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被杜母的話說的差點嗆了嗓子,滿臉的不明所以。
“姆媽,您帶着我拜年,原來是要考教我?”
杜母搖搖頭,“不是,這次帶你來,就是爲了讓你認識一下洛家人,尤其是這個洛豪笙,沒想到你卻似乎同他投緣,倒教我有些意外。”
杜和不解的問:“爲什麼?我覺得那個洛豪笙是個蠻好相處的人,難道他表裡不一,是個有城府的?”
“那倒不是,阿和,你知道洛家是做什麼的麼?”杜母慈愛的將杜和嘴角的糕點擦掉,慢慢的引導着杜和。
杜和回憶了一下洛家園林的裝修,再聯想了一下姆媽的深意,試探着說:“他們是官場的人?”
“我兒果然有天賦,不中也差不多,洛家是警界的人,洛老爺供職上海法租界的巡捕房,而洛豪笙則是上海南市警局的精英警探。”
杜母給杜和揭開了謎底,杜和心思一轉,就明白了杜母的意思,感動的張了張嘴。
“姆媽……”
“不用感謝,姆媽還是那句話,不准你當魔術師。”杜母閒適的裹了裹袍子,看着窗外經過的蕭瑟的柳樹和見底的河水,“不過你可以在上海闖蕩一番,姆媽不逼你學醫,你可以做任何事情,繼續打雜也行,但除了魔術。”
杜和嘴巴動了動,最終沒有出聲,只是低下了頭,沒有同杜母爭辯。
姆媽爲了這個家已經筋疲力盡了,杜和在那僅僅幾天的當家過程中就已經感覺所有的精力都被掏空了,姆媽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做着這些事情,他實在是不想因爲自己的脾氣,再惹姆媽不快。
這個問題,杜母和杜和都不想讓步,杜和是有心理準備的,他覺得,只要讓姆媽知道,做魔術師一樣可以出人頭地,姆媽就會諒解他、支持他,這也是他唯一能給自己的動力了。
同杜母一起拜了年,跟外公家和父親那邊的親戚們吃了團年飯,一直折騰到初七,杜和纔算是得了空閒。
初七晚上,杜和平靜的收拾了行李,除了老海給他拿來的那個父親的小箱子,杜和還拿了一瓶子的香灰,這些東西代表了父親和母親,杜和想着,想家的時候,或許可以看看這些。
雖然上海離蘇州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但是杜和總有一種不出人頭地,就沒有顏面還鄉的感覺,當初他從家裡跑出來,在連魁班呆了一個多月,還不如那三位在賭檔表演魔術的魔術師一晚上賺的的多,杜和有一種迫切的焦灼感,他急需用什麼來證明自己。
乘坐最便宜的船回了上海,杜和這次連黃包車也沒有坐,等到了最後一班電車,傍晚才穿過跑馬地附近密密麻麻的街道,步行到了李家廠。
同樣的路程,再次走過來,杜和卻有了一點不一樣的感觸。
到了上次迷路的岔路口,杜和還特意看了看附近,卻沒有見到上次騙他的拆白黨九筒,也沒有找到縮頭縮腦的妹妹南風。
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杜和看看手裡的一包糕點,轉過了頭。
“小少爺,你在找我嗎?”
一聲怯怯的聲音從杜和的左右方角落傳來。
杜和回過頭,定睛一看,果然是南風,正探出半個小腦袋來,亮晶晶的眼睛充滿希冀的看着杜和。
杜和是南風見到的少數幾個沒有打過她主意的男人。
南風雖然小,雖然瘦弱不堪,不過依然有人想要買走她。但是她已經跟着那個混的失敗的哥哥在這條弄堂裡生活了四年了,一直太太平平,生活的雖然悽苦,卻從來沒有發生過悽慘的事情。
而九筒那個拆白黨一直都想把妹妹賣進有錢人家去敲詐,一直在幫倒忙,所以南風能夠活下來,就說明了她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姑娘。
不過這個小姑娘最近過的有點慘。
九筒不知道怎麼的,同九條龍的人聯繫上了,成爲了一個不是那麼失敗的青皮混混,已經不用靠着賣妹妹過活,所以在同南風聊過一次之後,九筒就徹底的搬出了李家廠,南風成爲了孤家寡人,守着破舊漏風的一間小房子,艱難求生活。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除了撿東西,求好人同情這些危險十足的方式,就只有靠出賣勞力,做花、做衣服、洗衣服,幫大戶人家做短工,南風艱難的生活了下來,但是一過了新年,南風就徹底的失去了來源。
新年之前,南風還獲得了一份大戶人家祭祀時當丫頭的工作,過了年,就沒有人再僱工了,南風藏在石頭縫裡的一小袋錢花的見了底,眼看着就要斷糧的時候,終於又見到了這個大方的少爺。
在南風的印象裡,杜和是個錢多人好說話的好僱主,如果肯僱傭她的話,她這個月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所以即使冒着一點風險,南風還是出了聲。
還在杜和的眼睛裡依舊平和如初,沒有冒出那些油膩的富人看她的可怕眼光。
“南風?”
杜和有些驚喜,朝她招了招手。
南風猶豫了一下,糾結着手指,走到了杜和跟前,還沒等她說些可憐的話,就感覺手上一暖,又一沉,一個油紙包就放到了她的手上。
南風顫了一下,有些畏懼的向後退了退。
“新年好啊,南風小妹妹,這是我姆媽給我準備的桂花糕,你嚐嚐看,很好吃。”
杜和沒有靠近,只是伸手拍了拍南風的腦袋,笑着鬆開手,將桂花糕放到了南風的懷裡。
南風低着頭看了看,小聲問:“阿和少爺,這糕點很香啊,你的姆媽花了很多的錢吧。”
杜和點了點頭,安慰道:“沒關係,我雖然窮,不過我姆媽很富有,她如果知道我將糕點送給了喜歡的人,會很開心的。”
“……你的姆媽也不要你了麼?”
南風喃喃的問了一句,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擡起頭說:“阿和少爺,如果你沒有地方住,可以到我家,我哥哥已經不要我了,不會再來敲詐你的。”
杜和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