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乾武一聲令下,駐紮京師的護衛隊數萬大軍立刻就忙碌起來,忙着出征前的各種準備事宜,也忙着與薊州大營的新兵移交防務,新軍官的任命調動頻頻,京師的官員很快就察覺到了護衛隊的異常舉動,不過幾天,乾武下令護衛隊六萬大軍遠征倭國和安南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京師官場登時一片譁然,誰也沒料到乾武剛剛登基不久,就大動干戈,而且是同時遠征倭國和安南兩國,不說乾武是篡位的,即便是尋常的新君,也不可能如此反常!大小官員對此都是議論紛紛,一衆勳臣大員更是緊密的注視着,誰都清楚,乾武這是繞過內閣下的旨,這是乾武登基之後,皇權與閣權的第一次交鋒!
內閣值房,首輔翟鑾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門心思的推敲着‘績效考成法’,他很清楚,乾武御極,必然是大刀闊斧的進行革新,革新能否見成效,官員是關鍵,而績效考成就是官員頭上的緊箍咒,乾武極端重視,已經數次提及。
一名中書在門口躬身稟報道:“首輔大人,幾位閣老來了。”
翟鑾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才道:“請他們進來。”說着便擱筆,他自然明白幾位輔臣一同前來是爲何事,見的許贊、夏邦謨、毛伯溫、張璧、王杲魚貫而入,他起身笑道:“都到齊了,可是出了大事?都坐。”
幾人見禮落座,許贊便開口道:“皇上繞過內閣,下旨着護衛隊征討倭國和安南的事情,不知首輔大人是否有所耳聞?”
“還有這事?”翟鑾佯做驚訝的道:“兩線作戰,彈藥補給能夠跟的上?”
見他岔開話題,張璧不客氣的道:“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數萬大軍遠征千里之外,內閣居然連點風聲也不聞,難道內閣已經成爲擺設?滿城官員如今都等着看內閣的笑話,還請首輔大人帶領咱們據理力爭!”
“據理力爭?”翟鑾掃了衆人一眼,緩緩落座道:“你們回京師時間不長。但京師的情況也應該大致知道一些,我且問你們,護衛隊是什麼?是朝廷的經制之師?”
聽的這話,幾人不由一呆,護衛隊雖然規模龐大,但一直沒有納入朝廷的編制,士兵的招募、軍官的任命,軍餉的發放,火器的裝備。後勤輜重,朝廷沒掏過一個大子,護衛隊實際上只能算是私兵——乾武的私兵!
見的幾人發呆,翟鑾接着道:“再問諸位一句,數萬大軍遠征,花費了多少國帑?”
國帑!幾人登時就默不吭聲,這些年朝廷本來就是入不敷出,此番嘉靖西巡。將京師內庫外庫以及大大小小的銀庫掃蕩一空,內承運庫、戶部太倉庫、工部節慎庫、太僕寺常盈庫、光祿寺銀庫。這些銀庫如今別說銀子,銅錢都沒有!乾武大軍出征,自然都是用的乾武的私房錢!不僅如此,這大半年來,朝廷的一應開銷都是乾武一力承擔。
幾人被翟鑾接連兩棒打的啞口無言,翟鑾也不爲己甚。正欲打發幾人出去,不料許贊卻開口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皇上如今是大明天子,天子無私事。天子也無私兵,倭國和安南都是大明的藩屬國,驟然興兵,總須師出有名,豈能妄加征討?軍國大事,豈能不知會朝堂?”
“說的是。”毛伯溫亦附和着道:“護衛隊兵力幾近二十萬之衆,一半左右皆是由邊軍中選拔,雖無經制之名,卻有其實,朝廷兵制,豈容兒戲,必須懇祈立即爲護衛隊正名。”
翟鑾掃了幾人一眼,纔開口道:“諸位,你們如今都是閣臣,事事時時處處都的爲皇上,爲朝廷,爲大明天下着想,凡事皆須從大處着手,朝廷在安南原本就設有布政使司,皇上發兵征討,乃是收復故土,倭國是藩屬國不假,但數年不朝,征討也是情理中事,豈能說師出無名?
