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騙子?
這是葉楚頭一回聽到陸淮這樣叫她。她緊張得很, 陸淮莫非已經發現了什麼?
儘管如此, 葉楚仍是藏起了自己的慌亂,她現在要做的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葉楚緩緩開了口:“我好像沒有騙過三少什麼事……”
葉楚講這句話的時候, 自己也有些心虛。不過,她卻目光鎮定,背脊挺直,看上去理直氣壯。
陸淮一笑, 並不接話, 仍舊語氣淡淡地重複了一遍方纔的話:“出去聊聊嗎?”
葉楚看了一眼舞臺, 丁月璇已經離開了,想必是回到了化妝間。她還沒有同丁月璇告別, 就這樣倉促離開, 是否有些不大好。
陸淮已經看出了葉楚的心思,他瞥了一眼,正好發現青會的曹安經過。
陸淮叫住了曹安:“曹安。”
“三少。”曹安很快就停下來,態度認真。
陸淮淡然道:“你跟老九說, 我先把葉二小姐送回家了。”
兩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極爲般配, 曹安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牢記着九爺的話,三少果然對葉楚姑娘上心得很。
“是,三少。”
葉楚補了一句:“順便幫我跟月璇講一聲, 我先回葉公館了。”
“是,葉二小姐。”
陸淮和葉楚眼看着就要一同離開,曹安纔不敢多問多看, 忙加快步子走了。
陸淮瞥了葉楚一眼:“走吧。”
陸淮已經起步了,望着那個冷峻的背影,葉楚心中百轉千回。
她的確要向陸淮解釋清楚一些事情。
況且,她也很想知道,陸淮口中的小騙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即便陸淮沒有猜出她的身份,探探他的口風也好。
葉楚很快就跟了上去。
……
丁月璇從臺上緩緩地走下來,往後臺走去。丁月璇離場的時候,身後還響着雷鳴般的掌聲。
大家都在興奮地叫着:“夜來香……夜來香……”
大都會的氣氛瞬間被點燃,所有人的情緒都高漲了起來。
這一夜,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個叫夜來香的歌女,她的歌聲留在了大家的心裡。
丁月璇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往化妝間走去。
今晚,看到大家的反應這麼熱烈,丁月璇的心情也愉悅起來。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接受大都會的訓練,從唱歌、儀態等等各方面,她都付出了很多努力。
她上臺前萬分緊張,神經一直緊繃着,擔心自己發揮得不好,擔心得不到大家的認可。
所幸她做到了。
一路上,一些歌女看見了丁月璇,大家都熱情地圍上來和丁月璇講話。
“夜來香,你的歌聲好聽極了,比起蝴蝶來,也毫不遜色。”
“恭喜你,夜來香,首次登場就能有這麼好的反響,可見大家有多喜歡你。”
“夜來香,我覺得你馬上就會成爲最有名的歌女了……”
“……”
丁月璇聽了後,只是笑了笑,她神色平靜,走進了化妝間。其他人也都散開了。
丁月璇坐在化妝鏡前,準備先卸下頭上的裝飾,然後再把臉上的妝卸掉。
丁月璇還是喜歡素淨的臉,在臺下她是不化妝的。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看到大家都在爲你叫好,你很得意吧。”
女人的聲音不大,但是陰陽怪氣的,聽起來怪不舒服。
丁月璇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向來人。
是阿瓊。
今天是丁月璇首次登臺的日子,大都會爲此準備了許久。
旁人不知這神秘的夜來香是何人,但是阿瓊知曉,夜來香一定是丁月璇。
丁月璇首演大獲成功,所有人都在爲她鼓掌,眼裡盡是驚豔之色。
阿瓊嫉妒極了。
這個待遇分明是她應該得到的,可是上次她挑釁了丁月璇,被罰一個月內都不能登臺演出。
這段時日,大家早就忘了曾經的瓊花是誰。
阿瓊跟着丁月璇來到化妝間門口,等到歌女們都散了,她才上前來。
但是經過了上次的教訓,她不敢再趾高氣揚地罵丁月璇,只敢陰陽怪氣地刺上兩句。
聞言,丁月璇的臉色十分平靜:“阿瓊姑娘,你愛唱歌嗎?”
葉楚的話丁月璇全都記在了心裡,阿楚說得極對,她呆在大都會裡,會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若她受到別人的欺負,只會一昧躲避,不懂得反抗,那受傷的人永遠只會是自己。
現在阿瓊是想諷刺自己幾句,但將來呢?會出現更多比阿瓊手段高明的人,難道她一輩子都要忍氣吞聲,承受那些無謂的指責嗎?
