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從夢中驚醒。
旁邊的人兒還在熟睡,看來他是真的累了。我又讓他擔心了,是嗎?
吸了一口氣,把頭髮散開,剛纔人的精神高度緊張,都忘記了頭髮都沒有擦。抖了抖上面的水珠,人還有點昏昏沉沉。
用手指輕輕的梳理着,就像是梳理着自己的思緒。
雷聲已經很小了,雨線也越來越細,窗外漸漸趨於平靜。那小雨滴答在窗沿下,在這個夜晚,有一種悽楚的憂鬱。
本來忍住了不哭,可是聽着這樣的雨聲,眼淚又似乎是掉了線的珠子直往下掉。
“怎麼了?怎麼又哭了?”他被我的哭聲所驚醒。將我擁入了懷裡。
我搖搖頭,擦掉了眼淚:“沒什麼。只是……我覺得好像是我們欠了敏敏什麼……“
他坐起身,替我擦去未乾的淚滴:”傻丫頭,我們都沒有錯,要怪,就只能怪造化弄人。不要太在意了,讓自己難過,啊?“
我猛地上前抱緊他,懦弱也好,逃避也好,這一刻,我只想,靜靜地,安撫自己的心。
他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在我耳邊呢喃着:“子衿乖……我在這兒,我陪着你,不哭了啊……子衿乖……”
巨大的悲傷在那雙手的安撫下,慢慢的換過去。有他陪着我固然是好,可是他能不能陪我一輩子啊。我對你的依賴,一天天的增多。可是,萬一有一天,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卻是天人相隔,那我該怎麼辦?
“我問你,如果有一天,我也像她一樣離開,你會……”
“胡說!”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眨眨眼,示意他放開,又道:“我只是說如果,何況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如果有那麼一天呢?”
“我陪你一起。”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看着我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有他這句話,此生足矣。我微笑着看向遠處,“不要,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你答應我,你還會好好的活着。”
“不會的!根本就不會有這樣一天。”他扳過我的身子,讓我直視着他,“子衿,不要離開我,我誰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有你,不要你也離開我。”
我用力的點頭、用力地看着他,我要永遠記得他,即使過奈何橋喝孟婆湯,我也不要忘記他。
就算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着……
眼瞼酸澀,但是我仍是堅持着,不願閉眼,只是苦苦的撐着,躺在他的懷裡。
不知是不是心神恍惚,我又做了一個夢。
白茫茫的霧氣包裹了我的身體,伸出的手根本探不到邊際,我小心的走着,朝着唯一的光亮。
隱隱的,我彷彿看到了穿越前得打扮。
那上面的建築切切實實的寫着——杜甫草堂!
那是——我和表妹?!
可是,那個陌生的不說話的女子,真的是我嗎?
表妹,表妹!”我高聲呼叫着,想要告訴她,那不是我然而,任憑我喊破了喉嚨,她仍然是看不到我。
我飄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她。
“表姐?“是那個傢伙的聲音,好多年,沒聽到了。我又忍不住想要淚流。
那個”我“
轉過頭,看着她,透出一個詢問的表情。
我才發現,她喊得並不是我。
”喂,是姐姐啊。爲什麼你看不到我呢?“想要拉住她的手,卻發現,現在的我,只是一襲靈魂。穿過了人的身體,怎麼也觸碰不到。
“你不用再費口舌了!她聽不到的,你不是一直要搶我的幸福嗎?哈哈,那麼你的家人,我會一點點奪回來。沒想到吧,那個鬼差說我陽壽未盡,讓我附身在你身上,再活一世。你現在是不是很痛苦啊?哈哈,我就是要你痛苦一生。”魔咒一般的聲音,頭腦一陣疼痛,瞬間被一股力量狠狠的拉扯,陷入了漩渦。
耳邊,佈滿了敏敏嘶啞的聲音。我本是不相信靈魂互換一說。可是既然我能夠到清朝,她爲什麼不能去現代?
這是報應麼?
