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娘說道:“莫捕快說得對。葉雲在家裡是個養尊處優、不屑瑣事的人。”
包大人說道:“因此倘若是周沛在粥中做了手腳, 他便是重要人證,只可惜他已死無對證。倘若章洛並未殺死周沛,而是葉雲趁機滅口, 反而把罪名推到章洛身上, 如此一來, 則是一石二鳥。斬草除根之策。”
張雲娘說道:“包大人果然英明。”
“不!”包大人說道, “這只是本府的推斷, 並非定論。況且,周沛已死無對證,這一線索對本案並無幫助。”
“大人!”這時, 展昭回來了。
包大人問道:“此行可有具體成效?”
展昭說道:“回大人,幸不辱命, 可以向大人有所交代了。”
“哦?”
展昭說道:“屬下找到一名重要的人證。”
包大人問道:“此人安在?”
“已帶回開封府。”
包大人問道:“是個什麼人?”
“是在葉雲府外擺攤算命的瞎半仙。”
“他能證明何事?”
“大人, ”展昭說道, “說來話長。”
“不急?”
展昭心領神會,說道:“不急, 不妨等大人退堂之後,再容相稟。”
包大人點點頭,說道:“也好,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展昭離開。
包大人拍着驚堂木, 說道:“本案繼續審理。張雲娘, 你喝下那碗醒酒湯之後, 果真就不省人事?”
“是。”張雲娘說道, “在民婦醒來的時候, 發現居然躺在一間陌生而且又華麗的房裡。民婦起牀尋找小球,卻發現葉雲在房裡。民婦這才知道葉雲對民婦做了什麼, 民婦指責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葉雲竟還找盡藉口說是對民婦用情真切。死有時候反而是人類最輕易的解脫,相反,面對更艱難困苦現實的煎熬,才需要更大的勇氣。當時,民婦確實只想一死了之。可是,最後民婦改變了想法。民婦回去找葉雲了,向他提出了幾個條件,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治癒婆婆的病,夜裡不再住在葉府,等小球睡着之後就離開,第二天上午再回來,不許他再碰我一絲一毫,否則就與他同歸於盡。包大人,婆婆的病沒好,民婦若是一死了之,葉雲露出本性,婆婆的病要想痊癒就遙遙無期了,婆婆和章洛還要接受民婦亡故的事實,民婦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章洛和婆婆的痛苦和難處。”說着,張雲娘又抹起了眼淚。
堂上衆人皆是聽得、看得心酸不已。莫凡不禁偷偷用袖子口擦了擦眼淚,心道: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會幫你們的,那個葉雲他會不得好死的。
張雲娘說道:“待民婦回到小客棧以後,去柴房見章洛,他正在雕一個木頭娃娃。民婦問他爲什麼要雕一個娃娃,他說十年來我們一直都在渴望要一個娃娃,他一直覺得對不起我,不能給我一個真的,只好雕一個,說是也許我會喜歡。民婦真的很喜歡,因爲那是他一刀刀雕的,有着他的一份份情。在勉強的平靜中過了一個多月,民婦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民婦發現自己懷孕了,就想着去藥鋪抓副落胎藥,哪知藥鋪掌櫃不肯賣。腹中多了個小生命是多麼奇妙美好的事,民婦與章洛就曾經甚是渴望能擁有一個孩子,如今有了,卻是一個罪惡的結晶。民婦不知道該怎麼辦,又無法祈禱神明給民婦一些指示,民婦只能竭盡所能不要讓這個罪惡的結晶降落在這個世界上。”張雲娘不停地抹着眼淚。
包大人說道:“且莫悲傷哭泣,本府要問你一個極爲關鍵的問題。”
張雲娘努力止住了哭泣,說道:“包大人請問。”
“那葉雲對你非禮玷污,不過一宿而已。”包大人說道,“你又是已婚婦人,怎能確定腹中胎兒一定不是章洛所有?”
張雲娘回道:“因爲那段期間,民婦從未與丈夫章洛同牀共枕,況且即使同房也不可能是章洛的。”
“此話怎講?”
“大人請想,”張雲娘說道,“民婦與章洛結縭十載,卻爲何十年來都不曾生兒育女。”
“不錯,”包大人說道:“這卻是爲何?”
張雲娘吞吞吐吐地說道:“只因章洛,章洛他,不能行房。”
包大人聞言,一愣,和公孫策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詫異不已。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包大人說道:“難道說,這十年來,你與章洛之間只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張雲娘含淚點頭,“正是。”
“可是,”包大人又說道,“可是十年來,你們卻鶼鰈情深,恩愛得很。”
“是。”張雲娘說道。
包大人不解地看着她。
張雲娘繼續說道:“民婦的亡父曾是兩任小小的百里,當時民婦年紀還輕,追隨他老人家退隱回鄉之時,路遇強盜打劫,不但劫財,甚至還劫色、劫命。正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章洛出現了。民婦和亡父躲在一旁看着。章洛被那些人在臉上劃了一刀,還被踢中下身。素昧平生,卻不顧性命去救兩個陌生人,這是我平生僅見過的一條漢子。最後,章洛把那些強盜打跑了。在我們成親之後,才知他不能。可是他是爲了救我父女纔不能,他是爲了不顧性命見義勇爲纔不能。包大人,十年來,民婦不但無怨無悔,而且至今還刻骨銘心,報恩猶恐不及,怎麼會不敬他、愛他、護他呢?腹中胎兒,又怎麼會是章洛的骨血?”
