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冷笑道:“不過仗着有了身孕,現在連小丫頭都不將人放在眼裡了。”她身邊的小丫頭嚇了一跳,忙四處張望了一圈,見無人聽見,鬆了一口氣,“姨娘,這地方人來人往的,您說話好歹有個顧忌,這話要是傳入了夫人耳中……”她越是小心翼翼,百合的怒火就越盛,“怎麼,難道就爲着她有身子,我們連話也說不成了?”
小丫頭嚇的冷汗都流下來了,忙扶住百合,“姨娘,我們還是回去吧。”百合狠狠瞪了她一眼,“我身邊沒你這麼膿包的丫頭”說着,話鋒一轉,“老爺在哪?”小丫頭怯生生的望了她一眼,沒有做聲。百合哪裡還不明白,沈二老爺必定是在柳氏處了,冷笑道:“有了身孕,又不能服侍,還只管將老爺牽絆在那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話音剛落,就朝着柳氏的院子走去了。
小丫頭見量大急,又不敢攔着,只在一旁不住說道:“姨娘,忍一時之氣,日後有得是時間,現在夫人正在風頭上,您何必去自找晦氣……”百合已經是怒火中燒,哪裡聽得進去,疾步向柳氏的院子走去。
不多時就到了柳氏的院子,百合卻硬生生止住了腳步,脣邊泛起一絲冷笑,“她能借口身體不適絆住老爺,難道我就不能不成?”轉頭吩咐那小丫頭,“我就不進去了,你去和老爺說,我身子有些不好。”小丫頭怯懦的望着她,“這豈不是咒姨娘?”
百合氣道:“我身邊怎麼就有你這樣的蠢材,不過是叫你去扯個謊罷了,難道也不會?”小丫頭知道百合正在氣頭上,但凡說錯一個字就惹惱了她,戰戰兢兢的說道:“這要是被老爺知道了……”
百合幾乎唾了她滿臉,“你就不能裝個樣子?”小丫頭挨不過,只得走三步停兩步的進了柳氏的院子,百合看着她慢騰騰的模樣,心頭無名火直冒,但想到不久後只怕會有大夫過去,忙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推說頭疼,便直挺挺躺在了牀上。唬得房中幾個服侍的小丫頭面面相覷,不知這是唱的哪一齣,早起時還見她好好的,罵起小丫頭來精神頭十足,這時又說頭疼,衆人也不敢上前去自討晦氣,她不說,也就樂得不管。
卻說百合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進了柳氏的院子,本沒見過什麼大陣仗,見了柳氏正嬌笑着坐在一旁不知在說些什麼,臉色都白了,頭也不敢擡,結結巴巴的說道:“老爺,夫人,姨娘……身子有些不適……”
柳氏臉上的笑意就淡了幾分,眼珠子飛速轉了轉,對百合的司馬昭之心儼然是明白了幾分,心裡已篤定百合是裝病,但在沈二老爺面前說什麼也要拿出自己賢明的樣子來,就關切的說道:“哎呀,段姨娘身子不適,這可是大事,還不快去三小姐哪裡拿對牌,快請個大夫來。”
沈二老爺卻不想爲了這等小事麻煩沈紫言,說道:“待會張太醫來給你診脈,順道再去瞧瞧段姨娘就行了。”語氣雖然輕描淡寫,柳氏卻吃了一肚子乾醋,暗地裡十分着惱,張太醫是她請來瞧病的,憑什麼也要去瞧百合,這豈不是爲他人作嫁衣裳,再說,百合那身份,哪裡配得上請張太醫
但這話又如何能在沈二老爺面前說出來,柳氏縱然是滿心不悅,還得笑道:“老爺說的是。”小丫頭如蒙了大赦令一般,暗地裡鬆了一口氣,急急告退了。柳氏看着她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薄脣抿了抿,眼裡閃過一絲冷意。
沈二老爺不過一擡眼,便見得分明,眉頭蹙了蹙,礙着她有孕在身,也沒有說些什麼,心裡到底是有幾分不舒坦,只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去了外院。柳氏卻只當沈二老爺憂心百合的不適,以爲他去了百合的院子,氣的直跺腳。
沈紫言那邊立刻就得了消息,“段姨娘病了?”隨風點了點頭,“那邊幾個丫頭是這麼說的。”沈紫言端了茶盞,默然不語。
秋水就拿着挑出的線給她看,“您瞧着這幾個顏色怎麼樣?”沈紫言對這些向來不甚在意,只說道:“你看着哪種顏色好,便罷了。”
秋水就挑了桃紅色的線,笑道:“這顏色配您那件柳綠色的襦裙正好。”沈紫言微微頷首,隨手指了指那石青色的線,“這件配大紅色刻絲小襖也極好。”主僕二人說了一會話,就見墨書從外間拿了單子進來,“小姐,這是張莊頭呈給老爺的單子,我讓大富謄了一份,給您送過來。”沈紫言瞟了一眼,便吩咐秋水:“你去謄一份,給二少爺送過去。”秋水字寫的最好,沈紫言有什麼要寫字的差事總是交給她。
