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土商
臘月二十八那天,藺華堂對龍邵文說:從行署傳出的消息,明天奉天有一趟去南京的飛機,載的全是東北軍的軍政要員,聽說要去南京給蔣主席拜年,龍先生要不要回上海?也可順便搭乘此飛機。
藺華堂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飛機全部控制在軍方手中,並非一般人可以乘坐,尋常人即便有錢也買不到票。想乘坐飛機,非得有過硬的門路不可。
龍邵文也曾猶豫過要不要走,此時一聽有飛機通航南京,當下整理物品、收拾行裝,對公司的事情做了安頓,去與張景惠告了別,說是要趕赴南京,面見蔣主席彙報工作。隨後又連夜驅車趕往奉天,免得錯過了飛機航程……臨行前他終於鼓足了勇氣,去秦姿兒小姨家想同她作別,可是秦姿兒卻不在家中,她小姨對龍邵文的態度冷談,絕口不透漏她的去向。他本想把秦姿兒遺失下來的那枚翠玉扳指託她的小姨轉交給她,但扳指在他掌心握了良久,終於還是沒捨得,只好帶着些許遺憾離開哈爾濱……
新井從張景惠口中得知龍邵文要走,即刻趕往“加斯普旅館”送行,他眼含熱淚,希望龍邵文一路保重。龍邵文大爲感動,握着新井的手良久無語。他說:中日人民的友誼比海深,而咱們間的友誼,更深的沒法形容,若非要一比,就像是唐朝的李白與晁……媽個×的晁蓋。可惜我不會作詩。不然我一定大哭着作一首詩……
新井激動地說:沒想到龍先生如此重情,頗有中國漢唐遺風……這正是:故人北辭哈爾濱,寒冬臘月上南京。龍先生,你一路順風啊……他從身上摸出一隻鋼筆,“龍先生,我是突然得到你要走的消息,所以來時匆匆,沒有爲您準備什麼禮物,這隻金筆跟了我好幾年,現在送了你吧!
龍邵文小心地接了鋼筆。頗爲沉重地從身上摸出一隻精緻的懷錶,神情悽慘地說:新井先生,這是我臨赴東北前一個朋友所贈,算是一件古董了。我一向非常珍愛,現在我要走了,就把這隻懷錶轉贈於你,留個紀念!他跨到車前,對新井擺手說:永別了!我的日本朋友!
新井聽後,臉上帶着笑,心想:從你嘴裡就從來沒聽到過什麼好話,不過你說的沒錯,咱們的確是要永別了……他連連點頭,“龍先生。永別了,永別了。”
龍邵文上了車,開出一段路後,拿出新井送的那隻金筆看了看,吩咐藺華堂打開車窗,把鋼筆拋了出去。
藺華堂笑着說:瞧這支金筆倒還值幾個錢,這樣扔了有點可惜。”
龍邵文笑笑說:貪小便宜吃大虧。
見藺華堂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龍邵文笑笑,沒再說什麼!
新井回到住處,拿了龍邵文送的懷錶左看右看。極是喜歡……這隻懷錶的樣式老舊,似是一塊歐洲幾十年前的老產品,如今在市面上早已不多見了,個頭也比尋常懷錶大了一倍都不止,表蓋上浮繪了兩個身材豐滿的歐洲侍女。頗有幾分古典懷舊的風情。表的上方有一跟細細純金飾鏈,下方則是一塊兒藍寶石吊墜。一看就價值不菲。讓新井尤爲喜歡的是,表蓋兒被彈開時發出“嘡!”的一聲,音質清脆,極爲悅耳。
新井把懷錶拿在手中把玩兒了一會兒,發現懷錶的時間似乎不是很準,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腕錶,發現懷錶慢了五分鐘,就把懷錶的調時扭拽了出來,調整了一下懷錶的指針,指針剛被調整到位時,表的側面“啪”地彈出一根細細的針,紮在了新井握表的左手上,新井一疼,伸右手去把拔那根針,卻發現自己的左手已經開始發麻發木。新井知道針上有毒,且毒性蔓延極快,想來個“壯士斷腕”以保全性命。豈知毒性的蔓延竟然超乎想象之快,等他拔出刀想要切掉自己的手腕時,卻發現整個一隻胳膊都已經麻木的不能動了。
此時新井的腦中突然顯現出龍邵文跟他揮手告別時的情形,他表情僵硬中,依舊狠狠地想:咱們互道了永別,八格,那就地獄裡見面,到時再拼個你死我活,除非你扔了那支筆,不然裡面的毒液射出,任你三頭六臂,也絕對難逃活命……
……飛機自奉天東飛行場起飛八小時後,在南京明故宮機場降落。一下飛機,龍邵文即刻趕赴國府去見蔣介石。
東北“易幟”後,國內形勢稍微安穩,蔣介石便一手琢磨着剿共,一手排除異己,預謀在國內製造一場新的軍閥混戰。依照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一貫做法,共產黨雖然是一定要蕩平的,但首先必須要把“內”安了才行。所謂的內,自然就是“李、馮、閻、張”四大軍閥!相比之下,共產黨反而成了“外”。
龍邵文到國府時,蔣介石正在開軍事會議,趁此機會,他把從嶽林浦那裡得來的間諜秘方給陳果夫送去。陳果夫見龍邵文果真搞來了他需要的東西,自然是欣喜異常,高興之下,又送給龍邵文一件極爲特別的禮物——指環槍,算是對龍邵文的回報。
會後的蔣介石似乎心情大好,一見龍邵文就笑罵道:娘希匹,張羣、吳鐵城、宋大章他們三個人早就回來了,你卻在那冰天雪地的東北一住就是好幾個月,幹什麼了?