莫凡在一旁看着、聽着,感觸頗多,沒想到章洛和張雲娘之間竟還有這樣一段英雄救美的往事,章洛的確不錯,只可惜求醫不甚,遇到了那個葉雲。
包大人聽了點點頭,口中說道:“難怪……你莫要感傷,讓本府瞭解案情,方爲首務。”
張雲娘一邊抹淚,一邊點頭。
包大人繼續說道:“你既然未從山崖躍下,一死以求解脫。腹中胎兒,你又是如何打算處置的?”
張雲娘說道:“民婦在崖上坐到日落天黑,幾番苦思苦想纔想出一個李代桃僵的法子。只有葉雲,罪魁禍首是他,要結束這場罪孽,也該由他。於是,民婦重又回到了葉家,民婦告訴葉雲懷了章洛的孩子,民婦說他要是真等我婆婆的病好了,那麼我從章洛那裡拿到了休書以後,他要娶我,那孩子生下來該算是誰的。民婦說當然應該算是章洛的,葉雲果然說不行,說要想個法子來處理。民婦試探着問,處理是否是要讓民婦把孩子拿掉,和民婦猜測得一樣,他默認了。然後,民婦問他那要怎麼跟章洛交代,他便問民婦章洛是否知道,民婦說不知道,他就說那就沒什麼好交代的了。”
包大人說道:“如此說來,那葉雲真是個冷血無情、殘酷自私之輩。”
張雲娘繼續說道:“葉雲替民婦把了脈,就說要親自爲我去抓藥。可是,他剛走到門口就又回來了,說民婦騙了他,他根據胎兒的日期算出那孩子不是章洛是他的,那段時間民婦一直住在葉家,根本沒機會和章洛同房。是民婦低估了他,不管怎樣,他也是個大夫。待民婦回到小客棧後,就想着要對我婆婆和章洛一個交代,與其等事態嚴重,不如坦白一切,供認不諱。然而,民婦沒想到婆婆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後竟發病了,章洛一聽我被葉雲欺負就跑了出去,婆婆就這樣氣死了,章洛竟以殺人罪被捕入獄。”
包大人說道:“張雲娘,你的婆婆病發之時,丈夫被捕入獄,當時你是如何處置的?”
“回包大人,”張雲娘說道,“民婦實難兩全,就只有請掌櫃的幫忙,將我婆婆的遺體請託善堂代爲安葬,就急忙趕去府衙,想要了解事情真相。”
包大人說道:“當時你可曾見到章洛?”
張雲娘說道:“差役兇惡,蠻不講理,只匆匆地見了一面,簡短地說了幾句話。”
“說了些什麼?”包大人繼續問道。
“他只再三強調他並沒有殺人,真正的兇手是葉雲,他要民婦設法爲他陳清冤情。”
“你如何爲他陳清?”
“包大人問的是,”張雲娘滿臉的淚水,神色愈加悲慼了起來,“民婦只是一個弱女子,鬥不過葉家的財大勢大,別說是爲丈夫平反洗冤,就是在第二次獲准探監的時候,就已經……”張雲娘悲聲落淚,說不出話來。
“切莫悲傷,繼續說下去。”包大人還是這一句。
張雲娘點點頭,說道:“就已經發現章洛已經被酷刑折磨得慘不忍睹,幾乎是奄奄一息,不成人樣了。”張雲娘頓時泣不成聲。
包大人說道:“當時你爲何不將葉雲對你的種種不禮以及玷污你的事實向鄭州府具狀陳告?”
“包大人,鄭州府的嚴酷讓人怵目驚心,陳大人的嚴苛讓人畏懼,民婦雖被玷污,但是一無人證、二無物證,葉雲又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陳大人他豈會相信民婦的證詞?”
包大人的眉頭微不可見地擰了擰,說道:“你再說下去。”
“民婦考慮再三,只有儘快救出牢中的章洛。否則,他遲早會死在鄭州府大牢的酷刑之下。不但他會含冤莫白,含恨而終,元兇巨惡更是逍遙法外,仍然以仁善爲皮,以豺狼爲心,更不知有多少婦人家會毀在他的手中。”
“所以,你立刻奔赴開封,前來本府擊鼓鳴冤?”
“是。”張雲娘說道,“以後種種,包大人全都知道了。”
包大人嚴肅地說道:“張雲娘,你以上所述,可全是實情?”
張雲娘激動地說道:“若有半字虛言,甘受大人極刑,死而無怨!”
退堂後,展昭已在後堂等候。
展昭回報道:“瞎半仙雖看不見,但耳力極好,他親耳聽到了很多事情,甚至知道葉雲的獨子跑出葉府躲到他算命的桌子底下說着爹爹殺人了。”
“竟有這種事?”包大人若有所思地說道,“展護衛所言如果都是實情,這乃此案大關鍵,真相必可大白。”
公孫策說道:“大人,學生有一點不明白,此人既然如此重要,鄭州府當初爲何不曾傳訊?”
包大人搖搖頭,也不解。
莫凡也不太明白,猜測地說道:“怕是那瞎半仙害怕躲着不出面,鄭州府也不知道他會是個關鍵證人。或者是,葉雲威脅他了。”
展昭搖搖頭,說道:“都不是。屬下曾經說過,那陳府尹自命清高,剛愎自用。”
包大人說道:“展護衛對那陳清瑞似乎的確成見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