秋水忙照着單子抄了一份,自送去沈青鈺處不提。沈紫言這時纔拿着單子細細看了一回,“臘雞、鴨、鵝三百隻,活雞、鴨、鵝三百隻,狍子六十隻,獐子六十隻,大鹿六十隻,粳米三十斛,胭脂米三十斛,下用常米三千石……”沈紫言看了看窗外昏黃的天空,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這還未到午時,天色就這般黯淡了。”墨書笑道:“這幾日天都是陰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雪的光景,只是沒有雪珠子落下來。”
默秋帶着小丫頭們端着米團和長線面上來,笑盈盈的看着沈紫言,說道:“這就是小姐心心念唸的吃食,廚房的鄭媽媽磨了好一會才做好的,您嚐嚐口味。”沈紫言正覺腹中飢餓,聞言精神一振,忙淨了手,墨書就拿着用巾帕包着的食具上來,沈紫言嚐了幾口,嘖嘖稱讚:“這口味不錯,以後都照着這味道做。”
默秋默默記下了,沈紫言用完午膳,就拿着硃砂筆在九九消寒圖上“庭”字上劃下了第一筆。畫完這所有的筆畫,這冬季也就過去了。
百合躺在牀上等了又等,不住派了小丫頭出去探望,卻總是不見沈二老爺的蹤跡,百合正氣惱間,就聽到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說道:“姨娘,來了,來了”百合聞言心中一喜,忙老老實實在牀上躺好,做出一副不勝嬌弱的模樣。
小丫頭就替她放下了青紗帳子,百合心中有些疑惑,這沈二老爺來了,何必放下帳子,難道是怕過了自己的病氣?
卻聽婆子的聲音傳來,“姨娘,張太醫來了。”百合心頭頓時無名火起,暗地裡將那誤傳的小丫頭不知罵了多少次,但在張太醫面前,還是不敢放肆,安安靜靜的躺着讓張太醫診脈。
張太醫噫了一聲,又換過左手診脈,細細沉吟了半晌。百合本是裝病,見了張太醫如斯模樣,心內有些狐惑,隔着帳子問:“可是有什麼不對?”那張太醫也見過不少內宅裡妻妾相爭的事情,忙搖了搖頭,“無甚大事。”這樣說,就是有事了。
百合就從牀上坐起來了,靠着大迎枕吩咐帳子外面候着的小丫頭,“你去封二十兩銀子給張太醫。”又正色說道:“也不瞞您說,我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可總是沒有喜信,也正好找您瞧瞧。”張太醫分明是知道些什麼,猶猶豫豫沒有說話,百合見着心中大爲疑惑,想到那日柳氏眼中算計的光芒,心中咯噔一跳。
難道是柳氏暗中動了什麼手腳不成?
百合臉色頓時凝重起來,支開了衆人,惟留下一個小丫頭,又往那張太醫手中塞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裡也沒有旁人,您但說無妨。”張太醫不動聲色的收下銀票,才說道:“依脈象來看,您似乎是吃過絕子藥……”
百合頓覺一陣天旋地轉,無力的靠在牀頭,久久沒有說話,連張太醫何時告退都沒有察覺。良久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一個姨娘,終身不能生育,結局可想而知是怎樣的淒涼。
柳氏卻不緊不慢的吃着燕窩,“這燕窩可是金陵最好的商鋪出來的,十兩銀子不過才只有一兩,老爺讓我每日吃上二兩,調養身體,還說別怕費錢,咱們家又不是那寒門小戶……”旁邊新上來的媽媽也是柳氏從柳家帶來的,柳媽媽被攆出金陵後就頂上了柳媽**缺,滿臉是笑的奉承:“那也是老爺疼惜您的一片心意。”
話音剛落,就見百合盛裝打扮,慢慢走了進來,柳氏見了,眉梢微挑,“適才聽說段姨娘身子不適,怎麼這早晚的,又來了?”百合笑如春花,微笑着走近柳氏:“奴婢來瞧瞧夫人,也希望夫人能誕下麟兒,重得老爺的寵愛。”柳氏聽着她似贊實諷的話,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看着她鮮紅鮮紅的嘴脣,微微一怔,沈二老爺不喜歡身邊的人濃妝豔抹,是以她們這些人不過淡淡的塗上一層胭脂便罷了,百合這樣,正是說不出的詭異。
百合下巴微揚,笑得十分燦爛,頭上的滿庭花的金簪隨之泛出一層淡淡的金光,“夫人,您待我可真好,我說什麼也得好好謝謝您纔是。”柳氏只覺得眼前一花,就有東西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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