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八旗軍,還是吳三桂的關寧軍,或者換個稱呼,應該說是吳三桂的義藩藩軍,他們的夜間巡防紀律都非常嚴格,爲的就是防備夜襲。
現在清軍的營盤還沒有完全紮好,但是巡隊數量就已經非常多了。差不多每陣百步以外,吳三桂都命人安排了哨兵聽子二人以上,,一更一替,以聽不虞。
除了大量聽子監視營地外圍的情況以外,爲了以防萬一,義藩藩軍還設置了不少犬輔協助哨兵監視。
每處營地依照兵力和軍資數量的情況不等,都配有人數不同的巡隊。
這些巡隊都有本營主將一手掌握,他們的任務一般是負責檢查是否有士兵缺勤,或者逃亡,同時還要負責檢點馬匹和其他各類物資存放是否安全等等。這些巡隊由於基本都是精銳,因此他們時常也要擔負防止敵人潛入營中,亦或是在敵軍突然發動夜襲時,擔當先頭阻擊部隊。
高汝利跟隨李瑋羣、馬進忠等部往窺清軍營地時,便依靠他對明軍和關中地理的熟稔情況,爲諸將介紹情勢:
“吳三桂是關寧名將,紮營布寨的手法也很高明。他將營盤扎的如此廣闊,使得營裡寬廣,不使街巷窄狹雖然使得營地龐大,更加容易遭到敵人進攻,但同時也便於軍隊快速反應,士兵有足夠的空間聚集、列陣,如此則急緩便有救援。”
馬進忠正對高汝利高看一眼,畢竟參加夜襲頗冒風險。而且萬一李瑋羣最後認爲並無戰機,那麼部隊就只能直接撤回潼關,很大概率是不會取得任何功勞的。
如此情況下,高汝利還要跟隨參戰,或許真的是有洗刷自己過去反覆無常之辱的決心?
馬進忠想想自己跟隨左良玉這些年來做下的種種惡事,對高汝利的做法,就更覺得感同身受了。
人非聖賢,不能強求問心無愧。但正因爲問心有愧,當條件允許以後,他們的良心纔會被激發出來。
或許要求條件允許纔有良心,是一種過於奢侈的要求。可即便如此,馬進忠、高汝利這樣的人,也的確是被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依舊殘忍無情的吳三桂,更有人性一些。
李瑋羣同樣登高窺營,因爲吳三桂的佈置極爲嚴密,他們的這一支軍隊如今無法接近到距離清軍營地更近一些的地方,只能遠遠進行窺探。
李瑋羣問道:“你們看清軍營地的規模,是不是大了一些?即便是按照高將軍的說法,這營地規模也太大一些了吧?”
馬進忠皺起眉頭說:“清軍是增加了一批援軍到潼關附近嗎?”
高汝利也驚訝道:“若是如此,很可能清軍的主攻方向就將是潼關!清軍三十萬兵馬,說不定將集中十幾萬甚至二十萬人到潼關附近攻城,如此則守軍兵力實在不足支撐。”
清軍營地在主營以外,還佈置有相應的輔營。其作用,是在發生夜襲時,可以及時從敵軍後方,對敵人發起進攻。
此外在巡隊之外,吳三桂還依照關寧軍的習慣,配備專門的守夜人。夜不收是各領五騎馬,於營四面,去營十里外遊弈,以備非常。
當哨兵聽子發現敵軍接近時,就會傳遞警情,夜不收騎兵則奔馳報營,同時受到襲擊的軍營要擊鼓傳警,這樣一是可以及時傳遞遇襲方位,同時能警告其他營地加強戒備並派來援軍。直到敵襲結束時,擊鼓纔可以停止。
不管是滿洲兵,還是吳三桂的義藩藩兵,夜間巡防都是極爲嚴密。好在現在清軍尚且立足未穩,營盤還在修建之中,連一般的瞭望塔、木柵欄和拒馬鹿角都沒有修好,更不要說是營牆壕溝一類的東西了。
所以李瑋羣、馬進忠、高汝利等人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若清軍有新的部隊入陝增援,我們往北搜尋一番,必有收穫。”高汝利指着渭水方向,“只是時間未必允許了。”
李瑋羣看了看清軍營地的戒備森嚴的樣子,他有些意動,既想着應該趁清軍還沒有修好瞭望塔和寨牆的機會,先行突襲一把試試看,又想着或許高汝利的建議更正確,這時候北上搜尋一番,可能有重大成果。
李瑋羣稍作沉吟後,說:“馬將軍,你先帶百騎往北活動,找找看有沒有清軍大隊兵馬的行蹤。務必避開清軍的夜不收耳目,不要暴露了行蹤,如有不慎情況發生,便立即退回潼關,不要管我們了。”
馬進忠問道:“那你們呢?”
李瑋羣回答道:“我們突營一試吳三桂的兵鋒!”
辰星高掛,霜水漸濃,夜幕低垂,黑影襲來,楚騎登高而望,數隊騎兵跟隨着李瑋羣和高汝利兩人迅速挺進。
高汝利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繮繩,他的掌中佈滿了汗水,爲夜風一激,又變成了徹骨的冰涼。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如此大膽的奇襲,敵人的佈置和防備又是這樣的森嚴緊密,李瑋羣沒有聽從羅戴恩的勸告,大膽襲擊,當真能否奏效嗎!?
順軍騎兵分隊突進狂飆向前,衆人裹甲銜枚,小心翼翼,李瑋羣首先率領上百名經歷過碭山、白溝河、深州三大戰役的老兵,禁用火銃,以弓弩利刃梟殺分散在道路旁的清軍夜不收和哨兵聽子。
戰鬥爆發的極爲激烈和迅速,清軍夜不收、聽子分佈層層疊疊,李瑋羣知道一旦戰鬥拖延,敵人必定做好充足的準備,因此必須以極快的速度完成戰鬥。
順軍騎兵大約以五十人爲一組,分頭梟殺。楚闖騎兵因爲士官數量極多而造成的組織度優勢,得到了充分發揮——一般而言,在夜戰中想要組織起五十人的小隊作戰隊形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更遑論此後再將這些小隊收攏回來。
這便是李瑋羣依仗的最大優勢,順軍小隊集羣發起突襲,頓時打了義藩藩兵一個措手不及。高汝利見狀也極爲驚訝,他是跟隨過李自成好幾年的人,自以爲是知道闖軍的底細,如今見到楚闖騎兵的表現,卻同樣大吃一驚。
真可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大順軍這幾年來的發展,已經完全使其精銳部隊超出了高汝利能夠預料的範圍。
李瑋羣的馬槊終於飲血,他和高汝利掌握着剩餘二百餘名精騎,前進至義藩營地附近五百步外的地方。
都到達了這樣近的地步,守夜嚴謹、戒備森嚴的吳三桂所部,竟然還沒有發現楚闖騎士的動靜,高汝利是不得不承認,李來亨麾下這些精騎戰術行動的凌厲和利落,足可以冠絕當世了。
李瑋羣命各隊騎兵在不同方位重新聚攏,由五十人小隊變成了幾支二百人的隊伍,並且完成了最後的作戰準備。
他向高汝利噓聲說:“此皆湖廣精騎,雖然不如劉帥的殿左軍三堵牆厲害,但組織嚴密、行軍凌厲,相差亦不甚遠了。”
高汝利多年前就認識劉芳亮的,他聽罷此言,更爲自己當年的動搖、爲這幾年的反覆無常感到沉痛的失落和悔恨。
這是多麼可惜的事情?自己錯過了一部壯麗史書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