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院子裡並沒有點燈,天空中星光璀璨,照的院中樹影婆娑,天地間一片靜謐。
少頃,藍冰一身素藍色衣裙嫋嫋走進繡春苑,此時的她並沒有戴着面紗,夜色沉沉卻依舊沒能掩蓋住她的傾世容顏,絕色的相貌好似畫匠筆下的仙顏,在暗夜中竟好似泛着幽光一般,依舊清晰靚麗。
“姐姐!”藍凝歡快的撲了過去,不由分說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藍冰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清冷,脣角幾不可查的抽了抽,冷淡的神色帶了些無奈。她垂着雙手任由藍凝抱着自己,眸光越過藍凝的肩看向涼亭。丫鬟紛紛上前行禮,藍冰輕聲應下,隨機將其摒退。
“姐姐,三哥四哥回來了,他們等會兒會和大哥二哥一起來看我對不對?”藍凝喜笑顏開,面上的笑容燦爛如同春日裡綻放的桃花,清澈的眸光盛滿期待和驚喜。她拉着藍冰的手走向涼亭,嘴裡卻還喋喋不休的追問着:“姐姐,三哥四哥如今長什麼模樣?也不知道見了他們我能不能一眼認出來呢!”
“老樣子!”藍冰淡淡的說着,撇開藍凝的手,打開石桌上的食盒將飯菜一一端了出來。藍凝連忙幫忙,一邊擺放菜餚,一邊嗅着菜香,眼眸閃閃發光。
“這是孃親親手做的飯菜吧?這個味道跟小時候一樣,我最喜歡呢!”藍凝驚喜道,忽而覺得心中一痛,連忙別過臉,用力眨眼將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逼了回去。
對於孃親毫無嫌隙的對待,兒時的藍凝可能會覺得理所當然,可現在的她會愈發知其珍貴。可若有一天,溫婉和煦的孃親,關懷仁厚的哥哥,面冷心熱的姐姐,這些人都一個個離她而去,她又該如何面對?
藍冰沒有發覺她的異樣,慢條斯理的將飯菜擺放好,擡眸瞥了她一眼,尋了個位置坐下,沉默不語。藍凝很快收拾好情緒,重新揚起笑臉,挨着藍冰在她身旁落座。
“姐姐,你……爲什麼不愛笑了?”藍凝歪着頭打量藍冰,遲疑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個疑惑在她第一次在凌霄城見到藍冰時就有了。藍凝依舊記得,當年她還沒離開碧落島時,七歲的姐姐就是個一笑傾人城的美人胚子,那時候她總是頂着大大的太陽迎着碧落島海域上吹來的海風在島上瘋跑,姐姐就笑容純真甜美的如同海上的仙女般在一旁看着,所有人都說姐姐是碧落島上真正的仙子,美得如九天玄女下凡。誰能想到十年後的姐姐會變得清冷至此,初見時她都不敢和姐姐說話。
藍冰眸中幽光一閃,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默然不語。
藍凝看着藍冰不願多說的樣子,識趣的不再多問。姐姐既然不願多說,她也沒有了追問的必要,在知道她當年離島的真相之後,她漸漸開始明白,事出必有因,有些話,不是不想說,只是太沉重,以至於無法說出口。
藍凝伸手給藍冰和自己斟了兩杯酒,清冽的酒水在瓷白的酒杯中緩緩積聚,浮現出淡淡的緋色,這是以島上紅顏花爲原料釀造的紅顏酒,酒香清醇不易醉,及其適合女子飲用。她端起手中的酒杯靜靜的看着,突然就笑了出來:“姐姐,你說……如果哪天我離開了碧落島,大哥他們……會掛念我嗎?”
藍冰以爲她又想起了當年倉皇間被送去凌霄城的事,皺眉不悅,末了卻還是冷冷道,話語間夾雜了不易察覺的安慰:“說什麼傻話呢……你已經回來了,不會再隨便離開的。”
“已經回來了……也對!”藍凝咧嘴一笑,轉着酒杯最後再看了這酒水一眼,仰頭一飲而盡。紅顏酒的酒性不大,她卻依舊被嗆得眼眶泛紅咳嗽連連,藍冰看着她這副連喝口酒都極沒出息的樣子,心裡又好氣又心疼,她拍了拍藍凝的背,伸手給她倒了杯溫茶遞給她,“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這麼爲難自己又是給誰看呢?”
藍凝喝口水舒緩了咽喉間那股刺激感,聞言笑的開懷,“姐,我沒爲難自己,我就是高興……”
“小妹爲了什麼這麼高興啊,不如說給四哥聽聽?”身後傳來少年乾淨張揚的聲音,藍凝回頭循聲望去,果然看見一個藍袍少年拉着個壯實憨厚的的青衣少年朝着她們快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着藍無塵、藍夫人、藍灝、藍澤四人。
藍凝匆忙站了起來,藍袍少年走到她面前先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之後才上下打量了她笑着道:“小妹這麼多年都沒什麼變化啊,還是長得和以前一樣小,我是你四哥,你還記得嗎?”
