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燈光闌珊。
就着昏黃的燭光，小小的身子蜷縮在牀邊像是睡着了一樣。一個人影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習慣性地將她擁在懷裡。
“子衿，醒醒。”他輕拍着她的臉卻怎麼叫也不醒。
“子衿……你千萬不要有事！”坐在牀邊，牀上人兒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除了那輕輕淺淺的呼吸證明她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外，其它的讓他擔心得都快瘋掉了。
“爺，熱水來了！”
“我來就行了，你們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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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醒來時，還沒有睜開眼，就聞到了一股特別的味道，有點鹹，有點苦。
白色的牀單，白色的衣服還有緊緊地拉着她手的男人，他在守着我，那是不是我的孩子……一想到自己在暈過去之前哎喲的喊叫，顧不上牀邊的男人拉開被子一手摸上自己的肚子，那明顯的圓滾滾讓心終於放了下來：原來寶寶還在，還在……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在乎這個孩子，一個在肚子裡慢慢長大的孩子……
“寶寶，對不起。”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告訴我！”十七在我拉開被子的時候就已經清醒過來了，方纔只是太累了，打個小盹兒而已。
在知道寶寶沒事後，我閉閉眼，搖搖頭。
“肚子餓不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讓清遠再來看一下？”我點點頭，他立馬小跑出去。
“福晉，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進來的是清遠，她摸了摸我的額頭，體溫是正常的，沒有發燒。
“我的寶寶……”甫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沙沙的要說不出話來了。
“來，先喝點水。寶寶沒事了！不要擔心！”清遠雖然平時脾氣不大好，但勝在貼心，倒了一杯溫水給我，扶起來拿了個靠枕放在背後讓我可以捱得更舒服一點。
喝了幾口溫水之後，覺得喉嚨舒服很多，對着清遠倏然一笑。
“你這次可是大動胎氣了，還好發現及時，要不然寶寶很危險的。你都不知道，爺剛纔有多焦急，一直守在你牀邊沒有離去呢！這麼好的男人去哪裡找啊！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哦！還總是欺負爺！”清遠一邊扶着我躺下來，一邊自言自語，也不管聽的人臉上那一片尷尬。
在別人眼中，他真的有那麼好嗎？心裡是相信的，眼神卻因爲她的話而瞟到了門外，他到哪裡去了？
“是不是想爺了。”清遠看到我望向門口眼，促狹的開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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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剛想說什麼，清遠已經風風火火地出去叫人了。
有人再次進來，放輕的腳步走到牀邊在牀沿坐了下來。
把我放在被子上的小手放進去，他忽然起身走到窗前。
黎明前的這段黑夜，沒有月色沒有星光，天空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到。
這樣的他讓我忽然心疼起來！無關愛恨，就是一下子覺得心疼了！
眼角的淚不自覺地滴了下來，一顆又一顆……不敢伸手去擦，怕細小的動作會讓他發現。可是眼淚卻怎麼也不住，不過一小會，粉色的枕頭上已經溼了一小塊。明明交待不能再有情緒的波動，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寶寶，對不起。
“子衿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疼？”他轉過身走到牀前，驚訝地看到我滿臉的淚。
急切的關懷之聲傳入耳內讓我覺得心更加難過，淚流得更兇了！
“我叫清遠馬上來！”半路被我拉住了：“不要。”
“那就不要哭好嗎？這樣對身體不好！”
“不要哭！”想拉下我的小手，我卻執意不肯放，枕頭上的小頭顱不停地搖擺着。
“好了，我不走就是了！別哭！別哭！我會心疼的！”修長的手不停地擦着臉上的淚。
男人俯下身子抱住我，脣柔柔地親吻着雙眼：“子衿別哭！別哭！”那麼多鹹溼的淚水不斷地流下來，流進嘴裡，流到最柔軟的地方，到了最後，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淚，還是我的淚。
夜初靜，人已寐。
