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翌日清早,沈氏便出了府,這回去孟府是獨自一人,連錦瀾都沒帶在身邊。【n:看.,,到了孟府的大門,沈氏讓惠秀遞了自己的名帖,不一會兒便被人迎了進去。
秦氏像是知道沈氏會來拜訪一般,臉上沒有多大意外,只是看到沈氏憔悴的樣子時,着實嚇了一跳,“前些日子見你精神倒不錯,怎麼現在卻成了這般摸樣?”她打發了奉上茶果的丫鬟,拉着沈氏的手做到軟榻上,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來。
沈氏是江南水鄉出身的女子,身形纖細,加上纏綿病榻已久,便更顯得弱不禁風。此時身上穿着品紅四喜如意雲紋對襟褙子,本是極爲襯膚色的衣裳,反倒讓她臉色生生多了幾分蒼白,眉心一抹憂色,顯得十分憔悴,眼瞼下是一團鴉青,怕是一夜都沒睡安穩。
想着,秦氏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沈氏也不含糊,隨意笑了幾下便直撲正題,“我今兒個來,是想問問你,可知道京城裡有什麼時興的事兒?”
雖沈氏問得婉轉,可秦氏這般精明的人又怎會聽不出這話的含義?她記起上回到葉家探病時,自己多番試探都沒得到什麼迴應,這會兒怕是已經晚了。她在心裡斟酌了下,便輕聲問道:“你先同我說,是不是府裡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動靜?”
她果然是清楚的!沈氏攥着帕子的手緊了緊,便道:“京城裡的老祖宗八十大壽將近,老太太昨個兒做主,讓瀾兒和錦薇一同上京爲老祖宗賀壽,定了日子,九月初二便動身。”
九月初二?秦氏垂眼暗自盤算,心裡不覺一凜,看來葉家也是衝着那件事去的,她擡起頭同沈氏對視了一眼,卻未開口說話。心裡一點點抽絲剝繭,揚州葉家雖出過相位,卻也是先帝初登之時,時隔數十年,如今早已不復往日輝煌。按說應該沒有資格纔對,且嫡女倒也罷了,連個庶女也一同前往,怕是
沈氏見她柳眉輕蹙,卻又不開口,頓時便急了,抓住她的手,目色悽迷,委聲道:“嵐姐姐,我這麼些年受的苦,你是瞧得最清楚的。”說着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兩聲,又接着道:“拖着這遭罪的身子走遍了名寺古剎,整日裡吃齋唸佛,就是那苦如黃連的藥汁都不曉得喝了多少。如今只得瀾兒這一個丫頭,若她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我”話還未完,沈氏已泣不成聲,起身就要下跪相求。
昨晚上,她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一夜都沒閤眼,腦海不斷想着老太太和吳嬤嬤的話,越想便越覺得心驚,如今斷定了錦瀾上京之事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計,而秦氏又是唯一有可能知情的人,讓她如何還忍得住?
秦氏一見,霎時便慌了神,趕緊伸手將她扶住,“容妹妹,你這是做什麼?若你還認我這個姐姐,就快起來!”
一番好說歹說,秦氏纔將沈氏給勸住了,又揚聲喊了守在外頭的青玉端來熱水,等沈氏淨完臉,兩人才重新坐下說話。
“瀾兒是你的女兒,可我這聲姨母也不是讓她白叫的。”秦氏拍了拍沈氏冰涼的手,吁了口氣,“說起來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曉得京裡頭給夫君來了封信,說是要趕日子給茹涵定親,我這幾天也愁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件事,孟致遠千叮嚀萬矚絕對不能往外透露一個字,如今沈氏這般相求,她也只能從側面漏出一些隻字片語,再多的,便不能說了。
沈氏心思聰穎,秦氏雖只是若有似乎的提了下,她便立即想到了各種關鍵。
孟葉兩家均有嫡支在京城,可孟家到底和葉家不同,與本家的關係非但不斷,反而親如一家。孟氏本家在京城也是公侯世家,頗得今上的青眼,在這般深厚的背景下,本家卻置信讓孟致遠儘早嫁女,哪怕年紀尚小,定親卻是可行的。
由此可見,京城裡定然有事發生,而能讓孟氏一族慌亂的話,唯有宮
沈氏雙眸瞪大了幾分,隱隱透出一絲驚駭,忍不住抽了口涼氣,連忙起身向秦氏一福,“多謝嵐姐姐救命之恩!”
秦氏忙側開身,怪嗔道:“今兒個不過請你喝了盞茶,就能得如此大禮了,我這便宜可佔大發了。”
沈氏清楚,她言下之意便是出了這道門,今日說的一切往後都不會認。不過能得到這等消息,沈氏已是感激不盡,當然不會強人所難的讓秦氏作證。
兩人又略略說了幾句,沈氏便起身告辭了。
秦氏見她心不在焉,也不強留,便讓青玉送她出府。
沈氏一回到葉府,直接打發惠秀到瀾園將錦瀾叫來,又將在孟府探得的消息一一對錦瀾說了。
“這麼說,老太太是想將我和大姐送到本家參選?”錦瀾白嫩的手指劃過茶盅上的雲紋,滿臉疑惑,“可是按上回母親所說的,連我的身份都沒資格,大姐就更別提了,老祖宗和老太太又怎能不清楚?”