“不要——”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允許的眼睛。
他的眼神那麼灼熱,似乎在詢問,在探究着什麼。
”我沒事,幫我倒杯水。“
“嗯,你等會。”
雖然茶水是冰涼的,只是脣口的清涼,暫時打消了那個可怕的噩夢。
“還要麼?”淡淡的聲音,卻是他的聲音。
這一刻,見了他,真的有了一種鬆口氣的感覺。甚至,有種妥協的感覺。如果,要以什麼來換得話,來補償。敏敏去到現代,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但願,她能好好的對待我的父母。我的親人。
我搖搖頭,努力想要起來。
“要起來?”他問,眼裡佈滿了淡淡的紅絲。
我眨着眼睛看他,脣角微動,我知道他懂的。
一晚上,醒醒轉轉,折騰了好幾次,卻再也不敢熟睡。
終於,當太陽再次照在地面上,早晨來臨。
我剛要洗漱起身,宮裡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敏敏的葬禮要抓緊時間來辦。因爲敏敏是和親公主,說是撞牆死的未免清譽不好。皇上特地開恩,以福晉之禮,給她葬了。只是,在這夏日,爲了避免屍體腐臭,也就草草的辦了。
應該怪生命的無常,還是……
無奈的嘆息,滿口的苦澀,卻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
時至今日,最好的話,就是什麼也不說。
對於這件事情的交代,胤禛留下了允禮,只是一上午,他都沒有回來。
會不會出什麼事情了?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好了。”小茹一踏進門,就說了。
“我知道了。”點點頭,示意她下去。
“主子,奴婢有一點不明白,您爲什麼……”她遲疑地退到門口時,卻忽然停了下來,抿着嘴謹慎的瞧着我。
我不做聲,眼眸微微眯起,透過敞開的窗子,望向了遠方,卻什麼也沒有說。
乾清宮內
我必須去面聖。
胤禛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思慮的眼神幽遠,頓時掩住了謀底的寒光。
乾清宮大殿內,一如往日的明亮耀眼,肅靜凜然。
我們就這麼靜靜的,不說什麼,似乎是比誰的耐性更好。
過了好久好久,我纔看出胤禛那細長的眼睛,有了一絲憤怒的波動。
他憤怒?他有什麼
資格憤怒?
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不是別人,就是他,就是他那自以爲是的指婚!
時間在沉寂中一分一秒的逝去,心底越漸清晰。我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對他的很。
許久,就在他左手邊成摞的奏摺全部轉移到右手邊時,他才放下筆,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飲着茶水。低垂的視線,看不見情緒,只是案上的右手指節不時輕輕的敲着案子。
“鈕祜祿子衿,你可知錯?”突兀的聲音驚醒了冥想的我,凌厲的目光,瞬時透過杯沿狠狠的射來,聲音中夾雜着一絲難辨的痛惜。
“皇上,子衿不知何錯之有?“
室內再次陷入僵局,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殺過來。
“何錯之有?朕告訴你,你別仗着朕對你有幾分心思,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倒豎的眉頭,頓時不悅的怒視着我,氣憤的雙手打在桌上,震得杯盞輕顫。
“皇上是說笑嗎——”我看着他,也不甘示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男人,可以看到我最脆弱的時候,其他的人,是不會看到的。縱使是皇上,也沒有資格。
“朕說笑?你這個妒婦逼死了自己丈夫的小妾,你知道朕爲了你,要花多少時間給外藩交代嗎?”
“爲了我?還是爲了自己?皇上,您自己掂量掂量,真的是爲了我嗎?是,我是妒婦,那又如何?這些話,您可以跟允禮說。假如他因此嫌棄我的話,我馬上就走!!!”
最壞的結果是什麼,從我這句話說出後,便已經不再重要了。
“你!放肆!!朕可以禁錮皇十四弟允禵及其子白起於壽皇殿。改允禟名爲塞斯黑,拘於保定。也可以讓你今天從這裡消失!!朕從來不曾讓誰威脅朕的機會!你懂嗎?”
“我懂,我太懂了。十七福晉可以在今天消失,或暴病、或失蹤,總之,有種種的藉口,不是嗎?只要您一句話,世上便再也不會有鈕祜祿子衿。“
“大膽,就憑你這段話,朕就不敢置你罪了嗎?”
“皇上恕罪啊!”高無庸聽聞裡面的響動,猛地跪在地上,低低的哀求。
“你給我滾出去!”
“皇上——!”高無庸喚了一聲,看了看皇上的一臉冰凍的冷氣,終於退身而去。
我深深的吸氣,這就是一個帝王的喜怒哀樂。
這就是一個帝王能給你的傷害。這個世界上,最傷人的就是,昨天滿口覺得自己意義非凡的人,今天就讓你覺得自己可有可無。
潔白的瓷杯,在他的手裡,握得緊緊的,似乎下一刻,就會飛到人的面前。
他的臉色漲紅,漸而發青,頸子漲得大得象要爆炸的樣子,拳頭在桌子上捶得碰碰響。
”哐當——“
杯子也掉在地下摔個粉碎。
閉上眼睛,茶杯並沒有砸到我身上,慶幸的心情被不安所替代。我的心劇烈地跳動着,就像懷揣着一隻兔子一樣。
”你給朕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我磕了一個頭,頭深深的低到地面上,到最後,他還是放過了我。
眼前的明黃,漸漸的消失,不帶走一片風。
只有那冰冷的謝謝:“子衿謝皇上不殺之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