*******我動胎氣的事情到底驚動了宮廷，除了太后賞賜下來的安胎良藥，勤嬪頭一次沒有挑我的刺兒，也算另一種獲得。
聽聞這段日子良妃的身子也越來越沉了，每日一睡就是大半日，很少進食，吃多了還會吐，開始時是吐吃進去的東西，吐到後來更是連膽水都吐了出來，讓人好生心疼。
“十七福晉安好！”腳步不知怎地就行至到鍾粹宮，秋水匆匆從裡頭出來，眼睛紅紅的，似乎還有淚水含在眼眶中。
我心下一驚，忙起身道：“怎麼了，娘娘不好？”
“嗯，”秋水哭着點頭道：“剛纔又吐了，還……還吐出了血水，像是……”她說不下去，抽泣了幾聲道：“娘娘得知您來了，想要見見您。”
我點點頭，拔腿向良妃的臥房奔去，只覺得心裡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着，腿也像灌了鉛般的沉重，但卻不敢放慢腳步，生怕這一錯過就是永別。跑進良妃屋子的時候，只瞧見裡頭有兩個小丫頭，並不見太醫，我怒喝道：“都在這兒杵着做什麼！宣太醫啊！”
兩個丫頭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連聲道：“是娘娘不許宣太醫，不是奴婢不想。”
我心裡抽痛，看向良妃，她只是搖搖頭，示意我不要爲難她們。我閉了閉眼，嘆口氣對她們道：“宣太醫吧，還是要太醫來瞧瞧的。”
她們應聲點頭，立刻急急地出了屋子。我又嘆一口氣，坐到牀邊，看着良妃，擠出一個微笑道：“身子不爽怎麼不宣太醫呢？您這樣會讓人擔心的。”
良妃虛弱地笑了笑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何必讓太醫再跑一趟呢？反正……反正他們說來說去，也不過四個字——微臣
盡力。”
“胡說，”我眼淚掉下來，“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只要您好好聽太醫的話，好好調理身子，一定能撐過去。”
“傻丫頭，”良妃努力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淚道：“早幾年我就該去了，能多活這麼些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你不要哭，不要讓我有牽掛。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將孩子生下來。不在皇宮裡，也是一大幸事啊！”
我搖頭道：“不許您說這樣的喪氣話，一定不會有事兒的！您一定要撐着，不要放棄自己。”
良妃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左不過是一……”
“娘娘！”我害怕從她口中聽見那個字，立刻叫住了她。
良妃睜眼看我，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些年，他怕了，一樣東西擁有得久了，總是害怕失去的。”
我咬脣道：“娘娘……對不起，這麼久都沒能來看你。”
“沒關係，”良妃輕握住我的手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不會怪你。”她急喘了幾口氣，像是很辛苦的樣子，但看我擔憂的神色還是擠出笑道：“別擔心，也別難過，不要爲我……爲我難過，要……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的……珍……珍惜十七。”
“是……是是……”我拼命點着頭，眼淚紛紛而落，心裡像刀絞一般的難受。
良妃眼神漸漸悽迷，脣邊卻綻開一絲笑，好像所有的幸福都在眼前一般。“玄燁……”她喃喃道：“玄燁……我們……我們一起……一起賞花……這輩子……永遠……永遠也不再……不再分開……”
我抱起良妃的身子，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着。她只是太累了，累到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繼續她的夢
“賞花……”一顆眼淚從康熙的眼角滑落，我第一次看見如此脆弱的他，彷彿不再是那個屹立不倒的康熙大帝，而是愛人倒下，他也可能隨時倒下隨她而去一般。靜默了半晌，康熙對我揮揮手，示意我出去。
我低頭再看了良妃一眼，輕輕將她放下，緩步走出屋去。娘娘，他確實是愛過您的，他的眼淚最終爲您而落。只是，他對於和您的兒子，胤禩，又何其殘忍？
呵……紫禁城裡，真的，有愛麼？我看着黃金內院裡一方天空，嘆了一口氣。寂寞的宮殿，住着一羣不快樂的人，多麼奇妙的搭配。
***
外面的風聲清晰可聞。
這是秋天以來的第一場大風，庭院間十分寂靜，只有樹葉被風捲起又輕輕飄落的聲音。我披衣起身，站在廊下，久久凝視着湖心。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我自嘲地想着，念起不知在哪裡看過的一句詩：“暮靄籠罩着羣山，黃昏的原野裡，秋草黯淡。”然後靜靜回到房間。
沒有人說話，只有細竹簾子被風吹得啪啪作響。拂過來，亮光一閃；拂過去，重新露出溫柔的藍天白雲。
美麗的日子，象陽光下的水流，無聲地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