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8 退路(下)
“你不覺得他早就該死了麼?”龍邵文反問着說……
胡蘭成顛顛金條,笑着,“李士羣的命很值錢,是不是有點少?”
龍邵文很認真地說:我想你會有求我的一天,到時候,我或許會救你一命。
……就算胡蘭成不提李士羣,佘愛珍也對李士羣那兩口子沒什麼好感。吳四寶中毒死後,佘愛珍逢人便套用胡蘭成的話講:趙匡胤得了天下,就來斬鄭子明。用此來暗示別人,是李士羣毒死了吳四寶。李士羣聽過後也就一笑。再一次“小杜月笙”潘三省在巨潑來斯路的花園洋房過生日,擺酒搭臺唱戲,陳公博、周佛海、丁默村、李士羣等人都到了。大家哄吵着讓丁默邨上戲臺扮呂布,丁默村拗不過,上去唱《白門樓》,非要拉着佘愛珍上去演貂蟬。佘愛珍說不唱《白門樓》,要唱就唱《賀后罵殿》……宋太祖趙匡胤死後,弟趙光義繼承帝位。賀後以丈夫死因不明,乃使長子德昭上殿質問,趙光義怒欲斬侄,德昭撞柱而死。賀後又攜次子德芳上殿,歷數光義之過,光義理屈謝罪,賜賀尚方寶劍,封爲太后,人養老宮,且加封德芳爲八賢王……李士羣在臺下聽了,知道佘愛珍暗指自己殺了吳四寶,暗想:你把吳四寶比作趙匡胤,把你比作是賀後,也不嫌羞恥……他心中雖氣惱,但仍嬉笑着不動聲色,聽佘愛珍依依呀呀地唱《賀后罵殿》,不禁連與佘愛珍合作的丁默村也給恨上了,他認爲丁默村一定知道佘愛珍指桑罵槐,卻還陪着她胡唱,一定也想借機扳倒自己……
佘愛珍瞭解不少李士羣的事情,她知道李士羣不但與重慶方面有聯繫。也與延安方面有聯繫。不過吳四寶是一個對政治既不關心又不敏感的人。他從來不在乎誰是日本人。誰是國民黨或誰是共產黨,他在乎的只有錢,只要能賺到錢,他可以爲之不擇手段。甚至付出生命。所以他並不太關心李士羣究竟和誰在來往。但佘愛珍是個細心的女人,她把吳四寶和他說的,以及她自己知道的點點滴滴都記了下來……
李士羣的確和重慶方面及延安方面都有聯繫。狡兔三窟,他知道日本人的這碗飯不會吃的太久。這畢竟是在中國的領土上,日本那個彈丸之地的小國,是無力支撐他們全面控制中國所需要的龐大開支的。更何況當漢奸的滋味也不好受,在後面被人戳脊梁骨到沒什麼,一切都是一種習慣,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最關鍵日本人並不是一個什麼好主子。他需要你的時候,可以低聲下氣地說盡好話,可一但不需要你了,就會毫無猶豫地一腳把你踢開。這一點,李士羣從吳四寶的身上就看的清清楚楚。雖然他也討厭吳四寶,也早就希望吳四寶快點死了。可吳四寶一旦死了,他還是難免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李士羣知道現在與重慶方面接觸的絕不止是他一個人,周佛海、丁默村之流早就和重慶方面有了密切接觸,他們可以提早就把自己的後路留好,他李士羣爲什麼不可以。他覺得自己不但要跟重慶方面建立密切的聯繫,更應該同延安方面建立深厚的友誼。李士羣曾經是共產黨,他總覺得國民黨太過於腐敗,將來的天下應該是共產黨的,他一直迫切地等待着延安來人主動來同他聯繫,他甚至希望來同他聯繫的是他的老上級伍先生。他甚至想,只要伍先生對他說:李士羣同志,你回來吧!黨歡迎你……他就會毫不猶疑地迴歸到延安的懷抱。可他知道,以伍先生此時的在中共的地位及人品,是不屑於多看他這個漢奸一眼的……
他有時又想,來找他聯繫的即便不是伍先生,那麼趙先生也行,趙先生爲人隨和,政治立場不強,革命的覺悟性低,又是自己及妻子葉吉卿的直接領導,他不止一次地單獨找葉吉卿談過話,面對面、手把手地教她怎樣革命,以及如何去幹好革命工作,後來在國共反目的白色恐怖時期,自己的親妹妹李維英還成了趙先生的專職秘密交通員兼生活秘書,長期爲他傳遞信息。自己身邊的兩個至愛至親之人都在趙先生身邊工作過,一定能爲他們雙方更好地合作達成某種默契。李士羣堅信,只要趙先生能來上海找自己談合作,那麼自己的身份就有可能變成中共打入日寇內部的地下黨,就像是當年的錢壯飛臥底在徐恩曾身邊一樣,自己則臥底在日本侵華的最高特務機構——梅機關。
可李士羣徹底失望了,等不到伍先生來同他聯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即便趙先生不來與他聯繫,他也能接受,畢竟現在不同以往,他們自然輕易不會冒着被捕獲的危險來到淪陷區。即便伍先生與趙先生都不來與自己聯繫,李士羣還是認爲,延安方面如果有誠意同自己建立聯繫,搞好合作,就不該派個他最不喜歡,甚至是最討厭的人來。哪怕是派從未與他有過任何交情的任何一人來,他覺得他在感情上也更易於接受……
……李士羣得到傳信,說一向看不起自己的潘先生講代表延安方面來與自己談合作,一心認爲是延安方面沒把自己放在眼中,潘先生在香港的時候,曾經十分明確地拒絕過自己。現在他又與自己來談合作,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這難道不是過河拆板的重複?他對此給了明確的答覆:我不會見潘先生。
即便李士羣有所牴觸,他的心裡卻是煩躁的,周佛海、丁默村他們早已爲自己找好了退路,他們原本是國民黨的元老,在國民黨中樹大根深,將來的出路是不愁的,而他李士羣決不能與他們走同一條路,他的根子在共產黨,那裡至少還有他的相識,他終於忍不住了,率先打破僵局,他要考驗一下延安方面對他的誠意。他給潘先生出了一個難題:願意和中共接觸,也願意和中共進行秘密情報的交換,但延安派來的人必須是讓他能夠放心的人。
於是,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關露,就突然潛伏進敵人內部,成了漢奸,成了七十六號李士羣的坐上之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