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訓兵
千歌知道自己這句話的爆炸力有多強。果不其然,她話音一落,就見眼前這一堆人騷動起來,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兇狠。
然而她卻不怕,只是冷眼看着這些人不老實地動彈着,聽着她們發出如蚊子叫一般的嗡嗡聲。
千歌別的都不會,裝深沉甩氣勢的功力絕壁是頂尖的。反正後有王絳保護,左右有薛家姐妹看護,她有什麼可怕的?要是真的膽怯了,那纔是丟了面兒了。
可能是初初訓練,王絳和薛家姐妹對這羣人的要求並不嚴苛,流言之事一出也對她們不曾十分嚴厲。是以紛亂愈發明顯,甚至有人囂張大膽到大聲質問出來。
“……怡王爺要是不說清楚,我們便誓死不從!”
說清楚了她們就會從了自己?千歌表示十分懷疑。那如果她說自己就是爲了造反的話嘞?
這些倒是其次,主要是她看了看面前這些稱得上大義凜然義憤填膺的年輕臉龐時,再看看兩邊站着的明顯有些還不大成熟的薛家姐妹,陡然產生一股濃濃的悲哀與同情。
薛樰大將軍的赫赫名聲就連千歌也是知道的。當年薛樰本就戰功赫赫,後被先皇以莫須有的罪名壓進牢中,再無聲響,整個薛家幾乎沒落下去。
五年之後,她以鎮北大將軍的身份突然出現在西北,突然出現在侵奪西北百姓物資的犬戎人面前,將她們殺了個措手不及。犬戎低頭臣服。薛樰將軍凱旋,先皇大悅,立即將薛樰提爲鎮國將軍。要知道。鎮國將軍可是一個朝堂中武將所能達到的最高職位,歷來君王本着寧缺毋濫的原則,往往十來年都不會封上一個。可見薛樰當時立下了怎樣的汗馬功勞!
都說虎父無犬子。作爲流淌着這樣一個英雄血液的女兒,薛家姐妹現在的表現實在有些讓千歌失望。且不說她們將這些士兵訓練的如何,只看現在的狀態就知道她們實戰經驗實在不足,起碼至今還沒讓這些兵信服。
不過但是有王絳這個老將,她們也不至於做得這麼差吧?除非……
千歌不由轉頭看了王絳一眼。見她眼神沉靜,嘴角下垂。王絳的感覺何其敏銳,靜靜地回看千歌。眼神波瀾不驚。
原來如此啊……
千歌瞭然地收回目光。
原來不是這些士兵的問題,也不是薛家姐妹的問題,而是王絳的問題。
王絳不服她,即使聖意懸於頭頂。她還是不服。她和士兵抱着同樣的疑惑。或者說,她一早就抱着這種疑惑,所以做事並不盡心盡力。
心思的百轉千回其實也只在幾秒之間。由於剛纔那個人的責問,這羣人反而安靜下來,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千歌。千歌的目光也早就放回在眼前的士兵身上,忽而懶懶一笑。
“說你們蠢你們還不信,那本王就隨便列出來幾條。你們仔細聽着,用你們的榆木腦袋好好想想。看看本王說的對不對。
第一,想必你們母輩或是祖母輩都清清楚楚地告訴過你們。你們生是皇上的人,死也是皇上的死人。皇上需要你們的時候,自會拿信物召喚你們。所以能召喚你們的只有當今聖上,即本王的母皇,而非本王。也就是說,你們效忠的是當今聖上,僅此而已。”
誒?聽起來好像召喚神龍或者阿拉丁神燈?
千歌忙收起自己即將飄遠的聯想,繼續說道:“第二,想必你們也都知道薛樰大將軍的盛名。當年她爲了給犬戎致命一擊,不惜壓上自己家族的名譽,潛伏五年於西北,成功收服犬戎。她的忠君愛國之情尚且如此,她的兩個女兒又豈能遜色?”
千歌的話使得士兵們自然而然地將目光移到相對年輕的薛家姐妹身上。薛家姐妹在千歌的慷慨陳詞中也是十分動容。
她們都是早慧之人,清楚地記得當年家族沒落時的悲涼以及後來興起時旁人的阿諛奉承。後來多數相交之人只是豔羨自己家族的赫赫戰功和榮耀光環,鮮少有人能客觀地爲母親當年舉動的動機說得如此直白。就連她們聞言也不禁心下自豪,熱血沸騰,目光堅定。
王絳更是眼角發酸。當年大將軍自從被封得鎮國將軍後,沒落的薛府一夕之間榮光熠熠。將軍反而吃不下睡不香,生怕自己功高震主惹下禍事,在犬戎歸順大金當年終於下了狠心,向新帝請求告老還鄉。
將軍成功告老還鄉,連自己兩個已能成事的女兒也沒留下,卻也因此在衆人眼中漸漸消失。時間長了,所有人對這位將軍立下的汗馬功勞也就淡忘了。徒留一些難忘的回憶。
多少年了!若不是王爺提起這些,眼前這些人,恐怕也想不到這些吧!王絳心裡酸澀,對自己猜忌千歌的行爲第一次開始反思。
“第三,”千歌再次將一干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就連薛家姐妹和王絳也不例外,“你們可以想象,前些日子去你們家中招兵的代表是誰?”
