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到了牙齒的楚兵涌入汴城,陳永福率部控制開封城各個城門,郭君鎮則帶上了楚闖的三堵牆鐵騎直撲晉王府。
陽光之下,大批大批的驍騎勇士乘着河西大馬,沿着開封十字大街飛速馳騁突擊,沿途偶爾有一些參與田牛兵變的部隊妄想阻擋,也都被楚闖驍騎一舉擊潰。
郭君鎮還記得晉王的要求,他想到爲了平定兵變以後更方便善後,不願意多造殺戮,便讓曹本榮、周昌等參軍司人員拿出了他們早就已經備好的監國詔令。楚闖騎兵幾乎是人手都捧着一份監國詔書,他們一邊疾馳一邊將詔書展示給亂兵看。
兵變部隊中雖然有一批田見秀、張鼐的鐵桿死黨,可是大多數人不過是被裹挾,他們還以爲自己進攻晉王府是爲了救出監國和義侯。
當他們看到參軍司展示出來的監國詔書時,立刻陷入無所適從的境地裡。
楚兵在攻入開封城以前,都已經瞭解到了開封城內的局勢情況。郭君鎮已經將一切事情和戰士們說明清楚了,他們今日的戰鬥是爲了捍衛監國和晉王的生命,是爲了保衛大順的正統和希望。
他們是在勤王討賊。
李過左右執掌案牘機要的幾乎全是李來亨培養出來的參軍,特別是曹本榮、周昌兩人都得到監國的器重和信任。這就給了他們無數機會,可以獲取監國府中的詔書用紙、相關印信,曹本榮此刻就正在開封東門,跟陳永福派來的士兵在一起謄寫詔書。
郭君鎮抓起三四本監國詔書,一把甩到天上,對左右笑道:
“給他們看……讓兵變的人都看看監國的詔書,看看監國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哼,不用吝嗇,這些詔書要多少就有多少,曹本榮還在東門謄寫呢,誰要詔書,就等參軍司再謄寫一批過來。”
楚闖的三堵牆精騎比之劉芳亮麾下的左營三堵牆更加精銳,郭君鎮一聲令下,這些騎士就分成三列縱隊衝向晉王府。
每列縱隊皆有二百名驍騎組成,騎士們差不多人人跨着河西戰馬,身披雙重鐵甲,手中持馬槊或長刀,腰間配短手銃,速度極爲驚人。
跟在三堵牆後面的步軍,其中還包括了一支從徐州抽調過來的高達標勇士。人高馬大的高達標擲彈兵們,全都手持短斧,一起發揮可怕的臂力將進一步改良過的“萬人敵”丟到敵陣之上,掀起大片的爆炸和煙霧。
陳永福的動作也非常快,因爲黨守素和吳汝義已經將城門守軍調去圍攻晉王府,所以開封城各處城門守備力量都異常虛弱,一舉就被陳永福拿下。
士兵們馬上控制塔樓、封鎖城門,接着他們就分頭行動,重點是控制平陽公府、義侯府、太師府等要地,掌握田見秀、張鼐、牛金星幾個罪魁禍首的家眷婦孺,還有一支兵馬則和李來亨早就派出來的李懋亨部一起趕去保衛羅顏清。
再往後,陳永福確保平陽公府、義侯府、太師府都已經被楚兵控制住以後,才親親鬆了一口氣,知道事情已經成功大半,這才下令將士們再趕去控制大順其他元從將領的宅邸、開封城中的各處官署、重要的軍械庫和糧倉。
因爲有開封府府尹牛銓派來的衙門差役做嚮導,楚兵行動極爲順利,沿途將士們不斷“灑詔書”,也迅速瓦解了兵變部隊的戰鬥意志,使得路上的抵抗和阻礙被削弱到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全城要地都正在漸漸被楚兵掌握,開封城的市民們還在兵變的餘波中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到了大批手綁紅絲帶的士兵又驅趕和控制了那些白布兵。
市民們本來以爲今日是晉王的大婚之日,人們都以爲晉王迎娶了在老營中深孚威望的劉幼辭後,開封城近來不斷髮生的兵變就會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抱着一種喜氣洋洋的心情,認爲這件大喜事將衝散獲鹿大戰戰敗以來順軍中瀰漫的悲觀氣氛。
誰能想到,大婚還未結束,開封城裡就突然發生了兵變呢?
