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裡“嗡”的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我已經忘了是怎麼買的機票,怎麼去的機場,又是怎麼回的家。
在我的腦海裡就只有那個天真的滿臉稚氣的小男孩,他總喜歡跟着我屁股後面亂跑,他喊我姐姐,他有無數個爲什麼,他喜歡我晚上哄他睡覺給他講故事,他會在我每天放學回來後問我老師今天教了什麼新奇的東西…
然後有一天他突然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夥伴,不再跟着我,也不會和我分享每一天的點滴,他開始像個小男生一樣熱愛變形金剛,熱愛汽車模型,熱愛踢球運動,那時我才上高中,我會嘲笑他滿身臭汗以後找不到老婆,但還是會開開心心的幫他把衣服洗好,他說只要有姐姐在就不怕臭汗,我用泡沫點在他鼻尖,他生氣的用水潑我…
再後來,他放學很少回來了,開始留起了長髮,學會抽菸,我和他說話他也總是不耐煩的衝我,也是那時,他開始叫我溫藍藍,爸媽管不了他就只有由着他,後來老師再喊他們去開家長會他們乾脆不去了,我只有代替他們被老師罵得頭都擡不起來,一個勁地道歉,最後還被溫杏嘲笑我慫…
之後,我與溫杏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那天,他滿身是血的跑回來,看到我後彷彿見到救星一般拉着我,那時的他雖然身高已經和我平齊可是他發抖的身體讓我知道他不過是個孩子,做錯事會害怕的孩子,他告訴我他和別人打架把別人眼睛戳瞎了,我吃驚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我心疼我可愛的弟弟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一個這樣的人。
最後父母出面解決了這件事,可是同時他們要求我放棄上大學而去工作養家,我才發現無論我成績多好表現得多乖都比不上一事無成的溫杏,就因爲他是個男的,我受夠了冷落和不公,也受夠了溫杏的嘲笑和不懂事,我不想再面對那個毫無人情味的家庭選擇獨自生活,自己養活自己。
可當我走進家門,看見溫杏掛在客廳的牆上時,我才意識到,不管我逃到世界哪一個角落,他都是我的弟弟,和我一脈相承,永遠割捨不掉的親情。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依然在乎他,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得到了父母全部的愛,他可以爲所欲爲的生活,爲什麼這樣還要離開?
我怔怔的對着他的照片,卻並沒有哭,一路上我的眼淚已經流乾了,我不想在溫杏面前哭,我不想再讓他嘲笑我。
“死丫頭,那是你弟弟,你居然一點都不難過嗎?他死了你開心是不是?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們偏心嗎?是不是你背後一直咒他是不是?”
我媽衝上來拽我的頭髮,把我的身體推倒在地上,她一邊痛恨的嘴裡唸叨着“你去換你弟弟的命”一邊拼命地捶我,我感覺不到痛,真的,因爲這時我體會到原來一個人心在滴血的時候那麼身體的疼痛都已經抵不上心痛了,我的耳朵發出翁鳴聲,周圍的畫面開始放慢,我看見我媽憤恨的表情,親戚冷漠的神情和我爸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笑了,她說的沒錯,或許真的應該是我離開這個世界而不是溫杏,如果是我,不會有人爲我流一滴淚,不會有人爲我撕心裂肺,我本就如棄物一樣,回收了大家都省事,我倒情願是我。這樣不用面對人情的冷酷,現實的社會,和窘迫的生活,可那人爲什麼是溫杏!
她也許打累了,停了手趴在溫杏的照片前痛哭,我顫顫巍巍站起來扶着牆走到一邊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的父親面前。
“溫杏爲什麼會死?”
他沒有擡頭看我,手撐着額頭一個勁地搖頭,他的頭髮有些捲曲的翹起,白色的銀絲不再若影若現而是大片大片的佔據在頭頂,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
“車禍。”
我冷笑了一聲走回我媽面前,她雙眼瞪着我,這一幕多滑稽,我是她親生的女兒,她此刻卻把我當仇人,我依然是笑着,所有諷刺的神情堆積在臉上。
“你們不是把錢拿出來給他弄車行嗎?不是支持他搞車子嗎?不是以各種手段逼我借錢給他嗎?看看,他到底是被我咒死的還是被你們縱容成今天這樣的?”
