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意思是什麼?”吳業問道。
樓內的慘叫聲連綿不絕,廣場那頭殘餘的喪屍在醫院內四處遊蕩,靠的近的被慘叫吸引,挪動着聚集,慘叫中蘊含的海量痛苦如蜜糖之於蟲蟻。
復甦會與殘餘油幫隨時會反撲,龔霆不得不坐鎮指揮,蘆葦鎮作爲外來者,中間需要有人緩衝對接,餘念義不容辭。
另一方面,蘆葦鎮的援軍先一步到達,餘念方面的武力立即超越了龔霆小隊,直接影響到整個勢力均衡。
“我們的交易還算數嗎?”他問。
“當然”吳業毫不猶豫,糧幫如今損失衆多人手,底下的人已經快壓不住了,失去親友的倖存者們無懼死傷,橫衝直撞希望去找對方報仇,此時維持與餘念龔霆的聯繫至關重要,有他們在,至少在武力方面會令對手有所顧及,也能穩住糧幫幫衆暴走的情緒。
“條件肯定不是之前的條件了。”餘念看向他,目光坦然。
“你說吧。”吳業更坦然,與喪屍作戰的危險性是可控的,對手換成同類後危險性就大了太多,況且現在的情況是有“錢”也買不來幫手。
炮彈、槍傷、燒傷,哪一種都令人足夠不悅,住院樓內的屍體才清理掉沒多久,空氣中瀰漫的淡淡腐臭味像是從牆壁與地磚中滲透出來的,又與濃厚的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
江薇、樑歡已經十幾個小時沒閤眼,病人數量雖然只有20多人,又有幸存者當助手,但方方面面都得她們親自盯着,尤其幾名傷勢較重的倖存者,截肢手術加上大量丟失體液都處在彌留狀態,餘念認爲這些倖存者倘若還有意識,多半會要求同伴們給自己送上一發子彈,但兩個女人都不肯放棄,把田濛也叫去幫忙了。
趙瑞、陳大志、黃毛、珍妮弗同樣忙碌,幾人剛來到這裡就進行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另龔霆、餘念等人都很過意不去,餘念甚至找不到大塊時間和他們好好談談。
“你們要繼續趟這趟渾水?”王路問道。
時間緊迫,與吳業大致對上口風后,王路作爲自由倖存者的代表也找上了門,原來的自由倖存者大隊長不滅在戰鬥中失去了一條胳膊,還未轉醒。
“二醫院要不了了,最遲今晚就要轉移。”
王路轉頭,順着餘唸的目光看向廣場的方向,那裡的喪屍聚集的數量已經超過了最初見到它時候的模樣,還在不斷增加。
沒有回覆,但答案已經揭曉。
“就爲了這裡的糧食和油?”王路忍不住道。
餘念回過頭,“你又爲了什麼呢?你們不是糧幫的人,你女朋友……”
“好吧好吧,你妹妹。”被王路的眼神打斷,餘念心裡翻個白眼,順着說下去:“你妹妹和你,都不受這裡的約束,你們是自由身,完全可以直接走。”
“雖然我們嘴上很少承認這一點,但明白地說,我們是羣居動物,如果有可能,沒人願意一個人,你們還留在這裡,大概也是覺得,比起孤零零地離開,更希望能有幾個同伴?”
