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內宅陰私
“草民拜見皇上。”
三人齊齊跪下,或蒼老或稚嫩或低沉的聲音共道。
“老人家平身。”
老人頭髮灰白,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滄桑,在身邊侍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自己站着的時候身體搖搖晃晃,彷彿隨時會摔倒下來。
千鳳眸子黝黑,沉聲道:“爲老人家賜座。”
老人顫聲謝恩,在身邊人的攙扶下坐上朝堂上除龍椅外唯一的一把椅子,而侍人扶着老人坐好後忙繼續下跪,另一個下人更是始終沒擡過頭。
然後千鳳就沒再說話,一切問話皆出於身邊宮侍之口。
“殿上何人?報上名來!吾皇英明,你們若有冤情定不會坐視不理。”
老人雙眼瞬間再起薄淚,抖着脣想要說話,被跪下的小侍截了話頭。
“皇,皇上,老太爺身子不爽又易激動,恐不能將事情說明白,還請皇上允許奴才斗膽先行陳述,交代的不清楚的再由老太爺補充可好?”那小侍顯然還有些緊張害怕,說話也是哆哆嗦嗦結結巴巴的,得了允許後才繼續道,“我們公子與張大人訂了娃娃親的,張大人當年還未考上秀才便跟了她。初始兩人恩愛和睦,恰好老爺——也就是公子母親,過世,老太爺——也就是公子父親,就這樣被張大人接了自己家中侍候。我家公子一嫁進張大人家,大人當年便考上了秀才,從此仕途蒸蒸日上。順風順水,大人還直誇我們公子是她的福星呢!”
美好的回憶似乎轉瞬即逝。隨後那小侍聲音裡漸漸帶了哽咽:“可是我家公子卻有個最大的毛病:無所出!天長日久下來,饒是張大人也不高興了。公子便自發尋了人給張大人做通房,若是她覺得好,提成侍妾也無妨。兩人因此再度和睦了一陣,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
千歌一開始聽得還津津有味,後來覺得劇情過於沒新意,掩着臉偷偷打了個呵欠,默默猜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女人帶了個男人回來,然後專寵那個男人,再然後那個男人或是野心膨脹或是什麼的教唆女人把正夫給害了。將自己扶正。女人天天被吹枕頭風,最終被洗腦,然後和男人聯手做下錯事,害了正夫。
那小侍抽泣着將一切說完,劇情還真如她所想的那樣發展。不過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兩人害人家的方法這麼絕。
“那一回,近半年未進公子院落的大人竟然過來了!公子高興壞了,好好打扮服侍大人,大人滿意地走了。從那之後,大人隔幾天便來一回。再不冷落公子,又說公子體弱,讓他每天喝些蔘湯補身,日日來送的便是奴才身邊的這位。公子以爲大人終於惦記起自己的好了。心情好了許多,氣色也跟着好了,卻不想……”小侍終是忍不住地痛哭起來。“最後送來的一碗藥竟是那下作的藥!那晚公子照常在戌時服藥,奴才服侍公子洗漱完畢。被大人突然支走,這一走就是一晚上!次日再回來時。就看公子衣衫凌亂,跪在大人面前哭得不能自已!而大人嘴上說公子不貞穢亂,硬逼着往公子懷裡塞休書!”
這時跪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女子終於啞着嗓子接了話:“那晚小人照常去正夫院子裡送蔘湯,誰知不一會兒李侍郎,就是大人寵愛的那個侍妾,說蔘湯喝多了火氣大,命小人再去將去火茶端去,小人只有聽從。結果前腳剛進正夫房間的門,後腳就有人將房門從門外鎖了起來。小人拼了命地砸門喊叫,始終無人應答,急忙之間恍惚聽到房內正夫不大正常的叫喚,心裡擔心便去看了,誰知正夫正在……”
她臉色一紅,話也一頓,停了停才道:“誰知那藥效厲害得很,正夫眼睛都燒紅了,也不讓小人靠近半步,很快燒迷糊了。小人趁這時給正夫灌了好些茶水後連忙退到外間,便不敢再進內屋一步。第二天一早房門被外頭打開,大人帶着幾個信任的僕人來捉姦扔休書,還說兩人妻夫一場,顧及正夫名聲,對外便說兩人是和離的!後來小人被大人捆了結實關了起來,也不知之後的事了……”
“吾兒是懸樑自盡的啊!”
老太爺早就從椅子上攤跪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叫登時讓整個朝堂之人都揪心起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有誰能完全懂?他艱難地向張利林爬過去,乾枯如樹皮的手顫抖着伸過去,想要將她抓住。
“你個挨千刀的啊!毀我兒清譽,害我兒性命!你還我兒命來!還我兒的命啊!”
