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停靈的日子,沈二老爺請人在家裡一連做了七日的水陸道場,將沈夫人的靈牌放在了沈家祠堂裡。沈紫言不免又哭了幾場,墨書等人好容易才勸住了。
那幾日照舊是請了些親朋好友來吃了幾頓飯,沈大太太來時,身邊還跟着二小姐沈佩春。一年多不見,她比上次見着時,豐腴了不少,湖藍色的合領大襟,並蒂蓮織金妝花緞,看得出來,待嫁之心十分迫切。
沈紫言就想到了自己的長姐沈紫諾,前幾日纔剛剛及笄,因沈夫人過世,及笄雖是整生,也沒怎麼好生過,沈紫言自己繡了四色帛錦,又送了只蓮花形的白玉簪子與她簪發,幾人聚在一起吃了壽麪,就這樣靜靜的過去了。
若沈夫人在世,這及笄必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不說大肆操辦,花團錦簇,至少不會如現在這般冷清。沈紫言想想就覺得心酸不已,私下裡問沈紫諾可有什麼要的,有什麼喜歡吃的,揀了新巧的素菜與她送去。
沈佩春比沈紫諾才小几個月而已,就已經開始挑婆家了,而沈紫諾的婚事,至少要等到孝期過了才能重新提起,那時候沈紫諾也該有十七了,這也是個尷尬的年紀,大戶人家說親,說上三四年也沒什麼稀奇的,配八字,下定,過文書,光是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就要耗費好幾個月的光陰。
更何況孝期一滿,也不知到底是怎樣的情形,若是沈二老爺娶了填房,事情只會更復雜。若是那繼母心性好,也還好說些,若是個脾性不好的,沈紫諾的婚事又是沒有眉目的,沈二老爺對內宅的這些事情也是一概不理的,這還不知要怎樣呢。
沈紫諾是沈家的嫡長女,如果是要精挑細選,到時候過了二十,可就是老姑娘了。一般人家的女兒,過了二十,通常會選個人家匆匆的嫁了,這也是耽擱不得了,沈紫言想一想,就覺得心煩意亂的,也不知沈紫諾自己私下有沒有想到過這些問題。屢屢看着她靜謐得如同湖面一般的面龐,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了,只覺得會白白給她添了煩惱一般。
也不知是何緣故,沈大太太面色看起來有些不好,再也沒有了往日高昂的勁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沈紫言見着驚奇,派了隨風去打聽,隨風回來一面笑,一面答道:“聽說大太太是看中了許家的大公子,遣了人去說的。”這事沈紫言絲毫不覺得驚奇,上次聽着大太太似乎就有那意思,以她的行事作風,做出這事絲毫沒有什麼奇怪的。
沈紫言瞧着隨風眼裡極力隱藏的快意,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光景,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就笑道:“是不是許家拒絕了?”隨風眨了眨眼,笑道:“許家倒也沒有直接拒絕,只是大太太遣人去的時候齊家夫人恰巧在,就說起自家的五公子,也和二小姐年歲相當。”
既然齊夫人敢當着許夫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想必二人是極好的交情了,說不定真是齊夫人知道許夫人不樂意,這才說了這樣一通便宜話的。隨風臉上笑意更深,“那齊家五公子是婢生子,齊夫人還說了一車的話,只說五公子和二小姐般配,許夫人也在一旁幫腔,把大太太氣得不輕,後來漸漸就有了話傳出來,都說許家瞧不上二小姐。”齊夫人這哪裡是有意結親,分明是赤露o裸的侮辱,沈佩春再如何不濟,也是沈家長房嫡出的二小姐,哪有許給婢生子的道理。
沈紫言不免覺得有些奇怪,論理來說齊夫人和大太太素不相識,也沒有什麼私仇,即便是她和許夫人交好,可能做當家主母的,哪個不是個人精,處事說話都是八面玲瓏,面面俱到的,哪裡會爲了逞一時之快將人往死裡得罪的,就問:“這話也是齊夫人傳出來的?”