至於說天子無私事,無私兵,將護衛隊收歸朝廷。”說到這裡,他看了許贊、毛伯溫一眼,不急不緩的道:“就算皇上沒有意見,同意將二十萬護衛隊納入朝廷編制,我也不同意!二十萬護衛隊官兵,朝廷養的起嗎?”
聽的這話,幾人不由的大爲泄氣,護衛隊軍餉之高,遠甚邊軍,二十萬大軍,一年僅是軍餉,總額就在五百萬兩白銀,若加上軍裝被服火器彈藥等等,怕是得近千萬,朝廷還真是養不起!
見幾人神情萎頓,翟鑾輕嘆了一聲,道:“皇上雖然強勢,卻未必會削弱閣權,你們無須爭一時意氣,況且即便要爭,也無從爭起,如今處處都的仰仗皇上,爭之何益?”
微微一頓,他才含笑道:“若說非爭不可的,倒是有兩件事,諸位要據理力爭,一是倭國的金銀礦場,年產總量摺合白銀二百萬兩,這必須納入朝廷的管轄,二是海貿的關稅,海外五省,海外分封,日後海貿之利,超乎想象。”
“還算是有點眼力。”隨着話聲,乾武一步跨了進來,房間幾人都沒想到乾武這時節會親自來內閣值房,連忙起身跪下,道:“微臣等恭迎皇上。”
“免禮。”乾武隨意的走到翟鑾的座位上坐下,見翟鑾看向門口的中書,他含笑道:“是朕不讓他聲張的,不要怪他。”
見乾武爲他說話,翟鑾自然不敢責怪,連忙吩咐道:“快去沏壺茶來。”
“都坐吧。”乾武掃了幾人一眼,道:“征伐倭國、安南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內閣濟濟一堂,不會是在商量如何跟朕打擂臺吧?”
“微臣等不敢。”翟鑾連忙躬身陪着笑道:“如今事務繁忙,千頭萬緒,哪還有打擂臺的時間。”
“看來還是有打擂臺的心。”乾武說着逐一看向幾位閣臣,幾人皆是心虛的低頭,微微一哂,乾武才道:“出兵安南和倭國的事情沒跟你們通氣。這是因爲護衛隊對兩國的征伐已經持續了不短的時間,斷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徵倭國是爲金銀,徵安南,是爲了東南亞的糧倉,朕跟你們說過沒有?東南亞是一座天然的大糧倉,比湖廣江西浙江南直隸不會小。安南就是大明徵伐東南亞的跳板,有江南和東南亞這兩大糧倉,才能爲大明的人口快速增長提供保障,這事你們不要摻和!”
見的乾武居然會給他們解釋,幾人心裡的不滿登時煙消雲散,又聽聞東南亞是堪比江南的大糧倉,徵安南是爲徵東南亞做準備,大明真要能有兩個江南,完全足夠支持二十萬大軍連年征戰。很顯然,乾武此舉是在爲他口中的爭霸世界做準備,幾人哪裡還敢多嘴,連忙躬身道:“微臣等遵旨。”
見的幾人識趣,乾武微微點了點頭,才道:“倭國的金銀礦,肯定是要交給朝廷的,大軍海外征伐。朝廷和百姓都應該從中受益,如此。才能形成良性循環,這一點,你們無須爭,海外擴張的土地和礦山都歸朝廷所有。
我建議朝廷對礦山採取承包制,包給私人,坐享其成。倭國盛產金銀,名聲在外,朝廷在金陵報刊載消息,轉包各個礦山,如此。不僅朝廷受益,商賈也受益,由此帶動朝野上下對海外擴張的大力支持。
至於海貿關稅,自然也要交歸朝廷,如今能稱得上是關稅的,主要是在淡馬錫、噶羅巴、漢武,廣州幾地,其他各港如今都是國內商貿,商稅這一塊,朕要革新,海商亦須嚴加管理,這些舉措今明兩年都將逐步出臺。”
聽的這話,翟鑾幾人心裡都是狂喜,乾武如此通達,朝廷的收入馬上就會大幅提高,海外的土地且不說,礦山和海貿稅收這兩大塊,一年就能增加急百萬兩白銀,真要搶佔了美洲的超大銀礦,朝廷豈非富的流油?
