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丫頭醒醒……”清潤的嗓音彷彿穿過了萬年的時光,沉沉的響在腦海中。
藍凝迷濛的意識隨着一句比一句清晰的呼喚,漸漸的清明起來,眼前的慘景逐漸模糊成一幅被水浸染的黑白水墨畫……
恍惚中,藍凝感覺身子被誰抱起,清潤的嗓音好似春雨拂過新芽,輕輕柔柔的沁入心底。
“你這丫頭,到底是睡着了還是迷失在幻境中了?”
誰在輕輕拍打她的臉頰,微微的溼意徹骨冰涼,刺激得她意識陡然一清,張開眼眸。
入目的是一張近乎完美的側臉,如火的夕陽印在他的肌膚上,竟好似上好的瓷器上鍍了一層豔麗的釉質,藍凝懵懂的望着他的側臉,一瞬間竟分不清眼前人是幻境還是現實,她無意識的探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
那人正半跪着身子,一手抱着藍凝,另一隻手探進湖水中掬了一捧水,臉龐陡然被她的手一觸,竟好似受了驚嚇一般,猛的跳了起來。原本被他抱在懷中的藍凝悲劇的摔在了地上,好死不死的身子就勢滾了一下,於是“噗通”一聲落入了湖中。
藍凝嗆了一口水後陡然回神,自小在海邊長大,她熟識水性,手腳並用的穩住身子,將頭浮出水面,瞪着岸上目瞪口呆的人,氣得牙癢癢。
“墨狄?墨狄!你是故意的吧?我看你還是別叫墨狄了,乾脆改名叫大魔頭好了!”
沒想到墨狄比她還氣惱,他狠狠瞪着她,滿臉嫌惡道:“我見你睡在幻陣中,怕你有危險,好心將你帶出來,沒想到你竟然趁機佔我便宜!”說着,他竟然拿衣袖狠狠的揉弄被藍凝觸過的肌膚,像是要擦掉什麼髒污的邪物一般。
藍凝只覺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嘔得快吐血了:“誰要佔你便宜了!”
她爬上岸,渾身溼漉漉的,被風一吹瑟瑟發抖,試着掐了一個除水咒,指尖幽光微閃,隨即如風中殘燭一般消逝。她泄氣的一甩手,乾脆仰頭一倒成大字型的躺在草地上。
夜幕初臨,天空幽藍,淡淡的雲霞飄過,天地遼遠,夜風寒涼。
一股溫暖的氣息忽然罩了過來,鑽進四肢百骸,驅走寒意,衣物上的水漬蒸騰成水汽,很快消散在夜風中。藍凝詫異的一扭頭,見身穿黑衣的墨狄正蹲在自己身旁,俯身看她。
他的眸光清亮,尚帶着未褪盡的嫌惡與防備。
藍凝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你離我遠點!”
既然這麼討厭,幹嘛還湊這麼近!
墨狄早在她動手之前就往後跳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他俊美無害的面龐上帶着淺淺的譏笑:“從來只有我佔別人便宜的份,你可別想再有第二次!”
“你可真會自作多情,誰稀罕佔你便宜!”藍凝白了他一眼,轉眸望向天空,腦海中閃現着一幅幅畫面,有溫馨的,快樂的,也有悲傷憤怒的。
好似是做了一個夢,又好似是參與了一場別人的故事,幻境中她化身爲別的女子,經歷了別人的故事,如今,大夢初醒,所有的感覺在慢慢消退。她慢慢想起,她是藍凝,凌霄派弟子,因私自下山觸犯門規,被罰千靈峰幻陣思過。
可是,夢中的阿槿是誰?那個紅衣男子是誰?她爲何會夢到那些?
墨狄見她沒了動靜,緩步上前,見她神色茫然的望着天際,這才發覺這丫頭似乎有點不對勁,他眉頭一挑,用腳尖踢了踢她的胳膊,提醒道:“發什麼呆?還沒睡夠嗎?”
藍凝眨眨眼,翻身坐起,看了看四周的景緻,發現自己身處竹林深處湖泊邊緣,疑惑的問道:“這裡是我凌霄城禁地,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進來的?”