龍邵文手捧一隻裝着吉林參的盒子遞給蔣介石,“主席!我按照您的吩咐,和東北軍中的高級將領交朋友去了啊!”
“你都交了哪些朋友?給我說說!”蔣介石接過盒子,饒有興趣地打開,看到裡面放了一根大拇指粗細的人蔘,用紅線緊緊地繫着,根鬚枝枝椏椏地一根不缺,尋思着:三妹最近精神不大好,皮膚又過敏了,卻埋怨老子不賣力,使她長期生理抑鬱造成的,娘希匹,老子每天千頭萬緒,壓力這麼大,哪有精力,嗯!正好用這人蔘調理一下,就不信她不服老子……
“交的朋友可多的去了,有湯玉麟、張作相、張景惠、馮麟閣……”龍邵文數着。
蔣介石把人蔘盒子收好後,笑着說:嗯!湯玉麟綽號二虎,是最早跟着張作霖的老兄弟;張作相是個泥瓦匠出身,早年也是馬賊;張景惠當土匪前是個賣豆腐的;馮麟閣早年是遼西巨匪……娘希匹,你認識的這些人,怎麼都跟你一樣,沒一個正經出身!全都是馬賊土匪!
龍邵文心想:奶奶的,一說到身份問題就往老子身上扯,你還是個無賴出身呢!比馬賊土匪也強不到哪兒去……他笑了一聲說:主席啊!你也知道,在東北軍中但凡有點頭面的人物,幾乎都出身綠林,我不跟他們來往,可真是交不到什麼有臉面的朋友了。
蔣介石點點頭,“也是啊!”他頓了一下,又問,“你與這些人中哪個的關係最好?我給他派個不小的差事,算是給你長長臉。也讓其他人看看,你龍邵文的朋友,我蔣中正是會待爲上賓的。”
龍邵文沒猶豫地說:張景惠吧!這次易幟張景惠是贊同的,另外我與東北軍的這些將領交朋友,也都是張景惠從中給撮合。主席,你準備給他派個什麼差事?
蔣介石點點頭,笑着說:張景惠的爲人我倒是多少了解一點,他與日本人的關係可親密的很啊!當初炸死張作霖後,日本人爲了防止奉軍報復,早就對張景惠進行了收買,必要的時候就讓他打出奉天獨立軍的旗號來製造內訌,幸虧奉軍中有個叫臧式毅的比較高明,再三勸說張學良剋制,阻止已經發了瘋的張學良報復日本人,從而避免了與日本人的衝突,纔算是把這件事情給壓住了,不然日本人與張景惠裡應外合,東北的形勢可就不妙了。此人雖有漢奸跡象,不過既然是你推薦的,就讓他來南京當政府軍事參議院的院長怎樣?你可以提前給他透透風,賣個交情。
龍邵文聽後心想:媽的,你就喜歡在東洋倭瓜面前保持克制的奴才,這個臧式毅老子也認識,一看他那陰陽怪氣的嘴臉就不舒服得很……你讓老子預先給張景惠透風,老子可不透這個風!奶奶的,誰不知道你向來說了不算的,老子若是提前透了這個風,到時候你又說了不算,豈不是把老子搞的難以做人?再說你明知道張景惠有當漢奸的可能,還要用他,是什麼意思……他“嗯!”地答應了一聲,“我回去就給他透個風,讓其餘那些人也看看,只要肯同蔣主席派去的人交朋友,好處是不小的。”
“對!”蔣介石笑了一下,“聽吳鐵城說你這次沒少破費。回頭你去找宋子文,把你墊款的情況說一下,他會適當的給予關照的。”
龍邵文趕緊說:謝謝主席!上次販運煙土也發了一點兒小財,爲政府做出點貢獻也是應該的。
“難能你會這樣想!娘希匹,好好跟着我幹,你是不會吃虧的。”
從蔣介石那裡出來,龍邵文去財政部找了宋子文,把他這次在東北爲南京政府墊款的情況做了一個書面說明,並列了一個詳單遞給宋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