不,從現在開始,她要慢慢改變自己的心態。
沒有人可以護着自己一輩子,以後的路,她都要自己走。
所以,不論遇到什麼事,她都會坦然面對。
阿瓊怔了一怔,不知丁月璇爲何會這麼說,她冷笑了一聲:“我喜不喜歡唱歌,有什麼重要的。”
阿瓊來到大都會唱歌,只是爲了賺錢,漸漸就被這裡的繁華迷了眼,她只想往上爬。
唱歌算什麼,只要能出風頭,只要能成爲最耀眼的那個人,她不惜用任何手段。
丁月璇看着阿瓊,語氣平淡:“你唱歌是爲了名利,是爲了別人的掌聲,你喜歡看見大家追捧你的樣子。”
“而我不同,我喜歡唱歌,看見大家被我的歌聲打動的樣子,我很快樂。”
然後,丁月璇開口:“就憑這一點,你永遠也比不上我。”
她的聲音輕柔,沒有什麼起伏,就這麼淡淡地說了出來。
將來她不會因爲有一點點名氣,就沉迷於被人追捧的感覺。相反的是,她會付出更多努力,這樣纔對得起自己的初衷。
越往上,遇到的人就越優秀,也更能激勵自己。
無論到什麼境地,她都不能失了本心。
阿瓊沒料到丁月璇說出了這樣的話,她有些愣住了。
丁月璇瞥了阿瓊一眼:“有些事,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得到的,你若想和我競爭,我當然歡迎。”
丁月璇一字一句:“我們各憑本事。”
說完這句話,丁月璇就轉過身,不再看阿瓊。
阿瓊站了一會,沒有說話,離開了化妝間,
曹安來找丁月璇,自然看見了阿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他隨即想到了上回的事情,這次阿瓊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進了化妝間後,曹安問丁月璇:“阿瓊有沒有找你麻煩?”
雖然曹安已經懲治了阿瓊,但是曹安還是要來問一下丁月璇,說不準阿瓊又會做了什麼。
丁月璇淡淡地開口:“沒有。”
曹安說:“時間太晚,葉楚姑娘已經回家了,她讓我同你講一聲。”
曹安沒有告訴丁月璇,是陸淮送葉楚回的葉公館。這是三少和葉二小姐的事情,他不能到處講。
丁月璇笑了:“好。”
……
仙樂宮。
一名男子站在顧平的面前面帶驚恐,他的身子止不住地發着抖,看上去就快要站不住了。
“平哥,這事到底該不該和六爺說?”男子的聲音又快又急,帶着些恐懼。
在別人眼中,顧平是喬六身邊最得力的手下,但是顧平知道,他在人前再怎麼風光,在六爺面前也只是一條狗。
喬六爺不會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所有人在他的面前只是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毫不在意。
儘管這樣,六爺的手下也不會生氣,因爲他們知道他們連生氣的資格都沒有,自己一條性命全部都掌控在喬六爺的手中,又怎敢有怨言。
顧平搖頭:“這事可大可小,但是你要是瞞了六爺,這罪責可不是知情不報這麼簡單了。”
男子一聽,腳瞬間軟了,分明他只是派出去監視沈九的人,但是接下來的事他可不敢一力承擔。
男子躊躇着開口:“平哥,你在六爺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待會要是可以的話,幫我美言幾句。”
顧平皺了皺眉:“若我能幫得上忙的話,一定會幫,但是你知道我也只是爲六爺辦事而已。”
這些話男子都懂,可他還是抱着最後一點救命稻草。
他們現在站着的地方是仙樂宮大廳的外邊走廊,裡面的情形和外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今夜是夜來香的首演,喬雲笙自是不理會沈九的挑釁。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喬雲笙今兒心情不錯,他靠在大廳的沙發上,頗有興致地瞧着臺上的歌女唱歌。
雖說喬雲笙臉上一點狠厲之色都沒有,但是渾身上下散發着陰寒氣息,冰冷入骨。
門被敲響,顧平領着那個男人進了大廳。
顧平低眉順眼地走到喬雲笙跟前,在離他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好,生怕影響到喬雲笙看戲的心情。
“六爺。”顧平畢恭畢敬地喊道。
喬雲笙眼皮子擡也沒擡,繼續聽着小曲:“說吧?”
顧平低垂着頭:“跟蹤沈九的人有了消息,要親自和六爺彙報。”顧平側頭使了個眼色,讓男子上前。
男子走上前,跟在顧平的旁邊,聲音發着抖:“六……六爺,沈九的大都會收了個新的歌女。”
喬雲笙似笑非笑,毫不在意:“不就是夜來香嗎?”
