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給自己加官晉爵,胡萬里亦是暗自好笑,卻刻意將一張臉繃的緊緊的,蘇雲路唸完,見沒人出來謝恩,不由的暗自嘀咕了一句,好在想巴結益王這幾員干將的官員不少,連忙在旁輕聲提醒,薛良輔、劉思武、李健、伍子順等四人才回過神來,連忙出列,跪下代以前的舊主謝恩。
蘇雲路回首看了胡萬里一眼,見他頜首,便抽過第二卷詔書展開念道:“劉思武、李健、伍子順東征西討,戰功赫赫,於國有開疆拓土之功,着分賜東洋伯、南洋伯、西洋伯。”
劉思武、李健、伍子順三人連忙再次跪下謝恩,三人都脹的一臉通紅,心裡激動不已,雖說只是一個伯爵,但三人心裡都清楚,這只是開始,以後的爵位必然會隨着戰功的累積而逐步攀升,不說海外還有大仗要打,就是西北馬上就面臨着一場大戰,一戰功成,至少就是一個侯爵!
見的劉思武三人封爵,一衆武將心裡登時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麼滋味都有,有東興港那般犀利的火器和奢侈的實彈訓練,什麼兵練不出來?什麼地方征服不了?看來還的跟對人!不過,如今他們也算是跟對了人,不過是遲了點而已,卻也不是太遲,益王還沒正式登基,靖難之役還沒有結束,他們還有機會!
一衆文官對此卻不甚關心,朱棣靖難之後,封賞的公侯伯多了去了,益王只封三個伯爵算什麼,他們更關心的是接下來益王對官員的調整,那纔是重頭戲!
沒讓衆人久等,蘇雲路接着就展開一卷詔書公佈了益王對京師官員的調整。
翟鑾掌內閣。
升夏邦謨戶部尚書,晉文淵閣大學士。
升南京兵部右侍郎閔楷爲禮部尚書。
升南京大理寺卿王學夔爲刑部侍郎。
遷南京吏部右侍郎張治爲吏部左侍郎。
升巡撫山東都御史曾銑爲兵部左侍郎。
升南京太僕寺卿顧顯仁爲南京戶部右侍郎,兼兩淮鹽運使。
薛良輔凝神聽了半晌,直到最後。才聽的蘇雲路提高聲音道:“大小琉球以及呂宋諸島合併一省——琉球行省,着薛良輔任琉球左布政使。”
聽的最後一句,一衆官員不由的又羨又嫉,薛良輔是京師炙手可熱的人物,一衆官員對他的情況瞭如指掌,雖說他是益王跟前的紅人,但從白身驟然擢拔到二品大員。這也太過駭人聽聞,這個先例一開,等若是打開了倖進之門,這讓他們這些個苦巴巴熬資歷的進士出身的官員情何以堪?
雖然心中極度不滿,但一衆官員卻沒人敢做仗馬嘶鳴,今兒是什麼日子。益王監國頭一天,這時候諫言,那不是跟自個的前程過不去?被點到名的紛紛出列跪拜謝恩,剛剛起身,就聽的後列傳出一個聲音,“啓奏殿下,微臣左僉都御史楊爵有事啓奏。”
還真有膽子大的!又是這個傻大膽楊爵!一衆文武官員心裡都是一驚。這傢伙才被益王擢拔,何以如此不知輕重?不過,也正好借這機會看看益王對待言官究竟能忍到什麼程度?自大禮儀之爭後,嘉靖對言官可謂是深惡痛絕,拒諫立威,廷杖言官以及公卿,已是習以爲常,每年都少不了被無情打擊的言官。
胡萬里擡頭瞥了一眼出列跪在地上的楊爵。心裡很清楚他要做什麼,不過這膽子也確實太大了,居然在這種場合諫言!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略微沉吟,他才沉聲道:“准奏。”
聽的准奏,楊爵連忙起身上前跪下,朗聲道:“朝廷自有綱常制度。薛良輔縱有大功,亦不適宜驟然擢拔爲朝廷二品大員,如此大開倖進之門,如何安撫天下士子?微臣懇祈殿下慎思!”