市民一開始對那些匆匆趕去晉王府的白布兵還沒有多少警惕,但隨着槍炮聲響徹全城,馬上就有人發現那些兵變部隊竟然是衝去圍攻晉王府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晉王絕不是大順的叛徒!
開封市民都極愛戴晉王,這既是因爲晉王的個人作風十分清苦儉樸,也是因爲晉王一次又一次地從湖廣方面調來河南許多糧食。
汴人皆受晉王的恩德,纔不至於飢餓!
市民們不相信兵變部隊的口號和說辭,更不相信晉王是大順的叛徒。他們看到的只是這些譁變的士兵,在這段時間來一次又一次找茬,喧譁市面、威逼晉王,甚至於縱火皇宮,狂悖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不知道是誰帶頭最先高呼了起來:“汴人皆受晉王厚恩,不可忘本!”市民們就都鼓起了勇氣,衝出家門,他們紛紛拆下了自家的門板,搬出了自家的傢俱,堵塞了兵變部隊衝向晉王府的道路,給黨守素和吳汝義造成了極大麻煩。
兵變部隊投鼠忌器,他們畢竟是大順軍的將士,怎麼能對開封城裡的百姓動武呢?但紅隊早有人手隱藏在開封市民當中,不斷鼓舞起百姓的敵愾之心,以此至少牽制了三分之一的兵變部隊。
嚴薪騎着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衝到郭君鎮的隊伍前面,敬了一個軍禮後未曾下馬,即直言道:
“郭帥!我們等候你的大軍已久,時局已經成熟,該動手啦!”
郭君鎮點燃了一支淡巴菰,這是最近一段時間襄陽和武昌紳商們大量投資的新興產業,菸草上的氣味盤旋繚繞一週後,郭君鎮終於下令道:
“全軍進攻,打垮所有兵變部隊——”
轟隆的槍炮轟鳴聲不斷響起,一對隊士兵前仆後繼地衝向晉王府,對包圍晉王府的兵變部隊發起了雷霆般猛烈的攻勢。
三堵牆的騎士們都將戰刀拔了出來,沒有使用馬槊,是因爲他們不願造成太多一次性的致命傷,只用馬刀的話,就可以少殺死許多同袍將士——哪怕他們已經參與了圍攻晉王府的大逆不道之事,晉王依舊願意爲了維護大順的內部團結,寬宥他們。
晉王的寬宥與仁厚,豈非遠勝于田見秀嗎?
火銃、弓弩甚至是紅夷大炮的火力在晉王府前打成了一鍋亂粥,郭君鎮皺起眉頭,他擔心這樣的火力對射繼續發展下去,萬一誤傷到晉王府內的重要人物們,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衝啊——”
李瑋羣和郭升分別率領楚闖騎兵、步兵發起了最後突擊,楚兵人潮向前涌動,戰士們口中都高呼着“勤王討賊”、“勤王討賊”,爲了保衛監國和晉王的安全,他們的士氣實在遠遠超過了對面的兵變部隊不知道多少倍。
郭君鎮也大笑道:“對,勤王討賊!”
楚兵將士每個人的手臂上都綁着一條表明身份的紅絲帶,他們列成軍陣向前涌動時,就好像一片鮮血、一條血河正在向前前進,不可阻擋,無可匹敵。
帶頭前進的李瑋羣首先唱了起來:
“……洞庭淵中波濤動,商洛峰旁亂雲飛……”
接着所有向前一齊進攻叛軍的戰士們,都跟着李瑋羣高聲唱了起來:
“……元從只曉傲資歷,憂國此中真乏人;
文臣但知誇門第,社稷彼心何嘗思!
晉王見虜渡河徵,愚黨猶自舞世間……
治亂興亡恍如夢,天下不出晉王棋!”
李瑋羣橫劍挺身而立,面對那些妄圖阻擋楚闖大軍前進、妄圖負隅頑抗楚兵、妄圖阻礙晉王黃圖霸業的叛兵,傲然道:
“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看出,如果三堵牆騎士的鐵蹄繼續前進,你們這些螳臂當車的叛兵,難道能夠阻擋得了嗎?”
郭君鎮遙望黃河北方,想到了他出發前收到的晉王信件,想到了信上李來亨留下的詩詞:
楚歌聲裡霸圖隆,血染胡天爛漫紅。
煮豆燃萁非我意,終將貞觀論英雄。
“勤王討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