說到一半,男子嚥了一下口水:“夜來香正是那天被您扔下河的女人。”
這時,喬雲笙的笑意一下子止了,他回過頭看着男子,面無表情。
雖說喬雲笙什麼都沒說,但是男子感覺到一陣冷森森的殺意,他直接跪在了喬六面前,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繼續說。”喬雲笙漫不經心地開口,話語間聽不出情緒。
男子聲音不穩:“夜來香在大都會的首演迎來一片叫好。”
話還未完,一個茶杯猛地砸到了男子的面前,有不少碎瓷片嵌到男子的皮膚裡,他吭也不敢吭。
臺上的歌女早就注意到下面的動靜,唱歌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尾音都不敢發了。
喬雲笙瞥了一眼臺上,音樂聲戛然而止。
方纔還環繞着陣陣音樂聲的大廳,瞬間變了番模樣,廳內的每個人都大氣不敢出一下。
喬雲笙沒有去訓斥男子,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停下唱歌的歌女,聲音半點溫度也無,但卻帶着笑:“停下來做什麼,繼續唱。”
被喬雲笙這麼一嚇的歌女,怎麼還能唱得出歌,塗着口紅的漂亮小嘴愣是張了好久,也沒能發出聲音。
歌女緊捏着自己的裙角,冷汗從背脊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完了。
喬雲笙眼中的柔和神色瞬時消失,但他還是一副貴公子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滾下去,你離開仙樂宮吧。”
歌女大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時,喬雲笙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記得你是簽了賣身契的,要走,得把錢先還上才行。”
喬雲笙笑了笑,卻像一個惡魔:“來人,把她帶下去,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還上錢就行。”
喬雲笙口中不計任何代價的方法,他們都懂。這歌女被牽連是可憐,不過誰能顧得上別人呢。
只能怪她撞上了六爺心情不好的那一天,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歌女的求饒聲響起,但是沒一會就被人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喬雲笙翹起了腿,整個人靠在沙發上,微微側頭,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名男子,男子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之後的下場。
“好了,你現在可以仔細講講那個夜來香是怎麼一回事了。”喬雲笙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旁邊的扶手。
顧平見狀,同情那人的處境,上前一步回答:“屬下懷疑沈九與您打賭之事早有預謀,肯定早已找到夜來香。”
“沈九一定知道那天六爺將夜來香扔下了河,就是爲了挑釁,才故意找上夜來香。”
半晌,喬雲笙都沒說話,在場所有的人也不敢出聲。
突然,喬雲笙呵呵笑了兩聲,他的視線固定在臺上,舞臺上還留着立式話筒,他盯着話筒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九以爲他是誰?”
“有誰能在我喬雲笙手下搶了人,還能置身事外。”
喬雲笙的聲音涼薄:“我想要的就一定是我的,我不想要的就算丟了別人也別想得到。”
“哪怕徹底把它毀了。”
喬雲笙的話讓所有人打了個冷顫,他們深知喬雲笙的性子,現在只想別波及到自己就好。
“把他拉下去,看着眼煩。”喬雲笙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就像揮趕一隻蒼蠅。
喬雲笙的一句話就給人判了死刑,但是手下已經見慣不慣了。
顧平恭敬地應了一聲,準備將男子拖下去。
這時,喬雲笙冷聲說了一句:“顧平,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別逾距了。”
顧平打了個激靈,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懼意,神情更加敬畏,頭也不敢擡。只將完全絕望的男子拖出了門。
出門後,顧平才長吁了一口氣。他此時才感覺背後冰冷,早已被汗浸溼了。
喬雲笙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那個夜來香不是想紅嗎?那就讓她先紅一陣子。
畢竟,享受過天堂,再落入地獄,那種感覺纔會更痛苦。
喬雲笙笑了。
……
另一頭,陸淮和葉楚走出了大都會。
時值冬日,天氣愈發冷得厲害。剛跨出門,就迎面吹來了一陣冰冷刺骨的寒風。
葉楚曉得陸淮等會一定要問她幾個問題,她正在思索要如何回答,沒有仔細看路。
這時,前面的陸淮忽然停了下來。
葉楚仍在走着,恍惚間,她竟撞上了陸淮的背。她一疼,忙捂住鼻子,瞬間清醒了過來。
葉楚擡眼看去,陸淮已經轉過身來看着她。
陸淮語氣平靜:“不要走神。”
葉楚竟無言以對。
她收回了思緒,跟着陸淮亦步亦趨地走。陸淮的車停在路旁,葉楚看一眼就認出來了,眼熟得緊。
陸淮:“我先送你回葉公館。”
葉楚嗯了一聲。
兩人上了車後,陸淮看向葉楚。她像先前那樣,從容至極,原本在大都會中剛見到時的緊張,已經蕩然無存了。
不知怎的,陸淮就是覺得她的身上有許多秘密。從懷特路上的初遇,到後來的試探、見面……他一直都沒有看透她。
他忽的開了口:“葉楚,有沒有人說過,你讓人猜不透。”
葉楚頓了一下,她想刻意避開這個話題,所以開了一個玩笑。
葉楚鎮定,卻帶着一絲玩笑的語氣:“三少,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陸淮的目光看向前方,不冷不淡地講了一句。
“嗯,算是吧。”
葉楚方纔玩笑般地翹起了嘴角,但此刻她卻收起了笑,怔了一下,不曉得怎麼回答。
汽車忽的開了,葉楚的身子一晃,她往後倒去,恰好被車座接住。
陸淮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用餘光瞥見了旁邊慌張的葉楚。
他淡淡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