胡萬里一沉吟。便頜首道:“言之有理。”
凝神靜聽的一衆官員不由的暗暗詫異,益王竟然如此好說話?稍稍瞭解他秉性的翟鑾卻是豎起了耳朵,他很清楚,這主子絕對不是好說話的主,定下來的事情哪有輕易能夠更改的?更何況這是涉及到小琉球東興港薛良輔的事情。
果然,胡萬里略微一頓,便道:“小琉球和呂宋,自開發以來,政治經濟軍事律法賦稅等各方面都迥異於大明其他各省,薛良輔雖無官身,但數年來一直打理着小琉球的大小事務,他既不宜破格擢拔,你們推薦幾個適宜的人選給我。”
聽的這話,楊爵不由一愣,這不是耍賴嘛,我只是言官,舉薦官員的事情跟我可沒半點關係,他當即便躬身道:“回殿下,微臣只是言官,其職在於諫言政令得失,軍民休慼,百官邪惡;舉才薦能,乃是閣臣之職,微臣不敢僭越。”
聽的這話,翟鑾不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琉球那是什麼地方?那是益王起家的地方,東興港護衛隊的大本營,軍工作坊,玻璃作坊,造船作坊、東興港艦隊,最大的海貿港口都在小琉球,不是益王的親信,誰去小琉球都只是一個擺設!
略一沉吟,他纔出列跪下道:“太祖高皇帝鼎定天下之時,一衆文臣武將誰個不是起於布衣,列於朝堂!小琉球開發已有十餘年,薛良輔系殿下拔擢於微末,忠心耿耿,功勳卓著,實是出任琉球行省左布政使之最佳人選,殿下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實是朝廷之福。”
“此言甚是。”站在前列的衡王朱厚燆連忙站出來力挺,道:“非常時期,豈能處處拘泥成法?自當不拘一格拔擢人才。”
見的衡王出來力挺,胡萬里不由微微頜首,正準備順水推舟,卻是一眼瞥見御史李乘雲、戶科給事中胡汝霖兩人身形一動,他眉頭一皺,暗忖這些個言官還真是不知好歹,前仆後繼,索性藉着這個機會說開去。
眼見二人出列,快步走到尾列。他當即沉聲道:“小琉球處處皆不拘泥成法,時時處處追求創新,火器如此,造船如此,管理如此,用人也是如此,正因爲不拘泥成法。小琉球方能在短短十餘年發展到今日這地步,孰優孰劣,你們都應該心知肚明!”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祖宗成法要不要?要!但不能抱殘守缺,不能一成不變!如今大明海外五大行省,疆域擴張了一倍。百年海禁,還禁不禁?當然不能禁!倭國金銀礦產富饒,年產白銀兩百萬兩,取不取?美洲超大銀礦,年產白銀千萬兩,取不取?
當然要取!天授弗用,反受其咎。天授弗取,反受其害!諸位都是飽學之士,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明白,開海禁,對海外用兵,都有悖於祖宗成法,自然就不能夠拘泥成法!
小琉球各府縣的官員,大多都是生員。但小琉球這些年來,一樣打理的井井有條,民豐物阜,欣欣向榮!本王有意將琉球行省作爲一個特殊行省,現有的一切都不改變,管理官員也是如此!”
誰也沒料到益王居然會藉着楊爵反對拔擢薛良輔之事而借題發揮,不僅明確的提出要更改祖宗成法。而且還要對海外大舉用兵,將琉球行省設爲一個特殊的行省!更令他們震驚的是海外居然有如此大的銀礦,倭國一年二百萬白銀的產量就已經讓他們無比的震撼,美洲一年千萬兩白銀的產量更令的他們眼睛充血!