一個個正自心中竊喜,卻聽的乾武接着道:“朕準備廢除海禁,全面放開沿海各港。”
放開海禁?幾人都不由頗爲詫異,大明如今海外就有五省,馬上又要分封海外,這海禁豈能不廢除?乾武這話是什麼意思?
翟鑾這段時間專意打探小琉球各方面的情況,對小琉球的各種情況極爲熟悉,見的乾武話語頗爲凝重,他登時就反應過來,遲疑着道:“皇上是準備放開奴隸貿易?”
南洋和小琉球的奴隸貿易如今已經蔚然成風,京師官員但凡對小琉球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奴隸貿易,一聽乾武準備放開奴隸貿易,王杲當即便道:“皇上,海外五省地廣人稀,適宜奴隸開發,大明本土卻是地狹人稠,若是大量奴隸涌入,未免與民爭食,實是得不償失,況且,微臣聽聞,海外奴隸膚色有黑有白有棕。”
“皇上慎思。”許贊亦躬身道:“衆多外族涌入大明本土,非是幸事。”
“皇上三思。”
見的幾人反應激烈,乾武不由暗罵了聲“迂腐!”,他確實想放開大明本土的奴隸貿易,這是極爲巨大的市場,放開奴隸貿易,不僅能夠迅速的增加大明的人口基數,而且有助於手工作坊擴大規模,更能爲東興港帶來滾滾財源,如今的海貿,奴隸貿易纔是最賺錢的!
這事影響太大,乾武也不想用強,緩上兩年再說也不遲,當即他便頜首道:“琉球、南洋如今已經放開奴隸貿易,你們既然都擔心,那就再觀察幾年。”
說着他話頭一轉,道:“另外還有兩件事情,一是建立海軍學院,海軍人才必須持續的培養,朕計劃在漢武港建立一所海軍學院,系統的培育海軍官兵。二則是海外分封的事情,已經跟衆藩王談妥,必須儘快昭告天下。”
海軍學院實則就是武學,在漢武建武學,反正朝廷也沒銀子,乾武不過是知會他們一聲罷了,翟鑾當即便躬身道:“微臣遵旨。”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戶部的。”乾武接着道:“朕最近了解了一下朝廷的國庫體系,缺乏一個統一的中央國庫,各個銀庫管理混亂。賬目不清,亦不利於協調,戶部的太倉銀庫是朝廷最重要的銀庫,暫時將太倉銀庫作爲中央銀庫,朕的內承運庫也一併歸入太倉銀庫管理,眼下各庫都清潔溜溜。正好統一規劃管理,許贊、夏邦謨、王杲,你三人都諳熟戶部情況,這事由你們三人負責。”
聽的連內承運庫都歸入太倉銀庫,幾人都是大喜過望,內承運庫是皇帝的私人金庫,雖說現在沒銀子,但一年的金花銀足有百多萬兩,翟鑾微微一愣。立即躬身道:“皇上,朝廷確實需要一箇中央銀庫,不過,這內承運庫還是不納入中央銀庫爲好。”
乾武聽的一笑,道:“朕雖是天子,卻還是公私分明的好,仲鳴也別老是想盤剝朕的私房錢,朕即便富可敵國。這一年時間也花了海落河干,朝廷的日子現在比朕還好過。
朕跟藩王們說好了。以前積欠的祿米都一筆勾銷,西北休戰,東南休戰,天下太平,鉅額的軍費開支省了,邊軍的軍餉也大幅削減。宗藩的俸祿逐年下降,收入卻是不斷的增長,你們就別老是盯着朕的口袋了。”
被乾武說頗心事,翟鑾不由一臉訕然的道:“微臣不敢,微臣是擔憂內承運庫納入太倉銀庫。宮中用度會因此大幅削減。”
金花銀一年纔多少?一年才百多萬兩,乾武根本就是不屑一顧,當即笑了笑道:“朝廷有錢,但不要善財難捨,銀庫是要儲備一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但卻不要做守財奴,馬政多有擾民,如今韃靼歸附,馬匹大可從韃靼購買,馬政廢除了吧,也算一大善事。”
一聽要廢除馬政,王杲連忙道:“皇上,韃靼的馬匹也不是白送,需要銀子買的。”
“這兩年,朝廷與韃靼互市,上好的蒙古馬多少銀子一匹?八兩,民間是什麼價?二十四兩!”乾武瞥了他一眼,道:“不要幾年,太僕寺就富的流油,何必在乎百姓那點折色銀子?朝廷可不能貪得無厭,韃靼歸附,總得讓小民百姓也跟着沾點光不是?”