“抱歉,我雖然不算什麼好人,但作爲同伴,應該也不算太差勁,比起他們。”餘念指指一名糧幫幫衆,“我們更像不是嗎?我們都不是本地人,我們更自由,我們的困境更類似。”
“你希望我們達成一致,不也是爲了同進退嗎?擔心糧幫背後捅刀子?”最後一句話聲音被壓得極小。
“不,我想他們暫時還沒有這份時間和精力。”王路道,“你們的人不少了,我是警察,新來的那幾位裝備不簡單,人也不簡單,你們應該有個不錯的後勤基地。”
“但這還不夠。”餘念搖搖頭,說出自己的判斷,手指在空氣中繞了個圈,“這樣的情況不會一直維持下去。”
“我們人雖然不少,但也算不上多,像昨晚發生的事情,現在在全世界每個有人類的角落裡都會發生。”
“過去我一直認爲,多數人只要有飯吃有衣服穿活得很好就會老老實實地,但直到昨晚我才明白。”看着王路通紅的雙眼,餘念道,“戰爭本來就是人類發展中的一環,我們的慾望總是超過我們的能力,這時候人們就會試圖從其他人手上去偷,去搶。”
“如果我們只是安於現狀,誰知道什麼時候跳出來一個更大的糧幫?那時候我們不會有機會退出。”
“災變發生的時候,我和黑子、趙瑞爲了找槍,特地跑到局子裡,結果剛認識的‘同伴’轉眼就用我們一起拿命換來的槍對準我們,帶着槍跑了。”
“從那個時候我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遲早有一天,或許不是現在,是幾年後,如果我們都還活着,遲早會和其他勢力接觸,相比那時候被動的由對手選擇是戰是和,我更願意把這個權利捏在自己手裡。”
王路沒料到只是問一下對方的意思,竟然拉出這樣一大段對方本不應該告訴自己的大論,“爲什麼給我說這些?”
“嘿嘿。”餘唸的表情瞬間鬆了下來,“我覺得你挺不錯的,世界末日帶着那麼好看的小妹妹到處跑,還不同意當人男朋友,應該是個好人。”
“要不你加入我們吧?有個和你一樣名字的人救過我的命。”餘念撓撓頭。
王路臉都黑了,他可沒想過這麼多。
慘嚎聲再次響起,病房裡冒出一個腦袋,“12號牀!”江薇面色蒼白叫道。
“他醒了。”江薇匆匆走進兩人低聲急訴。
兩人立即丟下菸頭,鑽進了病房。
正值中午,沒有電力,連風扇也沒有,病房內悶熱異常,只能把窗簾拉上遮擋住盛夏的陽光。
水磨地板上屍液的輪廓還保留着,白色的牀單就這樣隨意丟棄在地上,醒來的不滅坐在牀沿,呆呆看着窗簾。
進來的兩人對視一眼,王路想了想才發現這人從來不提自己故去的名字,一直用的網名,只好硬着頭皮上前。
“不滅……”
“我沒事。”不滅輕輕地說,“我沒想過我們能順順利利的活到老,過一天是一天。”
這話如果是平時肯定被反駁了,哪怕心裡想過,也沒人願意承認在場的多數人可能都活不到幾十年後。
“只是沒想到……”不滅喃喃自語,轉向江薇,“讓我看看外面吧。”
江薇遲疑了瞬間,給過餘念和王路一個眼神,兩人默契地一左一右向前走幾步,靠近了不滅,防止他越窗而出,呆視前方的不滅彷彿沒察覺到這幾秒鐘的延遲。
刷
刺眼的陽光灑落,餘念眯眼。
“真是好天氣。”不滅嘆道。
不好!
餘念心中警訊大作,張開雙手去抓不滅所在的位置,王路也在同一時間做出反應,撲向窗前。
“別!”他急怒吼道。
“不滅!”
砰!
溫熱的雨點濺落在餘念臉上,視力恢復之後,三人還維持着先前的動作,不滅手中的槍緩緩落下,留戀從帶着笑意的眸子中溢出,看向窗外。
屍體很快被推走:如果多數重傷病人都試圖自殺,你是很難完全禁止的,江薇對此似乎都有些麻木了,看着令人更覺難過了。
兩個倖存者幫忙收拾完病房後雙手都沾着血,站在被推走的病牀留下的空位旁久久無語,隔壁病房受傷慘叫的倖存者們在此時也安靜了下來,王路無力地擡擡手,像是要趕走什麼。
“我們加入。”他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