一年一千萬兩白銀。那是什麼慨念?一個個都被這番話撩撥的熱血沸騰,取!憑什麼不取!沒能力取就算了,有能力取而不取,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大明一年的賦稅纔多少?將所有的米麥絹布都折成銀子,一年也就一千萬兩有餘而已,如此巨大的銀礦憑什麼不取,那能夠養多少兵丁?
就在一衆官員無比心熱之時,楊爵不合時宜的開口道:“殿下,國雖大,好戰必亡,海外縱使富足,也不宜大舉用兵。”
胡萬里對他已是無語了,不想御史李乘雲、戶科給事中胡汝霖兩人亦是雙雙跪下道:“啓奏殿下,微臣李乘雲、胡汝霖有事啓奏。”
“準!”胡萬里沉聲道,暗忖難怪嘉靖厭惡這些個言官,也不是沒有道理,得抽時間將言官都組織學習一下這天下大勢,再安排他們去小琉球看看眼界,要不然以後定然天天在耳邊呱噪。
戶科給事中胡汝霖上前跪奏道:“稟殿下,聖人言,有國有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琉球行省若是別具一格,天下官員士紳百姓難以歸心,不利於海外五省融入大明,微臣懇祈殿下三思。”
“微臣附議。”御史李乘雲個着朗聲道。
胡萬里掃了階下衆勳貴和文武百官一眼,緩緩說道:“之所以要將琉球行省設爲特省,是因爲本王察覺琉球行省的制度律例不僅能夠富國強兵,而且能極大改善百姓生活,本王並非是刻意要將琉球行省特殊化,而且是因爲本王認爲琉球行省如今並不完善,還需要不斷改進,一旦完善之後,將逐步在大明推行!
琉球行省開發時間不長,但一年賦稅近百萬,百姓特別是農民的賦稅比兩京十三省要低的多,士紳商賈百姓也遠比其他省富足,東興港快船航速極快,天津衛至小琉球,順風不過七八日便可抵達,本王會分批組織京師及對方官員前往琉球行省考察,以後新科進士觀政一律改爲兩年,京師一年,小琉球一年。”
琉球行省一年賦稅近百萬!一衆官員都是暗暗驚訝,小琉球可沒多少人,這一點他們都是清楚的,而且開發時間也不長,呂宋就更不要說了,聽說人口少的可憐,只有幾萬人,就這樣子,一年的賦稅能達百萬?難道是海貿徵稅?
胡萬里微微一頓,瞥了楊爵三人一眼,才淡淡的道:“讀聖賢書,不要斷章取義,要學其精髓!國雖大,好戰必亡。聖賢爲何如此說?是在何種背景之下如此說的?當時一國有多大?如今大明又有多大?以前戰爭的消耗有多大?如今的戰爭消耗又有多大?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環境不同,國情不同,豈能一言以蔽之?不沉下心來細細體會琢磨對比,一味的生搬硬套,說輕點。這是瀆職,說嚴重點,這是誤國!”
聽的胡萬里一連串的反詰,楊爵的額頭不由微微見汗,胡萬里這話確實說的極有見地,春秋戰國時的情形與大明如今的情形已是完全不同,不等他自省。胡萬里已是接着道:“今日之大明,人口衆多,疆域遼闊,遠強於盛唐強漢!
海外征伐,也非是以前動輒十數萬甚至是數十萬大軍,尤其是海外征伐!東興港東征西討。四處征伐,歷來只是二三萬大軍出動,以大明如今之國力,足以輕鬆支持二三萬大軍長年在外征伐,更重要的一點是,海外征伐是以開疆拓土,掠奪資源財富爲目的。不僅不會衰竭國力,反而有益於國力的大幅快速增長。
別跟本王說什麼兼愛、仁愛、非攻、正義、知兵非好戰,窮兵黷武,懷柔遠來,萬國來朝之類的,如今世道變了!航海的迅速發展,高產抗寒抗旱作物的普及推廣,人口的快速增長。土地兼併嚴重,貧富懸殊增大,社會矛盾尖銳,已經逼迫大明必須向外擴張!
