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傅氏讓人將藕香榭徹底打掃了一遍,又換了新的傢什,上下都打點妥當,還請老祖宗陳氏遣人來看,直到陳氏也點了頭,才讓錦瀾挪了過去。【?:看:。““!
藕香榭比不上倚梅園大,卻也和梨香院般,有正房一間,東、西廂房各兩間一共五間屋子。只住錦瀾主僕四人,着實顯得空蕩了些,陳氏乾脆讓冬雪過來伺候着,傅氏也派了幾個粗使丫鬟和婆子打理院子,這才稍稍多了絲生氣。
“姑娘,該喝藥了。”挽菊拎着個蓋得緊緊的朱漆描花食盒,撩起簾子就進了屋。
錦瀾故意做出一副水土不服的樣子,陳氏見她吃不慣京裡的膳食,也就讓人將西廂房的一間空屋改成了小廚房,又讓揚州跟過來的廚娘進府伺候,每日裡的蔬果只管從大廚房裡撥過來,讓她自己開伙。
陳氏這一舉動,又將錦瀾推到了風尖浪頭上,惹得葉錦嫣惱怒連連。不過,也不知傅氏是怎麼同她說的,竟能忍住脾氣,沒有上門鬧騰,這又讓錦瀾擰緊了眉頭。
錦瀾正半倚在熱炕頭上看着自家裡帶出來的遊書雜記,身上穿着件秋香色暗繡紅梅小袖銀鼠短襖,下身蓋着條刻絲團花錦衾,鴉青的長髮並未梳成髻,只取了耳旁兩股,反綰到腦後,鬆鬆的結成一小團半月形的攏發,以一支雙銜雞心墜的碧玉小簪束着,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素淨又不失雅緻。
多日的臥牀,讓她原本略帶一絲圓潤的下頜清減不少,顯得越發楚楚動人。聽到挽菊的呼聲,彎彎的柳眉驟然蹙起,可憐兮兮的盯着挽菊手裡的食盒,道:“這藥,就不必喝了吧?橫豎身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挽菊將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小几上,邊打開食盒端出盛着藥汁的海碗,邊輕聲勸道:“姑娘,這是調養身子的藥,喝了有益無害。”說着她向門外瞥了眼,又道:“冬雪姐姐前幾日給你做了雙鞋,說是一會就給你送來。”
冬雪是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也是老祖宗擱在藕香榭裡的眼線,挽菊這是在提醒她小不忍者亂大謀。
錦瀾頓時垮下小臉,將手的書放下,認命的端起海碗,閉上眼,“咕嘟咕嘟”幾聲將褐色的藥汁灌入口,濃郁的苦澀泛開,幾欲讓她作嘔。
裝病的下場,就是連連不斷的苦藥,一日兩次,雷打不動,風雨無阻。整整一個月下來,她在睡夢都能聞到藥汁散發出來的氣味,無論吃什麼,哪怕是喝盞茶都帶着淡淡苦澀。
挽菊見她忍得這般辛苦,也是心疼萬分,忙轉身開小几上擺着的景泰藍碎花圓罐,捻出一枚蜜餞棗子,“姑娘,含一個去去苦。”
錦瀾張口含下,直至酸甜的滋味在味蕾上泛開,讓苦澀麻木的粉舌稍稍恢復了些許感覺,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還有大半個月就熬到頭了。”
挽菊利索的把海碗收回食盒裡,又緊緊的將食盒蓋住,省的殘餘的藥味瀰漫出來衝着錦瀾,她挪了挪有些歪了的大引枕,扶着錦瀾靠下,摸摸索索的替她將鬆散錦衾攏住。
好一陣忙碌後,她纔打量自家主子幾乎瘦了一圈的臉,忍不住心酸的道:“等回了揚州,就好了,姑娘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再也沒有人逼着姑娘喝藥了。”
錦瀾抿嘴笑了起來,知道挽菊只是在想法子安慰自己,即便是回了揚州,她也不能想怎樣就怎樣。
人活這一世,顧慮的東西太多了,像孟茹涵那樣率性而活的日子,是極爲難得的,幾乎說是萬無一,於她來說,更是如夢似幻。
饒是如此,她心裡也是一片熨暖,至少身邊還有陪着,不至於像前世
思及前世,錦瀾眼的笑意頓時斂了下來,忽的開口問道:“碧荷呢?”
“今兒個大廚房裡送來的瓜果不新鮮,碧荷到大廚房去問管事去了。”挽菊將食盒移到角落裡放着,纔打開三連櫃上的箱籠,取了一個堵着紅綢軟塞的甜白瓷細頸瓶出來,“姑娘,大廚房裡的人真是勢力,瞧着最近老祖宗打發人來探望姑娘的次數少了,瓜果蔬菜什麼的,居然一日不如一日。”
錦瀾執起書,翻了一頁才淡淡的道:“咱們不過是客,你還指望她們像伺候老祖宗那樣伺候咱們啊?”語氣卻是帶出了一絲冷然。
廚房的事宜,一直都是尚嬤嬤在管,按理說有什麼事,也該尚嬤嬤親自去解決纔對。就算尚嬤嬤騰不開手,藕香榭裡不是還有一個冬雪?再怎麼,也輪不到碧荷去。自打搬到藕香榭沒多久,老祖宗對她的關注一日少於一日,也不是最近纔有的事,怎的最近纔開始出狀況?
