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頭挪了挪身子,給杜和讓了個位子,還給杜和的手裡放了幾根草葉子。
監獄裡頭做工可比外頭勢力多了,看守們看你手裡頭沒成績,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鞭子,誰管你是剛來還是偷懶。
外頭工廠做工,做不好容易捱打,而這裡頭雖然一樣是打,可是容易打死人的。
杜和沒客氣接了過來,手臂一動,往榔頭的手裡放了一塊肉。
榔頭毫不猶豫的塞進了嘴裡,鼓鼓囊囊的嚼着,眼珠子都要香的瞪出來了。
“行啊兄弟,從哪弄到的?你去廚房幫工了?”
榔頭咕咚一聲把那塊肥膩膩的肉塊吞了下去,吧嗒吧嗒嘴,羨慕的說。
杜和二話不說又是一塊肉放上去,榔頭顧不得多話了,埋頭苦嚼起來。
去廚房幫工被稱爲提籃橋監獄裡的第一美差,大廚房裡頭什麼吃的都有,嘴甜點手腳勤快點,少不了一頓好嚼果,可惜這些活計最近都沒有了。
監獄長喜歡吃西餐,頓頓是牛肉和洋芋,洋芋倒好說,可是牛肉都是有數的,貪不來,也只有看守們的吃的好一點,但是印度人做出來味道卻讓人無法恭維。
榔頭已經幾個月沒吃到過這麼大的肉塊了。
平日也有肉吃,不過賣價高昂,榔頭又沒有什麼來源,自然捨不得買,大鍋飯裡倒是有點肉星,比米粒也大不了多少。
杜和不想說自己剛剛乾嘛去了,榔頭很知趣的沒有再問,反正嘴裡的肉比耳朵裡的八卦實在多了。
吃過了肉之後,杜和竄了竄位置,給把臉鐵頭和老戴也送過去了一些,口袋裡揣的雖然沒那麼幹淨,可是兩人都知道杜和的好意,連老戴都乾脆的收進了嘴裡。
杜和分完了肉,拔草也進行到了尾聲,一行人懶懶散散哭天喊地的回了監室,喝過了稀湯,轉頭就各顧各的,呼呼大睡起來。
杜和吃撐了,一時半會兒睡不着覺,認真的考慮着是否要再次冒險出去一趟,看看江中葉父女或者老海。
說來慚愧,杜和在出獄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高橋海羽,壓根沒分心想別人,回頭看看,還真不是個東西,外頭爲他奔走的不止高橋海羽一人,他卻只緊着自己的心上人。
月上中天,杜和揉着好受了不少的肚子,站了起來,打定主意要再次行動。
人還沒走到牆角,一個黑影就朝他襲擊了過來。
杜和眼疾手快的接到了‘暗器’,定睛一看,卻是個黑布鞋,後腳跟都踩得堆了下去,一股子汗味兒撲面而來,杜和嘔意翻涌,用比接暗器的時候更快的速度扔掉了臭鞋,捂着鼻子看向了牀上。
疤臉鐵頭沉着臉坐在牀邊,光着一隻腳。
杜和不得不捏着鼻子,把鞋子給疤臉鐵頭送了回去。
疤臉鐵頭依舊沒個好臉色,對待杜和的態度絲毫不因爲吃了杜和一隻雞屁股半隻鵝翅膀而有什麼改善,“老河底子要我看着你,無論你本來要做什麼,今晚都老老實實睡覺。”
說着就盤腿坐在牀邊,一副看守杜和到天亮的架勢。
杜和有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無奈的說:“我有正事。”
“什麼正事也比不上不出事,你今晚不能出任何事情,得平安活到天亮。”
疤臉鐵頭的臉色有一絲豔羨,“明天會有人提審你。”
杜和瞳孔緊縮。
“消息準確麼?還有什麼細節?”
杜和連聲追問道。
疤臉鐵頭搖了搖頭。
“消息是底層負責發文書的兄弟傳進來的,只有一個照會說明會提人,哪裡提,什麼時候提,都說不準,所以你不能妄動。”
似乎是從老戴那裡得到了什麼暗示,疤臉鐵頭毫不在意的將消息的來源告訴了杜和。
杜和也十分相信疤臉鐵頭,更加信任老戴。
這兩人都是決計不會害他的,既然老戴言明今晚不能出門,杜和聞言就知道他必須放棄本來的打算了,在很多時候,杜和都有着現在許多年輕人沒有的優點,比如說他不懂的事情,就樂意聽前輩的建議,之後再弄懂原因。
打定主意之後,跟疤臉鐵頭道了謝,杜和脫下了外衣,躺了下來,將外衣蓋在了身上,閉上了眼睛。
疤臉鐵頭炯炯有神的盯着杜和。
杜和低聲說:“鐵頭哥,放心,我不會亂走了。”
疤臉鐵頭不大相信,依舊盤坐在杜和身邊。
杜和沒有再言語,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起初疤臉鐵頭還怕杜和是在裝睡騙他,不過後來杜和已經輕輕打起了鼾,疤臉鐵頭才壓制不住睏意,也跟着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提籃橋監獄的上班時間剛過,四個穿着制服的冷漠外國人,就在印度看守的帶領下,將杜和帶出了監室。杜和還沒睡醒,直接被從木板牀上拎了起來,一條手銬咔嚓一下,扣在了他的手腕上,緊接着,一個黑色的布袋也朝着杜和蓋了過來。
老戴一直在打坐,沒有理他,疤臉鐵頭睡得雷打不醒,杜和只得跟早起活動身體的榔頭交代了一聲,離開了監室。
幸虧杜和及時睡覺,體力恢復了不少,監室裡出來後,杜和被放進了一輛全副武裝,鐵欄杆嚴嚴實實的卡車中,一路搖搖晃晃的,好半天才將杜和送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地方。
通過計算時間,杜和可以確定這裡處於上海市的範圍內,但是具體位置,杜和就不得而知了,他被推推搡搡的放進了一個小房間,很快就無人問津。
杜和的頭上戴着頭罩,雙手扣着手銬,本來行動就受了限制,房間裡又沒有聲音,杜和乾脆自己摸索着找了個靠着牆的地方,坐下來補覺了。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握住了杜和的手,身邊壓抑的吸氣聲將警惕心高漲的杜和從睡眠狀態中迅速喚醒。
杜和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鼻頭一動,就聞到了股子清香的味道。
這味道來自於一種產自蘇州的線香,他的姆媽每日裡供奉佛堂,都會點燃這種香,久而久之,身上就帶了香的味道。
杜和的眼眶發脹,鼻頭酸澀。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