我看着面前的婦人,手指着溫杏的照片,眼神咄咄逼人的注視着她。
她激動得擡起手狠狠給了我一記耳光,我的臉被她打得移向一邊,嘴裡立即出現了血腥的味道,我他媽最討厭這種血腥的味道!
“滾,你給我滾,以後都不要回來,就是溫杏不在了,我們也不需要你這個女兒。”
我原本紮起的頭髮已經有些凌亂,乾脆把皮筋拿下來,用手把頭髮撥散仰起頭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讓眼淚倒流進肚子裡,然後正視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掛在牆上的不僅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弟弟,我會待到他頭七,之後你用八擡大轎請我我也不會踏入這個家半步!”
說完我不再理會在場的一衆親戚就走回自己的房間,當我打開門時才發現幾年沒回來,原本屬於我的房間已經變成了一個雜物間,就連我的小牀上也堆滿了一個個收納箱。
我把包扔在一邊,捲起袖子去搬那些沉重的收納箱,也不知道里面都裝了些什麼,死沉死沉的,等我把那些箱子全部搬到地上,雖然是大冬天但我的衣服已經溼透了,坐在牀邊看着對面衣櫥門上反射出的自己扯起一絲苦笑,這就是我的家,沒有溫暖,甚至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我在家裡待了一個星期,白天家裡來來去去的人,我媽性格一直很強勢連自己孃家的人都處不好關係更別說我爸這裡的親戚,可畢竟是白事那些不怎麼來往的親戚還是會過來隨個份子,她通常能從早哭到晚,哭得人心煩意亂,而我爸除了招待奔喪的人基本上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語,我不想出去被這些人安慰,溫杏的死除了我們三個大概其他人也只是礙於情面過來看看,那些假惺惺的話語我不需要。
晚上人都走光了,爸媽也都回房了我纔會出來,呆呆的坐在溫杏旁邊陪陪他,我問他現在滿意了嗎?爲了自己所謂的夢想把命都丟了,覺得對得起爸媽的厚愛嗎?回答我的是一片死寂,可我知道那小子就在我旁邊,他能聽到我說話,我讓他找個好人家早點投胎,下輩子好好唸書別再吊兒郎當的走這條路,如果可以重來,希望他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可愛,說到後面淚水已經決堤。
一張面紙遞了過來,擡起頭看見滿臉皺紋的老爸,他頹然的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不住的嘆氣。
“藍藍,你媽那樣你也是知道的,小杏的走對她打擊太大了,你剛出生的時候你媽是很高興的,但是你奶奶一直嫌棄你是個女孩所以對你媽非常差,經常在月子裡面就找她茬,她吃了不少苦,也怪我,哎…後來慢慢的她性子就變了,覺得有個兒子自己才能擡起頭,所以她總覺得那時她受的苦都是你帶給她的,你也體諒體諒她。”
我沉默不語,我已經不是小女生了,早過了膩歪母親的年齡,現在我們的關係更是淡漠的很,不管是什麼原因我與她也只剩下童年的些許記憶和血液的紐帶罷了。
一個禮拜後,我背上揹包早上6點就離開家,爸媽還沒起牀房間門緊閉,我沒有叫醒他們,最後看了一眼溫杏就出門了。
回去的時候我沒有坐飛機,一來我沒工作了也不着急,二來爲了節省費用。
回到京都,很現實的問題就是趕緊解決收入來源這件大事,在火車上我給殷嬈發了條短信告訴她我離開影騰了,她很快回了信息問我有什麼打算,我說還想在這個圈子混,只不過看運氣了。
她把佩婷的號碼發給了我,讓我試着聯繫她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於是在我回到京都的第一時間就撥通了佩婷的電話。
我先自報家門告訴她我是殷嬈以前的助理溫藍藍,沒想到她居然記得我,當然,我想我之前在劇組發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也很難讓她忘記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爲了溫飽只有拉下臉問她有沒有藝人身邊缺助理,她告訴我天石藝人身邊的助理都是和自己關係走得近的人或者親戚熟人,一般不會外招,而且最近沒進什麼新人,老藝人身邊都不缺助理了。
我唉聲嘆氣,佩婷並沒有掛電話似猶豫了一會說道:“我們天石從上到下只有一個人沒有助理,不過他太難伺候了,就是我也不建議你去。”
想着此時我正是缺錢的時候哪有挑的份,於是趕緊回道:“沒事,佩婷姐,你和我說說。”
佩婷輕笑:“你認識啊,方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