就說美洲的超大銀礦,年產白銀在千萬兩以上,你們應該很好奇,本王是怎麼知道的?那是因爲西洋的西班牙國正在開採。而且已經開採了十多年了,隨着航海的迅猛發展,海船越來越大,數量越來越多。咱們如今又回到了春秋戰國時代,這是一個新的戰國時代!
這是一個海上強國爭霸天下,爭霸世界的時代!大明只是其中的一個海上強國而已!任由西洋的西班牙國開採美洲的超大銀礦,對於大明來說,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巨大的災難!國雖大,好戰未必會亡,但若怯戰,則必定會亡!
不患貧而患不均,也同樣是生搬硬套!一味的追求平衡,或許利於穩定,但不利於發展,大明如今不僅要求穩,而且要穩步發展,別總是隻盯着大明這一畝三分地上,要學會將大明看成是這世界的一隅之地來考慮問題。”
聽的胡萬里滔滔不絕,楊爵、李乘雲、胡汝霖三人跪的膝蓋生痛,渾身僵硬,誰也沒料想到益王竟然如此好口才,幾句聖人聖言被他翻來覆去,揉碎了掰開來,貶的一無是處,偏偏他還說的振振有詞,三人一時間也無法辯駁,航海的迅速發展,弗朗機人打上門來,這都是不爭的事實,至於美洲的銀礦,什麼西班牙國,三人根本就沒有聽聞過,天知道是真是假?
眼見的三個言官跪在地上啞口無言,一衆藩王勳臣和文武大員不由的暗自咋舌,大明鮮見有皇帝侃侃而談辯駁的言官啞口無言的,這主子可真是好辯才!更令他們震撼的是益王所說的戰國時代來臨的話,難道大明要面臨着一場巨大的世界爭霸的戰爭?
一衆文官想想也就罷了,畢竟胡萬里說的很清楚,這是海上爭霸,以東興港艦隊的強大,不可能會波及到大陸,但一衆武將卻是心花怒放,大明若是真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巨大的世界爭霸戰,武將揚眉吐氣的日子就來臨了,得趕緊找機會學習海戰,大明以後的主要戰場是在海上!
魯王朱觀熑、衡王朱厚燆、德王朱載墱三人則是暗暗欣喜,胡萬里這一番話,無疑是表明了大明要向海外大肆擴張的雄心,那海外分封的事情則是鐵板釘釘,絕對不是一句虛言,大明藩王看來真是有望恢復立國之初的輝煌!
足足一個時辰,朝會才散,隨着一衆官員出宮,京師的各大茶樓酒樓立即便熱鬧起來,升遷的官員紛紛擺酒設宴慶賀,不獨是爲了慶賀,也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聯絡感情,攀攀交情,最受歡迎的當然是京官了。
由巡撫山東都御史升爲兵部左侍郎的曾銑自然是大受歡迎,曾銑,字子重,江都人,嘉靖八年三甲進士,與胡萬里是同年,卻比胡萬里更年輕,才三十四歲,初授官福建長樂知縣,因平定遼陽兵變,擢爲大理寺丞,遷升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
雖說是同年,又同在福建爲官,但胡萬里與曾銑卻一直沒有交集,也沒什麼印象,在京師觀政之時兩人也沒什麼往來,在看了曾銑的履歷,得知是同年之後,胡萬里便大膽的擢拔了他,嘉靖八年的同年,他不能不用,否則容易引人生疑,而這個沒有什麼印象,又是一別十多年的同年就是最好的人選,當然,曾銑的軍事才幹也是胡萬里擢拔他的原因。
雖然一衆官員邀請曾銑赴宴的多,但曾銑卻沒能赴宴,才吃完早點,一名護衛隊軍官便找到了他,通告他東洋伯劉思武在軍營設宴以待,京師誰不知道劉思武是益王跟前的紅人,曾銑自然不敢怠慢,匆匆趕往西直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