沈氏的臉上鬱色正濃,她端詳着錦瀾精緻的小臉,片刻後才沉聲道:“瀾兒,正妃你們確實沒資格參選,可若是側妃,就不一定了。”
側妃?錦瀾悚然的看着沈氏,腦海“轟”的一聲,深藏的疑團迎面而解。
是了,前世葉錦薇從京城回來後便整日悶悶不樂的,她勸了許久都沒勸好,無論怎麼詢問,都不願意吐露一絲在京裡的事,原來是因爲選側妃!
那麼,前世之所以只有葉錦薇一個人上京,是因爲韶姨娘的從阻撓?
今生在她的改變下,韶姨娘被老太太禁足,理所當然也就不知道此事,因此沒有人在間作梗,老太太自然便將她也算進去了。
錦瀾心裡冰涼一片,看來所謂的血脈親情,都抵不過一場過眼雲煙的富貴榮華,只要葉家能昌盛,別說是她,只怕昱哥兒,老太太也是捨得的。
“母親。”錦瀾低低的喚了一聲,如今該怎麼辦?重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老太太,老祖宗,本家,皇宮,對她來說均是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想要搬倒,談何容易?
即便做了這麼多努力,也扭轉不了命運的腳步麼?
沈氏將錦瀾微微發顫的身子攬入懷,心疼的道:“瀾兒莫怕,母親定不會叫你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錦瀾偎在沈氏懷,聽着她凌亂的心頭以及感受胸口那略微急促的起伏,心裡卻一點點冷靜了下來。
事到如今,不去,不行。
老祖宗已經將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且老太太的心思擺明了和老祖宗一致,若是她貿然而動,說不定連累的卻是母親。
老太太那句話,如一根橫在肉裡的刺,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因此,除了迎難而上,別無選擇。
錦瀾貪婪的汲了下沈氏身上溫暖的味道,起身坐好,輕聲言道:“母親,這次上京,恐怕無法避免。”
“瀾兒!”沈氏最害怕的事發生了,她能想盡一切方法去阻攔老太太甚至是老祖宗的手段,可若錦瀾心甘情願,她又該如何?
她一把抓住錦瀾的手,疾聲顫道:“你不能去!相信母親,一定能想出法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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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你且先聽瀾兒說,”錦瀾搖了搖頭,眸光清亮柔和,一點點安撫沈氏慌亂的心,“我猜這次上京爲老祖宗賀壽的姑娘必定不少,瀾兒不過才九歲,即便在京城過了生辰,也只有十歲,母親以爲,瀾兒被選的機會有多大?”
沈氏是當局者迷,又焦心,加上錦瀾素日裡一派沉穩的姿態,便讓她忽略了錦瀾的年紀,如今被這麼一點撥,心裡隱隱便明瞭過來。
錦瀾見她焦灼的神色緩了幾分,又繼續道:“母親也曾說過,本家圖謀甚大,那麼必定不會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然一旦鬧騰起來,只怕本家也不好受。”即便是旁支,那麼多細小的枝幹整合在一起,也能與主幹鬥上一鬥了。
“女兒猜想,老祖宗是先帝的親妹妹,今上的親姑姑,她的壽宴必定會有皇家之人涉足。本家正是利用這次壽宴,暗行事,只要哪位姑娘被看了,迎娶側妃,不過是今上一句話而已。”
側妃比不得正妃,還需要謀算家世才情,家世太差看不上眼,太好只怕上頭坐的那位也不安心。側妃就不一樣了,只要是出身清白,哪怕九品芝麻官,也能生出一位皇子側妃來。
這些,都是遷往京城後,錦瀾慢慢才清楚的事實。如今,正好爲她所用,“因此,只要女兒不出彩,或者是沒在皇子面前露過面,即便本家再怎麼算計,也輪不到女兒。”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她不願意要,不代表別人也嗤之以鼻,那個位置定然會有不少人爭得頭破血流也要坐上去。前世,葉錦薇不就落選了麼?
“可是”沈氏還是不放心,準備在勸勸錦瀾,卻被她撒着嬌堵在了口。
同沈氏膩了一會兒,錦瀾才從沈氏懷坐起,對她鏘鏘的道:“母親,你放心,瀾兒定會毫髮未傷,平安歸來!”
沈氏看着女兒小臉上佈滿的堅定,鼻尖忍不住一酸,若她能和秦氏一樣,女兒定不會受這樣的苦!想着便又將錦瀾摟入懷,悄然落起淚來。
錦瀾勸了許久,直到天色漸暗,時辰差不多了便和沈氏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不想老太太還未睡醒,便又到水榭軒用了晚膳,直到月上樹梢,她纔回了瀾園。
剛進屋還未來得及歇着,碧荷便撩起簾子,對錦瀾說道:“姑娘,尚嬤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