於你?衆怒難犯,心存異心者多了,會發生什麼事,你難道不知?狐魅貪心奸狡,他與你在一起久了,看遍榮華富貴,難道不會覺得他比你更有資格權傾天下?~
帝辛的眼睛閉得更緊了。
拳頭也漸漸握緊。
狐寶的妖魅肆橫再現。
那張揚的九尾,那笑得蠱惑卻冰冷非常的俊臉,殺氣、怒意、心計、讒媚、野心。
壓在他的身上,侮辱着他,逼迫他向他俯首稱臣……
帝辛越回想越驚,越驚呼吸越急促,滿頭大汗,他突然猛地坐起,怒一把把蓋身上的被子扔到地上了。
這一夜,睡眠不足。
第二天帝辛上了早朝,回來時幾乎是搖搖欲墜。
他頭很暈,腿傷似乎又在隱隱作痛,他坐到了牀上,原本想睡一會兒,但是侍衛卻突然進來了,來報胡娘求見。
帝辛有點煩躁,只是起手示意了一下。
侍衛出去,胡娘輕步踱來。
“大王。”她往帝辛面前一跪,問帝辛:“奴婢來求問大王,是想知道大王今天中午可是要到王后娘娘那去用膳?”
聽到“王后”二字,帝辛微微一愣。
“你說什麼?”
胡娘聽帝辛這一問,也一愣。
胡娘倒是很快斂去了情緒,把責任推掉,低頭:“昨日兩位王子到王后娘娘宮中,說大王向他們許諾,今日聖駕會去娘娘宮中探望。”
帝辛差點忘了這回事了。
帝辛在那想了很久,反正狐寶不在,他昨日又是答應了兩皇兒的,帝辛又再想了想,只道:“去。”
胡娘低頭受命了。
她只是來確認。
末了,從這出去之後,她輕步很快地往姜王后宮中趕去了。
帝辛真的要來,這讓姜王后分外欣喜。
她昨天聽着雖然也是高興,但是卻以爲孩子們在安慰她,萬不及今日這般意外。
蛐兒馬上勸她去換衣打扮。
但是華服上身,蛐兒把花戴到她頭上,姜王后突然地,眉頭一皺。
“拿下來……”
她的話讓蛐兒微怔。
“娘娘不喜歡這花麼?”
蛐兒覺得奇怪,但看姜王后手上拿着的鏈子,心裡明白了。
這是姜王后孃家當年送的嫁妝。
姜王后憶起自己的家人,傷心悲痛,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她站起了身來,蛐兒看她這般,知道她是想把華服換下來,蛐兒對捧着水皿在一邊的婢女示意其退下,伺候着姜王后,把素色的衣服又重新穿了回來。
一身清淡,看宮裡的婢女們忙進忙出準備着侍奉午膳的食物,姜王后看着蛐兒手上用來分肉的刀,摸着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鏈子,心情非常複雜。
大叔肯出來面對她,就證明她一族的罪在大叔的心裡已經有了定論了。
是戮,還是醢?
她當日一身喪服站在朝堂之上,若論篡位,她根本脫不了干係。
但是她沒有被關起來。
沒有和族人困到一塊。
那是因爲她是儲君的母親,還有兩個孩子在。
父親……
母親……
哥哥……
看着蛐兒一刀一刀地割肉,她的眼中,她的族人也將一個一個地被人誅殺。
今天竟有這樣的機會,讓她可以再見到帝辛,她,應該怎樣去做?
是看全族盡滅,屈膝活下去,重拾舊日夫妻恩情,還是藉此機會,用丈夫的命,去換她全族人的性命?
心,正在變化。
姜王后越看越是絕望,淚光擁上眼眶,脣,慢慢地,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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