士兵同時看向王絳,王絳自己也怔住了。
“沒錯,就是王先生。”
千歌深深看了王絳一眼,復又道:“本王很明白,你們當初信任的不是本王,而是王絳先生。爲何?因爲你們的母親一定知道王先生是薛將軍的心腹,文韜武略自不必說,老當益壯更是眼見爲實。你們的母親也能肯定王先生是爲了大金的利益前去招你們,才放心讓你們離家。本王說的沒錯吧?”
衆人不由沉默。沒錯,這是主要原因。
千歌深深嘆了口氣:“自你們前來軍營,本王從未面見過你們。爲何?因爲本王本就同你們沒有關係。你們只是在本王名下掛着的一支軍,本王若真要你們去做什麼,還會像現在這樣將你們全交由旁人訓練?你們不信本王也罷,總不能不信薛將軍的親女兒和親信吧?”
其實她很想再感慨一句“所以說你們蠢蛋其實一點也不過分”,但是高聲說話太久,嗓子有點撐不住了。最後她只以輕飄飄的兩句話作爲結尾。
“本王就算想收買,也沒法一下子將這三人同時收買了吧?你們自當考慮吧。”
艾瑪,話說了太久,嗓子好渴!千歌覺得自己任務已經完成,直接轉而離去。王絳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
千歌徑直走回主營中,轉身才發現見王絳跟在後面,嚇了一跳。緩緩自己的心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懶懶地靠着椅背道:“王先生,不知哪裡有茶?本王渴得很。”
王絳一愣,羞愧地發現主營中真的沒有茶水,忙親自出去叫人準備。
千歌終於拿到茶盞,使勁兒吹了一會兒,小口小口地喝下去。當她眯着眼,終於捨得將茶盞放在桌子上,卻發現王絳竟然還在自己跟前。
她尷尬地咳嗽一聲:“王先生,本王一人在此也無妨,您且下去訓練吧。想必那些人會聽話許多。”
王絳沉默地低着頭,忽然撲通一下猛地跪在千歌面前。嚇得千歌幾乎從座位上彈起來,扶住王絳的手臂往上擡。
“先生快快請起!”
“在下有眼無珠,不知王爺慧智。擅作主張,擾亂軍心,還請王爺責罰!”
“哦!你先起來,起來咱再談罰不罰的事情可好?”
被這麼一個早過不惑之年的老人家跪着,千歌表示壓力山大。
“本王知道你有你的顧忌,並沒有責備的意思。本王要說的,剛纔已經都說完了。其實在她們面前這般說只是討巧而已,你們三個試問誰敢忤逆本王的意思?”
千歌勾脣一笑,接着嚴肅起來:“只是本王是個懶人,沒興趣管這麼多。她們要是可造之材,在你們手裡也算是她們的福分。總之以後你們就要多上心,犬戎現下並不安分,母皇一直將其視作隱患。”
“犬戎?!”
王絳驚奇。自她跟着薛將軍一起返鄉養老之後,她只知道犬戎已然成爲大金國土的一份子,不想內裡還有隱情?
千歌淡然一笑:“王先生要是不信,大可去三個大縣的邊界去敲敲。那些防守之人配備的一應物件,說不定還是犬戎手裡最好的呢。”
王絳大驚,這才明白自己果然是想多了,不禁羞愧不已。
“先生不必自責,以後這裡還要靠先生了。”
千歌的話很輕,裡頭帶着的責任卻重。
“王爺放心!”
千歌偷偷咧起嘴。這回她是真的放心了。
這件事掀起的漣漪不大不小。只是從那之後,除了薛家姐妹和王絳,千歌就勒令衆人不得踏出軍營半步,如有違抗者必當軍法伺候。要是她對這些人說的話傳到有心人耳朵裡,她還怎麼裝那個蠢蠢欲動的謀逆之人?
千歌的話在軍營中起到作用。大家終於老老實實地專心於訓練,不再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
軍營穩定了,果樹之事定下了,千歌開始盤算着在德義縣買下店面繼續讓聞淵開醫館。誰知這時縣衙出事兒,鬧到自己跟前來了。
“請王爺爲犬子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