隨風點了點頭,“八成就是齊夫人傳出來的了,雖沒有現形,可瞧着齊夫人對大太太那態勢,十有就是這樣了。”沈紫言奇道:“我那日去李閣老家見過齊夫人一面,也不是那糊塗人,無緣無故的,怎麼這次和大太太槓上了?”大太太的品性沈紫言再清楚不過,通常白白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可要說起和齊夫人,當真沒有聽說哪裡曾有過節,就是大太太平素裡得罪了人,人家也自持身份,甚少與她計較的。
隨風就看了眼沈紫言,語氣漸漸低了下去,“聽說那日大太太回去後發了一通的無名火,後來就將鄭燕送給齊尚書做小妾了。聽說齊尚書還給了大太太五百兩銀子,鄭燕的母親一開始本來千般不許萬般不願的,得了二百兩,也就沒別話可說了。”
沈紫言頓時目瞪口呆,那可是她的表侄女兒,居然送去給人家做小妾,難怪許夫人瞧不上她,也難怪齊夫人字字句句都夾槍帶棒的了,和許家這門婚事多半是不成的了。原以爲那日自己拿沈佩春說事以後,沈大太太會將鄭燕送回家去,遠遠的離開金陵城,也就沒多大事情了,想不到居然就送給了齊尚書。說起來這齊尚書還是父親的同僚,他既然納妾,父親想必也派了人去送禮的,只是這事自己居然渾然不知。
“我那日說得一清二楚,鄭燕是她孃家的人,出了這樣的醜事,傳出去會影響名聲,到時候二姐姐也不好說婆家,她怎麼就……”沈紫言嘲弄似的笑了笑,“那日我還當她是想開了,原來不過如此。”隨風也覺得大太太做得有些過了,苦笑道:“說不準就是那五百兩銀子的事。”
沈紫言默然,沈家大房和二房是早就分了家的,俗話說,不患寡患不均,沈老夫人可是一晚水端平了的,兩個兒子所得都是差不多的,只有沈老夫人偏愛這沈二老爺一些,暗中給了沈夫人一萬兩銀子,除此之外,大房沈大老爺因爲是長子,還得了大部分祭田和祖產,這才幾年的光景,沈大太太就爲了五百兩銀子賣侄女兒了?
沈紫言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了跳,再見着沈大太太時,言語間更是謹慎,斷不肯絲毫提到關於銀錢之事,沈大太太因想着從二房撈些財物給沈佩春做嫁妝的,見了沈二老爺是個不沾經濟之事的,沈紫言又是個不好惹的,想到沈夫人對兩個女兒必定是溺愛的,不知留下了多少好東西,心癢難寧,只得從沈紫諾那裡下手,誰知沈紫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成日裡在閨房裡繡花,又是個錐子也扎不出聲的,只得罷了。
到底還是不甘心,隔三差五的帶着沈佩春來沈府閒逛,一住就是幾日,事事挑三揀四的,到最後攪得人不勝其煩,雖沒讓她討得了好,可也鬧得人人怨聲載道,背地裡不知說了多少抱怨的話。自然是一字不漏的傳到了沈紫言耳中,墨書就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們總不能關着門不讓大太太進來,來了又必定生事……”
默秋眼中一亮,道:“不如我們用對付鄭燕的法子……”“不可”沈紫言想也沒想便拒絕了,“鄭燕是大伯母的表侄女兒,是大伯母的孃家人,橫豎不與我們沈家相干,二姐姐卻是沈家的女兒,鬧出了醜事,以後我們也都沒法做人了。”默秋氣餒的垂下頭去。
秋水細想了一回,道:“小姐孝心虔誠,日日茹素,夫人這纔去了不久,既然小姐們都要齋戒,那我們做下人的,哪裡好沾葷腥的。”墨書聽着她話裡有話,笑着推搪了一把,“那不如去廚房吩咐,日後廚房裡也不許殺生。”秋水笑道:“正是這個理,這樣才顯得心虔。”
沈大太太和沈佩春都是吃不得苦的,哪裡肯陪着吃素
沈紫言看着搖了搖頭,“你們兩個鬼頭,滿肚子壞水。”話雖是責備,語氣卻很溫和,也沒有明言反對。秋水等人哪裡不知道她的爲難,到底是大伯母,沈府的長輩,就是心裡有千般怨言,總也不能撕破了臉面,也就笑道:“這都是我們做下人的小意思,倒叫小姐笑話了。”將話頭攬在了自己身上。
沈紫言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我是不管的,由着你們折騰好了。”秋水和墨書就交換了一個眼色,去了廚房。果然,過了不到一日,就見沈大太太氣急敗壞的找來,秋水卻推說沈紫言爲沈夫人誦經,要閉關四十九日,不見外客。沈二老爺又出去應酬同僚了,沈大太太發了一通火,找不到正主子,帶着怒氣回去了。
日後沈大太太再來,便也是如此這般,廚房裡送來的都是些家常小菜,連油水也無,大太太哪裡咽得下去,也就甚少登門。
沈府總算清淨了一陣,沈紫言望着窗外纏綿不斷的秋雨,不知在想些什麼,卻聽小丫頭來報:“小姐,大少爺回來了,說是讓請個大夫。”
剛回來就請大夫,難道是沈青林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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