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爾梅不是空手而來,他雖然是白衣入朝,但畢竟出身沛上豪門望族,回到徐州老家以後,很快就散盡家財,組織起了多達二千餘人的民兵部隊來協助許都。
從此也可見到江南士族們的財力是多麼雄厚,閻爾梅已經是以清正聞名於世的人物。他關心貧苦百姓,對待家族佃農也很少刻薄地進行剝削和壓榨,但是憑藉數代積累的財富,竟然還是擁有能夠組織兩千人民兵部隊的財力。
那麼其他貪婪遠過於閻爾梅的江南士紳望族,財力又是何其雄厚?
許都對東南士卒早就深感失望,不過他對這些人的心理也特別瞭解,這一點是李來亨與其他大順軍將領都不能相比的優勢。
許都很快就把閻爾梅樹立爲旗幟,大加表彰,宣傳他白衣來徐、組織民兵協助大順軍的事蹟,又暗中密令手下將士們到處傳言:
說閻爾梅白衣入朝,已經深得晉王李來亨的賞識,待徐州之戰結束以後,就會被拔擢上汴,白衣卿相,位列尚書、侍郎之職。
這樣的消息一經傳出,由大順軍將士推波助瀾,在徐州各縣很快就瘋狂傳播了起來。本來徐沛一帶的士紳豪強們就對清軍的屠城威脅,深爲恐懼和憂慮,現在又傳聞大順軍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有功於守衛徐州者,今後都會被列入另冊,特加重用的消息。
不消說了,對於誓死也要做官迷的士紳一輩來說,什麼樣的消息,也沒有能當官的消息更好了。
坊間瘋傳晉王李來亨和先帝李自成、光中天子李過不同,是“會用人”的英明領袖。據說他是大順軍中最善待士紳文人的一位大帥,不然的話,許都、閻爾梅等明朝時的豪士,怎麼會驟然得此殊榮和大位?
不必說了,散盡家財,組織民兵,投李晉王去吧!將來必可做大官啊!
正從曹州出發率軍瘋狂追擊多爾袞大軍的李來亨,伏在馬背上已經兩天一夜沒有解甲。他地內襯衣物完全被汗水浸溼,嚴寒的冷氣又將這些衣服上的水漬凍成了一片白霜。
徵人鐵衣寒,李來亨穿着這樣一身厚重又冰冷的衣服,當然是忍不住打了好多個噴嚏。
他看着身旁隨同行軍的方以仁、顧君恩兩位文人,見到他們同樣衣不解甲,跟隨諸將辛苦奔馳追擊的樣子,就笑道:
“樂山,好直,此戰若能擊破多爾袞,幽燕不過唾手可得,直搗黃龍府也不在話下。到了那時候,天下間將再無人可以抵抗我輩。
我當年和你們談均田大計的時候,你們都擔心反對力量會太強。那麼今天再看又將如何?徐州一役不勝則亡,一旦勝利,孤想推行什麼樣的均田政策,難道還有人能夠抵抗嗎!”
“殿下欲平天下士紳乎?”
在戰馬上疾馳很長一段時間,精神已經極端疲憊的李來亨又打了個哈欠,說:
“將來營田法是必須在天下範圍內廣泛推廣……當然,孤絕不將士紳一輩逼入絕境。等到平滅多爾袞後,營田新法的力量都會有所減免,孤看還很有必要繼續扶持士紳一輩向耿應衢那樣的紳商轉型。
這天下……這天下該有些變化了。”
徐沛一帶的士紳還不知道,李來亨早就制訂好了將來“吞食剖分”他們的計劃,猶自因爲許都的種種空頭支票和閻爾梅的模範作用,開始大量組織團練民夫奔往前線,協助大順軍進行防禦作戰。
飛雲橋的北岸,清軍攻勢如火如荼,尼堪已經親自下場,率領前鋒營的八旗精兵猛撲順軍營盤。
而在飛雲橋的南岸,谷可成坐鎮留城指揮部。這座小小的集鎮,現在已經被數不清的民夫充塞。
這幾天來從徐州各縣趕來沛縣支援參戰的民夫數量,已經多達近二萬人之多。
對於許都的動員成果,谷可成歎爲觀止:“書生佩劍,真可比萬夫長了。”
南朝宋元嘉年間,北魏的將領步尼公魏將步尼公就曾經屯聚留城,與南朝宋的將領稽玄敬相遇後,引兵交戰於現在飛雲橋的位置附近。
當時飛雲橋還沒修成,只有一座苞橋,沛縣縣民當時也被南朝宋的將領激勵動員起來,到處襲擾北魏軍隊,還將苞橋燒燬。北魏軍隊都以爲宋兵大軍已經到達,就紛紛爭搶北渡河流,結果溺死大半。
明朝正德四年時,黃河還曾經決堤于飛雲橋一帶,河水涌入大運河。嘉靖八年,飛雲橋的河道又向北變遷到魚臺縣附近,嘉靖三十七年,這裡的河水支流又重新衝到飛雲橋,嘉靖四十四年,黃河又氾濫,直到萬曆以後,本地河工遏河南徙,橫決始免。
從此也可見得,飛雲橋這段河道是黃河和大運河交匯處的一個重要要點。由於河道比較狹窄,河流易於氾濫,就軍事角度來說,的確是清軍衝向徐州的必爭之地。
谷可成獲得許都動員的大批民夫增援以後,他的信心又有所增強,除了派一部分親軍兵馬衝到北岸營盤增強防禦力量以外,又讓許都組織民夫在南岸留城一帶繼續修建更多營盤和炮臺協防。
大順軍在飛雲橋上,兵力陸續增加,此時已達到戰兵一萬人、民夫二萬人的數量。以此兵力,谷可成有信心再堅守幾天時間,直到李來亨率領汴梁精兵趕到!
“晉王大兵將至,我輩最多再守三天……不!最多再守兩天,晉王一定能夠趕到。”
留城在沛縣東南五十里,是春秋戰國時宋國修築的城市。秦二世時秦嘉立景駒爲楚王,就是在留城。後來張良遇漢高祖,也是在此,因此張良被封爲留侯,就是以留城之名。
大元三年,苻秦將領彭超攻彭城,留輜重於留城,謝玄帶兵救援彭城的時候,便是揚聲遣軍向留城,彭超就自動解除了彭城之圍,可見留城的位置也相當關係徐州要害。
古之彭城,即今天的徐州。
留城現在還有一點特爲重要,就是運河所經,城北十三裡有馬家橋閘,也是控制大運河河道的一個要點。
一旦飛雲橋失守,谷可成設置的第二道防線便在這裡。
徐州岡巒環合,汴泗交流,北走齊、魯,西通樑、宋,實在是天下要害之地。
飛雲橋上清軍又調來大批火炮,轟鳴聲驚天動地。大順守軍同樣用密集的槍炮進行反擊,但由於兵力上寡不敵衆,許多處炮臺都很快遭到清軍平毀,飛雲橋北岸據點就此呈現出岌岌可危的態勢。
谷可成沉着地說:“徐州三面環山,只有西面平川數百里,西走樑、宋。多爾袞從魯西南來攻徐州,確實是一招可怕的兵法。一旦徐州又失,中原就等同於開關延敵,真若從屋上建瓴水,我們絕不能讓徐州有什麼閃失,否則死後如何面對老萬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