藍凝擡眸看了遠處的父親一眼,對方正低頭和藍夫人說話,朗闊的英俊面孔上正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那一瞬間她緊張了片刻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不管怎樣,爹爹孃親還是和以前一樣,哥哥姐姐們待她也一如當年,方纔倒是她想多了。
她擡頭看向面前盯着她不斷轉悠的少年,眉眼彎彎咧出個好看的笑容道:“當然記得了,四哥當年老是跑到蒼藍島後山給我摘紅顏花,不知道捱過多少爹爹的罰……四哥這些年倒是變化不少,都比我高了大半個頭了。”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跟三哥一樣高了!”四哥藍潯看上去還像個半大的孩子,雖然和藍冰是龍鳳胎,但兩人性子委實相差甚遠。
“你哪有和我一樣高,你明明比我矮!”藍潯這話說的讓藍灃不高興了,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麼可能讓弟弟竄的比他高!
“你倆都多大了還在這兒爭這個?長得高能當飯吃嗎?還不趕緊進去!”藍夫人上前來一人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們的肩膀上,藍潯捂着肩膀齜牙咧嘴誇張的跳進涼亭,藍灃則是撓着後腦勺憨憨笑着,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藍凝呵呵笑着,主動張開雙臂抱住藍灃,大聲對他說:“三哥,我回來了,你當年給我做的那個貝殼項鍊實在是太醜了,我要你再重新給我做一個!”
藍灃被他抱着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聽她說項鍊不好看時更加不好意思了,頓了頓,他終於擡手環上了藍凝瘦小的身子,言辭保證一定給她再做一串。
藍灝上前拍拍藍灃的後背讓兩人分開,“先讓爹爹孃親就坐吧,有什麼話席間再說。”藍凝退回身子看眼父親的方向,他的眼中有着還未褪去的欣慰笑意,她放鬆一笑,跟着藍灝、藍灃一起入了涼亭。
繡春苑涼亭裡的石桌建的很大,八人陸續落座後還顯得寬綽有餘,藍潯正越過藍灃和藍澤說着島外的趣聞,藍灝則忙着給藍無塵和藍夫人佈置碗筷,藍灃被藍潯逼得沒法了,只得起身給大家一個個倒酒,之後藍家幾個男人酒性漸濃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藍夫人看着夫君和兒子們喝起酒來一杯接一杯的樣子,忙不迭的勸他們一個個的多吃些菜,同時還不忘給藍凝和藍冰夾她們愛吃的菜,席間氣氛熱鬧和樂。
酒過半酣,藍澤說起朱雀島不日即將抵達碧落島一事,藍潯當即拍桌表示完全不懼朱雀島那羣宵小,被藍夫人不滿的瞪了一眼,“知道你不怕,安靜點聽你二哥說!”
藍潯瑟縮了肩膀,覺得小妹回來了真是件天大的好事,要不然他又得挨孃親一巴掌了。藍家飯前就座從來都是按長幼排序,以前小妹不在的時候,孃親和他的座位之間就隔着姐姐藍冰,孃親總是伸手就能拍他一巴掌,現在隔了兩個人,孃親想拍也拍不到了。
藍冰瞥眼縮着腦袋的藍潯就知道這沒出息的弟弟在想什麼,真不知道他倆明明是龍鳳胎,他的性子怎麼就這麼鬧騰!
話題終於又繞回朱雀島一事上,藍凝幼年離島不知其中恩怨,熱情憨厚的三哥藍灃積極爲她解惑:“朱雀島與我碧落島其實一本同源,兩島祖上其實是師兄弟,因主修功法不同,所以兩人之間偶爾會互相切磋一較高下,長年累月下來慢慢演變成兩島一決雌雄的夙怨。”
“兩島約定,每隔三年雙方會派門下弟子比試一場,輸方需將贏方的先祖牌位供奉三年。我們碧落島因一心修煉靈水訣,以家族傳承爲主,寧缺毋濫,門下子弟數量雖少但實力穩固,朱雀島自定下比試之約後便開始開宗立派廣收門徒,功法駁雜,歷年比試下來,碧落島贏多輸少。”
藍凝這才明白兩島之間的淵源,對面藍灝則神色傲然的道:“此次比試我們已做好萬全準備,爹孃不必擔心,我們定然不會丟了碧落島的臉面。”
“你們素來聽話刻苦,孃親自然是放心的。”
藍無塵則略有擔心:“朱雀島此行意圖不明,你們要當心。”他的五十大壽將近,各派子弟均在碧落島暫居,朱雀島挑這個時候上島挑戰,怎麼看都存着不好的心思。
“請爹爹放心,我們必將小心謹慎,得勝歸來。”藍澤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藍灝和其他弟妹也都端起酒杯對着爹孃表態,就連藍凝也端起了酒杯跟着仰頭喝完。藍無塵看着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的六個子女,頓時對朱雀島的到來沒有任何擔憂了。
有灝兒、冰兒他們在,朱雀島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