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踢賭檯
馬祥生給龍邵文拿了一千塊,“黃老闆說了,就這麼算了吧!以後不要再去利生公司門口扒豬玀了,不然法國人總催促破案,怕黃老闆頂不住壓力,作出什麼爲難的事情。”
龍邵文當然知道黃金榮藉此機會入股了利生公司暗,心中不忿,“你奶奶的黃麻皮,老子倒給你做了嫁衣……”他笑着說,“黃老闆對我有提攜有恩!黃老闆說算了,自然就算了。”
葉生秋不高興了,只把臉拉着,馬祥生一走,他就發了脾氣,“觸那,小爺天天熬到大半夜,都沒時間抱女人了,到頭來卻讓這麻皮金榮得了乖,不行,這豬玀還得扒,不但要扒豬玀,還要去砸場子,進賭場搶賭客……”
龍邵文安慰他說:生秋阿哥也不用爲此煩惱,利生公司不能搞,黃浦灘上那麼多的賭檯,都可以去搞!
葉生秋沉着臉,也不說話。
“扒豬玀”、“扒綿羊”風氣一開,上海各色流氓紛紛效仿,都把它當做快速發財致富的捷徑。此類事件層出不窮,各賭場、煙館、舞臺從此遭了秧,門口整日都逗留一羣流氓盯着豬玀,看到身着華服者,一概扒掉。再往後這風氣愈演愈烈,竟有流氓埋伏到大戶人家門口,只要看見有人出門,就衝上去扒掉,不但扒外衣,連內衣也要……害的這些人剛出門就沒了衣褲,只得光着屁股打道回府。不少有錢人從中吸取教訓,華服之外,套上破衣爛衫,需要辦事兒應酬的時候,才脫下爛衣,露出華服。還有不少人相互見面,苦笑着打招呼的第一句話是:你今天被扒了嗎?
這天吳文禮回來說:阿文,我今天帶兄弟去“誠信記”扒豬玀,你猜碰到了誰?
龍邵文搖着頭,“這可猜不到,難道與咱們相熟麼?”吳文禮罵了一句,“媽的,不是冤家不聚頭!上次搶咱們煙土的那個應桂馨,他也邁進這一行了。”
龍邵文怒了,“這就招呼兄弟!去滅了這個應桂馨!奶奶的,上次他仗着人多,搶了咱們五包煙土,現在咱們剛發現了新生意,他就又來撬咱們的行,新仇舊恨跟他一起算!”
龍邵文領着兄弟們在“誠信記”附近一連埋伏了三天,也不扒豬玀,只抓應桂馨,豈止三天過去,應桂馨卻蹤影皆無,龍邵文琢磨,“奶奶的,應桂馨這王八蛋怕是聞到了什麼氣味兒,居然不出現了。”
沒有了應桂馨的搗亂,就在龍邵文準備大張旗鼓“扒豬玀”的時候,他的一個兄弟出事兒了。出事兒的就是前一段日子剛加入到他們當中的付偉堂……
付偉堂,湖北人,早年因誤傷人命逃到上海,後經朋友介紹,拜了“大”字輩的劉雲生做老頭子,入了青幫,此後就一直在吳淞口一帶跑單幫,搶煙、搶土。碰到單身煙客或者人數不多的煙客時,也看準機會下手,搞一下就跑。像他這樣跑單幫的通常都是會幾下子的練家子,否則也沒那麼大的膽子去單身搶劫。
付偉堂不僅精通拳腳,水上功夫更是令人叫絕。他曾同別人打賭,頭頂一碗茶泅水百米而茶水不灑,結果他居然贏了,足見其水上功夫之精湛。他與龍邵文在一次碼頭搶劫中相識。因爲他水性好,人也比較仗義。龍邵文就刻意與他結交。付偉堂也覺得自己一人跑單幫勢單力孤,只能混個吃喝,終究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因此就同龍邵文他們混在一起,想圖個長遠發展。
付偉堂也和龍邵文從前一樣,得財就去賭,這次出事,就跟他好賭有關……租界的賭檯多,除了黃金榮、馬長勝這些空子開設的賭檯外,很多青幫大哥級人物也開賭場,如公共租界的嚴鶴齡,朱老八,法租界“萬順堂”堂主範得禮等,都吃賭檯飯。付偉堂就是在“萬順堂”旗下賭檯出的事兒。
“萬順堂”旗下有大小賭檯四家,“同興堂”、“同順堂”、“同發堂”、“同榮堂”,家家賭檯都生意興隆,賭檯的總管就是範得禮的得意門生,素爲依仗的“紅旗老幺”
付偉堂雖在賭檯門口扒豬玀,但頗有趣兒的是,錢財只不過是在他手中繞一圈後,重又迴歸了賭檯。他也聽龍邵文說過在賭檯被騙的事,但他沒吃過太大的虧,總還是樂此不疲,龍邵文爲此搖頭……很多時候自己的教訓,並不能讓他人引以爲戒,否則賭檯早都關門了。
付偉堂幾乎跑遍了黃浦灘邊的賭檯,“同順堂”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他素來鍾愛同順堂的“搖寶”,一進賭檯,直接就坐到搖寶臺上。