若她沒記錯的話,從藕香榭到大廚房路途不短,首先要經過的,就是倚梅園!
碧荷錦瀾眸光輕閃,心裡頓時生出一絲煩躁。偏偏這時候,冬雪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姑娘,王太醫來了。”
王太醫?她心裡一突,從搬入藕香榭開始,老祖宗的人是少來了,可王太醫卻是越跑越勤,十有**是老祖宗暗吩咐的。
錦瀾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那絲亂竄的躁意,挺身坐好,給挽菊使了個眼色。
挽菊只好將瓷瓶擱在小几上,迎出去打起簾子,“冬雪姐姐。”
“姑娘歇着嗎?”穿着淺青灑花襖的冬雪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後頭跟着的人正是王太醫。
挽菊笑道:“沒有,姑娘剛喝了藥,這會子正在看書。”說罷又給王太醫福了禮,“王太醫。”
王太醫淡淡的應了聲,才隨着冬雪往裡間去。
“王太醫好。”錦瀾瞅見他進來,便乖巧的點頭問好,禮多人不怪,再說她的小命如今算是捏在王太醫手裡,表現得尊重一些,至少能留個好眼緣。
王太醫點了點頭,面上的神色雖緩了幾分,但仍就顯得有些漠然。
也不知是不是所以的太醫都是這般摸樣,至少這位王太醫和遠在揚州的司徒太醫都是如此。不過,同司徒太醫相處久了,才發現他原是個老頑童似的人物,喜怒隨心,極好相處。
“姑娘的面色看起來,倒是比前些時日好多了。”王太醫坐在挽菊搬過來的着錦小杌子上,還未扶脈便將望聞切問的望仔了一遍。待錦瀾將手放在小几子上,又蒙了層薄帕,才稍稍撩了下衣袖,準備搭脈。可目光掃過擱在皓腕旁的白瓷細頸瓶,臉色驟然變了。
錦瀾見他的手僵在半空,雙眼死死的盯着那瓷瓶,不由心生疑惑,愣了下才遲疑的開口喚道:“王太醫?”
王太醫驀然回過神,對上錦瀾探究的眼神,不免有些尷尬,假意咳嗽兩聲才擡起頭,目光仍舊飄向那瓷瓶,“這瓶子,可否讓我細觀?”
“有何不可?”錦瀾大方的將瓷瓶遞給王太醫,雖然她不清楚王太醫爲何見瓶色變,不過也隱隱猜出了幾分。
這個瓶子是司徒太醫之物,連同瓶子裡頭的藥丸,都是司徒太醫親手所制,臨行前特地送到葉府,說是怕她上京斷了藥,到時候毀他招牌。分明是有意關心,偏就尋了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由頭,當時讓她是又氣又好笑。
而如今王太醫這番異常,多半和司徒太醫有關。
王太醫將白瓷瓶小心翼翼的捧在誓裡,翻來覆去仔細看了好幾回,就連瓶底都沒放過,半響才喃喃道:“果然是”
是什麼?錦瀾卻聽不清了,可從王太醫眼眸閃過的激動來看,他心裡定是歡喜的。
果然,王太醫輕輕的將瓶子放回小几上,才衝她點頭道:“多謝姑娘,只是還有一個問題請教,還望姑娘據實相告。”
錦瀾彷彿早就料到有此一問,嘴脣微啓,輕輕的吐出一句,“王太醫問的,可是司徒爺爺?”
王太醫雙眼一亮,“恩師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可還好?”語氣竟透出一絲難以自持的激動。
司徒太醫告老還鄉,太醫院的人不會不知道吧?錦瀾暗暗瞄了眼王太醫,可見他臉上的喜悅不像是假的,腦子裡倏然又記起在揚州碰到吳嬤嬤時,她也曾提過司徒太醫的事,那會兒吳嬤嬤也是一臉詫異。
難道,司徒太醫在揚州的事,沒多少人清楚?
錦瀾腦海轉了幾下,才笑着答道:“司徒爺爺如今在揚州府,身子硬朗得很。”
王太醫臉上頓時露出罕見的笑容,卻不多問,伸手替她扶脈。
錦瀾的身子是好是壞,王太醫心裡有數,只是有體內的寒症做掩,加上他不想捲入侯門辛秘,因此在陳氏面前一直都是含糊其詞。如今得知了恩師的下落,他心裡多少對錦瀾都生出了幾分感激,嘴裡自然也就沒有揭穿她的小計謀。
王太醫看了眼一臉溫笑的錦瀾,“姑娘的身子雖有好轉,不過仍得悉心養着才行。”
“這都是王太醫的功勞。”錦瀾眉眼彎彎,心裡清楚,至少目前來說,她不必擔心王太醫給老祖宗漏底之事了。
“客氣了。”王太醫點點頭,又重新開了張方子,才匆匆起身離去。
冬雪自然是照慣例要將王太醫引到長壽堂給陳氏回話,只是臨出裡間時,她似不經意的回頭,掃了眼小几上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