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伸了過來,手上的純金戒指在一衆人身上掛着的寶石之中顯得有些粗鄙,那人的聲音就更加粗鄙了。
“小妹妹,你長得也很可愛啊,想要麼,借哥哥摸摸臉,就是你的了!”
男人聲音嘶啞,聽起來就中氣不足,偏偏還身材肥胖,大腹便便,一看就不是正路人。
南風周圍的貴婦們被他們的先生拉走了,南風差一點也被拉走,還好南風掙扎了幾下,回到了杜和的身邊,眼神怪異的拽住了杜和的衣襟。
“阿和哥哥,我又被揩油了……”
揩油,是南風新進學會的詞兒,過了年她都十四了,許多新的東西都開始讓南風感到好奇,杜和也沒什麼禁忌,南風問什麼就告訴什麼,甚至還動用自己少有的醫科生記憶,告訴了南風不少生理衛生的知識。
兩個人一個百無禁忌,一個照單全收,誰也不知道南風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去。
反正杜和頭一回教學,南風第一次學習,教學相長,誰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杜和苦笑着將南風頭上的東西摘下來,放到南風的手心裡,“女士們揩油沒辦法的,下次哥哥去接賞錢。”
南風點了點頭,手腳麻利的將那些貴重物品放到了自己的小包裡,兄妹倆又恢復了和諧的氣氛。
江凌卻已經是水深火熱之中,避開了金戒指男人之後,他似乎對江凌有了興趣,不依不饒的在身旁喋喋不休,把脾氣暴躁的江凌說的忍無可忍,筐子一摔,大喝一聲:“你要做什麼,走開!別擋路!”
男人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的說:“小姑娘,你既然知道阿哥要做什麼,還怎麼給你讓路啊?”
江凌被調侃的苦不堪言,手順着腰就摸了過去。
杜和眼皮子一跳,連忙按住了江凌的手。
腰上可是江凌爲了防身帶的軟刀子,抽出來事情就大發了。
“閣下的眼界,也瞧不上我們下里巴人,找我們有什麼事,就請說出來吧。”
杜和不卑不亢的將江凌護到身後,手還牢牢地抓着江凌的手腕,生怕她忍不住就掏了刀子出來。
公共租界可不是城區,鬧出了亂子,三人都要麻煩。
金戒指男人臉皮子動了動,似乎是費力的笑了一下,手一動,就從身後的人裡摟了一個在肘下,捏了捏那張有些走形的臉,男人問道:“認得麼?”
南風皺了皺眉頭,暗道一聲晦氣。
居然走到哪裡都能遇到討債鬼九筒。
雖然九筒胖了也醜了,渾身都是一股子煙土味兒,南風還是能辨認出來,九筒特有的那一股子猥瑣相。
家門不幸,便宜媽媽生了他們兩個人,九筒長得可憎,人更可憎,南風就越看越可愛,走到哪裡都有阿姨揩油。
南風沉沉的嘆了口氣,站在了杜和的右手邊,“九筒,早啊。”
九筒也扭曲着笑了笑,給南風擺了擺手,“南風早,阿哥這幾天發達了,回頭請你去長三堂子快活。”
南風翻了個白眼,連話都不想答了,又縮了回去,哪有帶妹子逛窯子的親哥?
家門不幸!
杜和也不忍直視的別過了頭,沒有任何打算挽救九筒的想法。
九筒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是奔着南風來的,再說,杜和那裡也講明瞭,以後南風就當做隔壁王叔叔家的孩子算了,省心。
今天來靜安寺,九筒本來是跟着大哥嘲風來拜山頭的,不過中途見到了江凌,嘲風忽然就站住了腳,問九筒那是不是連魁班的姑娘仔,九筒一點頭,嘲風就笑了。
至於要來做什麼,九筒也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好事,嘲風如果能做什麼好事,九筒簡直就算明珠暗投。
認了跟腳,嘲風這位身形扭曲的大哥就推開了九筒,大喇喇的對着江凌說:“小姑娘,既然你就是江凌,那麼咱就沒認錯人,你們家戲班子……”
“你們家纔是戲班子,我們是正經的魔術班子!誰認識你,別亂攀親戚了,讓路!”江凌打斷了嘲風的話,腳下一停,改了個方向,手上還把那些個大洋揣了起來。
嘲風身爲九條龍裡頭的座上大哥,頭一次被一個女人拒絕了,還十分的不給面子,一時間張口結舌,臉上泛紅,就要發作。
身邊人及時的止住了嘲風的動作,鼻子努了努一旁的杜和,一個眼色遞過去,嘲風瞬息間就冷靜下來了。
一天的功夫,斧頭幫大佬青睞一個無名小卒的消息就傳遍了上海灘,大家不用想也知道,這是那位大佬主動爲之的,目的,就是爲了給無名小卒一個大大的臺階。
嘲風今天本來是來園子裡拜會裡頭住着的那位猶太銀行家,但是見到了江凌,心思一轉,就報了轉個順水人情的意思。
誰知道嘲風還沒說什麼,就被心情不好的江凌堵的心肝都疼,讓堂堂的九條龍發作不得,硬生生的還得憋着。
嘲風本來看江凌在那,想着給點錢結交一下,順便走走江凌的路子,打探一下杜和的來頭,可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被江凌當做了普通的青皮頭子,一通排頭就送了過去。
“你……大爺不和你丫頭片子計較,還是後生懂事,現在的年輕人,唉!”
嘲風強忍着把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就地正法的念頭,皮笑肉不笑的跟杜和搭了句話。
原本想走迂迴路線,現在看看,還是當事人本人可交,沒見王幫主都喜歡麼?
“……這位先生見諒,我與您的手下有些不愉快,我妹妹因而對您有些成見,並不是因爲您本人的緣故。”
杜和暗戳戳的告了九筒一狀。
嘲風聞言,臉色不善的橫了一眼九筒,還想挽救一下,“鄙人管理不善,回頭就會告誡他,事情太忙,有些疏漏也是難免的,小兄弟莫怪,哈哈。”
杜和見嘲風身後帶着好幾票的小馬仔,知道不能強來,點了點頭,與嘲風互通了稱呼之後,問道:“不知先生今天來哈同花園是?”
嘲諷一聽,揹着手得意洋洋的說:“沒甚大事,找哈同先生談談款項事宜,哈同先生你知道吧?”
杜和點了點頭,及時的掐住了話頭,友好而不失禮貌的說:“既然嘲先生您貴人事忙,我們幾個就不多打攪了,有時間再聚吧,再會。”
說罷就一手一個,領着還在氣頭上的江凌和南風,迅速的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還在等着杜和與他道歉,然後順便賺一個人情的嘲風愣了,有一種閃了腰的感覺。
好半天嘲風才嘆了口氣,真的覺得混不懂現在的上海灘了。
劈手給了九筒一個嘴巴,看着九筒委屈恐懼的表情,嘲風才舒爽了過來,“叫你惹不該惹的人,連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