搖寶的賭法極爲簡單,一個骰盅裡放三顆骰子,莊家翻轉搖晃骰盅使骰子滾動,離手後,則由賭客押一到六的任何一個數字,三顆骰子中,只要一顆出現賭客押的數字,就算贏。如押數字“五”一塊錢,若是有兩顆骰子點數是“五”的話,贏兩塊錢;若是三棵骰子都是五,就贏三塊。付偉堂之所以喜歡在同順堂玩兒搖寶,就是覺得這裡的搖寶公平。如果骰盅裡只有一顆骰子,他賭的數字就只能在六次中出現一次。如果有兩顆骰子,則六次中就會出現兩次。有三顆骰子時,六次中就會有三次贏。黃浦灘邊多數賭檯通常只裝兩顆骰子。而同順堂的骰盅裡就是三顆骰子。這樣莊家和賭客輸贏各佔一半,比較公平。因此同順堂的搖寶臺時時爆滿。
付偉堂小押了兩把,兩把全贏。他臉上樂開了花,“奶奶的,老子手氣不錯!”第三把他押了五十塊錢“四”,卻被莊家吃了。他搖着頭,“大意啊!照機率該被殺了……”他不甘心五十塊打了水漂,第四把又押了五十塊“四”,依舊被莊家吃了。他開始不信邪了,“媽的,照機率一定要出四了。”他押了一百塊錢,琢磨,“如果贏了就回本了!”他被莊家殺掉了。他有些心疼,出手謹慎了,他試探着押了十塊錢四,贏了。他罵自己,“該出手時不出手,不該出手時瞎出手,沒膽量……”他試探又押了十塊錢四,又贏了。他盤算着,“連出兩把四了,照機率再出四的可能性不大了。”他押了五十塊錢的二,結果四又出了……
付偉堂留心了,“大押被殺,小押或許還能贏上幾把,不會是莊家在搞鬼吧!”他是老賭徒,在賭桌上學費交的多了,人也變得鬼了,賭博上的那點花活他知道的很清楚,對十賭九騙的道理也多少有些感悟,他琢磨,“骰盅搖定後賭客才押錢,所以搖的時候不會做手腳,奶奶的,既然如此,就只有開盅的時候做手腳了。”他故作無意地小押幾把,輸贏也不在意了,眼睛只在莊家身上瞄着,暗中觀察莊家的手法。“別讓老子抓住你!”觀察之後,他終於看出了門道,莊家並不是次次作弊,是否需要作弊,那要視賭檯上賠率而定,賭檯上的錢少,莊家會正常搖盅,該賠的賠,該收的收。如果賭檯上的某一個數字出現五十塊錢以上的大額。莊家十有七八就會動手腳。付偉堂笑了,暗罵:莊家本事倒不小!居然會練會了“一線天”……
一線天就是搖寶高手在骰盅剛掀開一條縫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骰子的點數,此時莊家掃一眼檯面,根據檯面賭客所押的點數,決定開盅的時候動哪顆骰子。說起來繁複,但對成年就擺弄這幾顆骰子的高手來說,只在瞬間就可以完成。
付偉堂擺弄着手裡的籌碼,在等待着機會,他帶來的一千塊,只剩三百了,他想,“老子必須一擊而中啊!”
骰盅裡的骰子已經連續五、六把沒出四了,付偉堂咬着牙,“看命了,老子賭這把出四。”莊家的骰盅已經搖定離手,付偉堂大喊一聲,“押四。”他將剩餘的三百塊大票都押到四。厚厚的一疊票子摞起來能有一指高……圍觀賭客發出一陣輕呼,“豪賭!”付偉堂臉紅着,頗爲得意,即便是租界的大賭檯,也很少見這麼闊綽的賭客!三百塊,可以供一家六口花兩年了……
尖嘴猴像的莊家眼睛綠了,他問,“還有沒有要買四的了?”見賭客都搖頭,莊家笑了,“沒有就要揭盅了。”付偉堂說,“急什麼!”莊家客氣着說,“豪客還要再押?”付偉堂搖着頭,突然伸手按住了骰盅,他也笑了,他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生死由命,萬一裡面真是四,老子就賺了,萬一不是死,命苦老子也認了……”他說,“這盅不能由你來揭。”趁莊家錯愕着沒反應過來,他伸手揭開骰盅,赫然是兩個四。他笑了,“賠吧!老子贏了。”
莊家突然扯開了嗓子,“來人!有人踢場子……”
“萬順堂”任一個賭檯的保鏢都閒的要命,聽見喊聲,眼睛都亮了,“正說手癢的厲害,就來了生意。”他們向付偉堂衝了過去。付偉堂跑過單幫,幾拳打倒衝在身前的保鏢就向門外跑……到門口時,他發現自己走不了了,他看見一支火槍正對着自己的腦袋。拿槍的“紅旗老幺”陰測測地笑着,“敢踢萬順堂的場子,你膽子不小呀!”他吩咐說,“先關起來,晚上種了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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