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微時,秦正言艱難地從牀上起來,捂著仍舊生疼的腹部,一步一步挪到蘇子墨房前,輕輕敲門,許久無人應聲,他又不敢太用力,便試著推了推門,門輕輕開了。

借著微微天光,秦正言看見左側是書案,右側則是垂著縵帳的臥房。

猶豫了許久,秦正言還是一腳踏了進去,慢慢進到臥房中,撩開縵帳,這卻不是最裡間,前面還有個掛著珠簾的門;而中間這屋子的左側有張掛著錦帳的牀,秦正言輕輕挪過去,揭開錦帳一角,便看見兩個小家夥橫在牀上,壓胳膊壓腳被子蹬在一邊,睡得極熟;此時他們頭上的珠子都摘了,穿的小中衣是一樣的,睡相也一樣,光線也暗,秦正言完全分不清誰是誰,可心裡卻暖暖的,伸去手機摸摸那兩張小臉,可到一半時卻換作將被子拉起來輕輕給他們蓋上,又看了一眼,才把錦帳放下,又往裡走去。

將一邊的紋帳掛在一側垂著的銀鉤上,秦正言微微俯下身,看著蘇子墨。

蘇子墨睡相比起以前,已經好了許多,至少被子有一角還搭在腰上,枕頭還被抱在懷裡,沒給推地上去。

秦正言搖搖頭,去拉起被子,心裡有些沉,曾經蘇子墨這樣睡着的時候,自己可以不用被子,而是直接抱着他,可以親吻,可以碰觸,可以````他無聲苦笑,在心裡長嘆,卻又輕聲道:“都當爹的人了,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話音才落,蘇子墨翻了個身,向牀外側躺著,他本來方睡下不久,此時覺得有異,迷迷糊糊睜開眼,又閉上,然後又猛地睜開,一下子坐起來一拳揍在秦正言肚子上,雖力氣不大,卻正正打在那傷口上,一陣劇痛,傷口似是又裂開了,秦正言痛得悶哼一聲,沒站住,一下子跌在地上,忙忍痛道:“`````````子```````墨,是我!”

蘇子墨這才清醒過來:“你怎麼在我房裡?”

傷處痛得更厲害了些,秦正言半晌說不出話來,蘇子墨看出異樣來,看他捂著捂腹部,想起自己方纔給他那一下,便下牀來扶他道:“怎麼樣了?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秦正言倚著他站起來,硬是擠出笑來道:“沒事,只是有點疼,沒事。”

蘇子墨將信將疑:“我請蘇伯去找大夫。”

秦正言忙道:“不用了,子墨,當真沒事。”他忍著痛挺直身子,不願讓蘇子墨看出來。

蘇子墨放開手,道:“那你在我房裡做什麼?什麼時候進來的?”

秦正言道:“子墨,我來是想跟你說,你昨天說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是我對不起你,負你傷你,卻還奢望能與你在一起;可是子墨,從前的傷害,我願意用一輩子來彌補,不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我想清楚了,這些日子我是做差了,不該這樣逼迫你,所以子墨,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不再想要像從前那樣,只要能時常見到你,能時常坐下來聊聊天,便足夠了,好麼?”

蘇子墨別過臉道:“你這又是何苦?”

秦正言道:“這不是苦,子墨;還有,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蘇子墨道:“何事?”

秦正言道:“桐城蘇家那座宅子,當初是我買下的,我那時真的沒想過要逼你離開桐城,只想買下來,等那陣過了,便還給你,可是你卻離開了;子墨,我把它還給你,裡面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我都沒有動過,你要回去看看麼?”

蘇子墨猛地擡起頭,直直看著他,許久,方道:“秦正言,我曾經恨你騙我,恨你欺瞞背叛玩弄真心,可是我卻也是實實在在輸在你手裡的,這一點我必須承認,論經商之道,我差你太遠,所以輸了便是輸了,是我自己沒那能耐;至於那座宅子,你留著也好,賣與他人也好,有朝一日,我會將它買回來,卻不要你做這人情。”

秦正言苦笑道:“好,子墨,我留著,等你來拿回去。”

蘇子墨道:“隨你。”

秦正言越發的覺得苦:“子墨,那今日我便回去了,過幾日再來```不,你聽我說,”他見

蘇子墨又要開口,忙接著道:“不論我存著什麼樣的心思,可我再不會傷害你;我們在生意上尚有往來,我希望能繼續下去;有些事,若分開了看,對你,對我都不是壞事,往後的生意給你帶來的利益將十分豐厚,所以子墨,不要將一切都撇得太清,你就當是利用我,又有何妨?”

蘇子墨沈默半晌,道:“你的話沒有錯,可是我得仔細想想;你```先回去吧。”

秦正言近乎貪婪地看著蘇子墨,道:“那```子墨你好生歇著,我``這便走了。”

他這樣的神情和眼神,蘇子墨最近時常看到,越發的覺得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卻又絕決的秦正言遠得都有些模糊了,心中有些不忍心,話語便也軟了些:“你```回去好生休養,若再病了,便不好治了。”

秦正言心底泛起一絲希望與喜悅,忙道:“好,好,我會記得。”他再看了看蘇子墨,才轉過身,有些蹣跚地慢慢往外走,走到珠簾門時,他甚至得靠在門框上休息一下,才能繼續往前。

蘇子墨看他那艱難的模樣,狠心轉過身,不再去看。

待出了門,秦正言纔看見,自己腹間的衣物,已然被血浸紅了;他沒有在意,只想著蘇子墨方纔那句帶了些關心的話語,一時竟覺得連傷口也沒那麼痛了。

往後幾日,秦正言果然沒有再來,蘇子墨每日從秦家門前經過,也沒去問過。

倒是伍成有幾回看見蘇子墨,殷勤地來打招呼,有意無意地把秦正言的情況透露給他。

蘇子墨對這個伍成有幾分好感;那一年在永濟這伍成的機靈勁他便見過,那時又曾爲他的傷奔走,請醫煎藥,十分盡責;所以每次看見伍成,倒沒爲難他,也會與他說幾句話。

又過了幾日,秦正言的傷總算恢復了六七成,人也精神了些,因著快到秋季,各地的掌櫃與管事的都要到桐城交帳,又要著人去查庫驗帳,所以他雖不捨得離開,卻也必須得回桐城一趟。

他去找蘇子墨辭行,蘇子墨雖仍是不怎麼理會他,卻也淡淡的道了聲保重,這讓他心底的希望又大了些。

玉麒玉麟這天沒有去學堂,在門外聽說他要去桐城,雖不知道桐城是什麼地方,可是聽上去像是挺遠的,那就一定跟杭州不一樣了,偷偷地追到門口,問他可不可以帶吃的和玩的回來。

秦正言看著這兩張一模一樣,眉眼間都蘇子墨的印跡的孩子,喜到了骨子裡,又如何不願?他答應下來,甚至抱了抱兩個孩子,纔有些帳然又滿心喜悅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