張利林忙向前跪走幾步,口中不住地大喊冤枉。老人更加生氣,拼命往前爬,場面莫名令人心裡發酸、
眼見老人即將失控,千鳳忙叫人將老人扶回座椅,看似看護實則監控,直至情況穩定些後才淡淡道:“有何物證?”
老人從懷裡顫抖着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這是休書……”
宮侍將休書展平呈到千鳳眼前。只見休書上字跡工整無比,不似一名被戴綠帽子的人於盛怒之下的作品,而休書反面沾染了斑斑點點暈開的血跡,宛如修羅地獄下茂密盛開的粉紅食人花。
千歌靈機一動,問道:“這休書上的血跡是誰的?”
跪着的女子道:“這是大人捉姦扔休書時正夫爲表清白,咬破手指,血水滴到紙上所致。”
“是麼……”千歌低下頭,不再作聲。
“皇上明鑑啊!下官是被冤枉的啊!”張利林不住磕頭,大聲叫冤,“下官再糊塗也不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啊!哪個女子願意戴綠帽子的?下官着實冤枉,皇上斷不可聽信這些人的一面之詞啊!明明是我那已休的正夫不甘寂寞勾搭下人,被我發現後羞愧自盡,他們偏說我寵妾滅夫,不仁不義!如此顛倒是非黑白,是當我老實可欺麼?!本官警告你們,皇上這雙慧眼可是一直在看着呢!你們若是早早迷途知返,看在曾經的妻夫成分上,本官也會央求皇上多多寬恕,要是依舊執迷不悟的話……”
張利林壓低音調,一字一句陰測測地蹦出來:“就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老人含着淚“你”了半天,千言萬語盡在這一個字上。
千鳳眯着眼掃了在場人一眼,不置一詞。
“母皇,兒臣有個問題想問。”
“問吧。”千鳳對千歌的寵溺向來沒有道理和節制。
千歌很直白地問跪着的女人:“你說喂正夫喝了水,就沒再進內室?也就是說你們並未行男女之事,對吧?”
“這位貴人,正是。”
“那怎麼證明你們沒有那種關係呢?”
“這……”女子好似有事情難以啓齒,說不了下文,過了一陣才發出如蚊子一樣大小的聲音,“小人還是處/女……”
千歌歪着腦袋道:“此事要看誰對誰錯,誰黑誰白,恐怕從眼前這些人和物上難以定奪,最要緊的還是該弄清楚那日那正夫有沒有服下那種藥物以及失去清白。”
“歌兒所言甚是。”千鳳含笑點頭。
“兒臣聽聞那類藥物會隨着血液流到全身各處,以殘留的血水也可查出當事人體內是否有此藥物,聞院長,你說本王記的對不對?”
聞峰還在驚訝世上哪來這般的方法,擡頭就見怡王爺對自己使眼色,瞬間會意,低着頭道:“回王爺,確有此事。”
張利林猛然一僵,臉嚇得慘白;反觀另三人,她們或沾淚或悲痛的臉上都多了分欣慰。
緊接着,聞峰又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只是……這血液歷時已久,不知還能否看出來了。”
張利林顯然鬆了口氣;另三人表情就有些着急了。
“試試總是要的,”千歌轉向千鳳,“不知母皇可否將這休書借用過來?”
聞峰嘆氣,她就知道自己要撒謊了。
“微臣拿沾有一點血跡的部分即可,效果立竿見影。”
千鳳點頭,允許聞峰撕下一小片血液眼色較深的部分大步離去。
千歌在其身後懶懶地來了一句:“要是有藥物,最好能判斷出藥物是什麼。”
聞峰腳步微微一晃,踉蹌幾步走出太和殿。
這下子張利林是真急了,額上不停冒着冷汗,時不時擡頭擦拭着看向殿外,然而她心中焦慮的火苗卻越燒越旺。
全場安安靜靜地等了一陣,聞峰快步前來,直直跪道:“微臣參見皇上。”
“聞院長快起!”千鳳向前伸了半個頭,“可有結果?”
聞峰深深地看了張利林一眼,眼裡毫不留情的鄙夷與厭惡,緩緩道出:“皇上,結果已經出來了,果真是……”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微臣這也是一時糊塗啊!”
誰知這張利林心理素質不夠,只是正好和聞峰眼神對上,整個人就顫抖起來,在其宣佈結果前結結巴巴地認了罪。“微臣以後再也不做這糊塗事兒了!皇上饒命啊!”
於是千鳳在雲淡風輕的神情下將張利林毫不留情地貶至平民,家財充公,並分了不少給三個指證之人。
下朝的時候千歌問聞峰:“你剛纔想說,結果是什麼?”
“回王爺,”聞峰正色道,“結果是果然查不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