這話說的有點重了,王杲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微臣非是不贊成減輕百姓負擔,實是如今太僕寺亦拿不出銀子,連與韃靼互市的本銀也湊不出。”
乾武不滿的搖了搖頭,道:“互市的本銀纔多少?三十萬?京師難道沒有銀號?方出風聲去,匯通銀號的掌櫃立馬就會找上門。”說着,他掃了幾人一眼,道:“大軍遠征,朕如今手頭也拮据,遇事多尋思一下。”
說着便站起身,翟鑾幾人連忙起身跪送,一個個心裡都在想,乾武這話是什麼意思,讓朝廷跟慈善會拆解銀子?
帶的乾武出了大門,幾人才站起身來,許贊直接說道:“如今纔是四月,下今年夏稅已經免了,秋糧得等到什麼時候?半年的開銷難道都跟慈善會的銀號拆解?”
夏邦謨瞥了他一眼,道:“慈善會跟東興港是什麼關係?當初慈善會可是毫不遲疑的支持的皇上,拆解點銀子算什麼?”
“誰說讓你們去借銀子了?”翟鑾說着走會自己的座位緩緩坐下,自斟了一杯茶,斯條慢理的啜着茶,見這情形,王杲含笑道:“首輔大人就別賣關子了。”
翟鑾放下茶盅道:“倭國最大的銀礦叫石森銀礦,據說一年產量高達百萬兩。”
“倭國不是還沒打下來嗎?”許贊狐疑的看着他道。
“倭國是沒打下來,但石森銀礦已經打下來了。”翟鑾含笑道:“皇上去年就着護衛隊的王富貴攻打大內家,主要目標就是石森銀礦,在金陵報登報,將石森銀礦低價轉包出去,預收一年的白銀,至少可的九十萬兩。”
“妙!”夏邦謨含笑道。
許贊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王杲不解的道:“可有不妥?”
“皇上不是沒銀子。”許贊彷彿含着一片黃連一般,滿臉的苦澀,“咱們也幸虧沒去匯通銀號,我敢擔保,去了也借不到銀子,皇上不僅是逼着朝廷贊同他出兵征伐倭國,而且還要朝廷大肆的頌揚。”
“倭國的金銀礦山都毫無保留的給朝廷,頌揚也是應該的。”毛伯溫直言不諱的說道:“這不是二百萬兩,這是每年二百萬兩!說實話,似這等海外擴張,我一百個贊同!不知皇上準備何時出兵美洲,實在是太讓人期待了。”
許贊卻是沉吟着道:“那個,小琉球、呂宋都有金礦。”
翟鑾本來滿臉含笑,聽的這話,登時臉色一沉,道:“廷美不會是以爲皇上很好說話吧?”
“琉球行省既已併入大明,礦山土地難道不歸還朝廷?”許贊沉聲道:“皇上既以天下爲公,就不該私佔金山!”
“金山的收入作爲護衛隊的軍餉了,你待如何?那點子收入支付軍餉還不夠,朝廷是不是將不足的補上?”翟鑾沒好氣的道:“何必非要抓個蝨子往頭上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