見她完全清醒過來,墨狄這才收回放到她身上的目光,低眉拍拍弄皺的玄裳下襬,漫不經心道:“這九州之上,還沒有哪裡是我不能去的。”
藍凝皺眉,拽了拽鬆散歪斜的髮髻,乾脆扯下發帶任青絲流瀉垂在身後,她站起身低眉看向面前雲淡風輕的男子,實在是忍不住拆穿他的大話:“我們凌霄城的護山大陣可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哪裡是你想進便進的?這千靈峰上山之路七彎八繞的,也絕對不是尋常人能夠上來的。你真以爲你無所不能了?話不要說的太滿!”
墨狄輕輕一笑,眼中藏着一絲譏誚,卻沒對藍凝的話有更多解釋。
藍凝只當他是默認了,眼下她被罰思過,體內的靈力聊勝於無,也沒有多餘的能力去探究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想來他若是硬闖上凌霄城來的,城中上下定然是亂成一團在搜查他,以師傅的本事,斷然不會讓他有機會上千靈峰。
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藍凝只當他是迷路走到這兒來的,倒也懶得探究他的身份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你討厭和凌霄城有關的一切麼?”藍凝坐在草地上注視着前方的男子,眉眼一轉天馬行空的說道:“總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丫頭,你想太多了!”墨狄懶懶一笑,眼底眉梢都帶着對她這句話的取笑。
藍凝見他這表情便覺得氣悶,沒好氣的質問:“那你跑這裡來幹什麼?別跟我說這裡風景獨特,特來觀賞!”
“單論風景的話,這裡確實還不錯。”墨狄回頭好整以暇的環視着四周景象,隨即輕輕笑了出來,清潤的嗓音透着愉悅,仿若春雨潤物一般沁進心底,面上神色柔和,映着夕陽,眉目間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讓藍凝心頭一悸,莫名的生出些傷感。
藍凝凝望着他的眉眼,瞳眸深處亮起一抹幽光,仿若隔着時光的塵埃,看見了另一張笑臉,她絕美的容顏浮現出一絲痛楚,低聲問:“你到底是誰?”
墨狄斂了笑意,睨了她一眼,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欺身而來,右手結印,一指點上她的額頭。一抹柔和的白光深入眉心,藍凝的眼眸陡然一清,面帶茫然的看着墨狄近在咫尺的俊秀臉龐。
“我怎麼了?”
“這幻陣可真是不無孔不入,就我們剛纔說話這會兒,你差點又陷入了幻境。”墨狄微微歪着頭打量她,不解道,“話又說回來了,你這小丫頭年紀輕輕,又沒經歷什麼大事,按說是不會這麼容易就陷入幻境的,難道你心裡竟有什麼化不開的結不成?”
藍凝眸光黯了黯,垂下眼眸否認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師父罰我在這裡思過,肯定是要我吃點苦頭汲取教訓的!”
墨狄不屑的笑道:“不想說就算了,找這麼拙劣的藉口!就我看來你那師父定然也不知道你心中會有心結,如若不然肯定不會罰你在這幻陣裡面思過!這幻陣看似沒有殺傷力,但若一個人內心執念太深,很容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一個把持不住,或許就永遠沉淪。我說,不會是你師父看你不順眼,正好讓你來此送死的吧?”
藍凝怒道:“胡說八道,不許你污衊我師父!”
“倒真是師徒情深讓人感動呢!那你就謹遵師命在此好好思過吧!”
墨狄一拂袖,轉身擡步,神色淡然,清幽的眼眸裡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氣惱。
藍凝腳下一扭雙手張開攔在他身前,揚着頭質問道:“這是我凌霄城的禁地,外人勿進!你來這裡到底是何目的?”
墨狄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虛張聲勢,手中白光一閃,一柄油紙傘橫陳在掌中,卻是他從手指上的儲物戒指中取出來的。他將傘隨意的拋向藍凝,淡淡道:“這東西我用不着了,還給你!”
藍凝接過傘,見是之前對方強要走的紅塵傘,不禁心頭疑惑,正要發問,見他再次取出一樣東西,前跨一步來到自己身前,不由分說的就抓起她的皓腕,朝她纖細如玉的無名指上套了一個黑色的指環。
那指環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表面光滑,泛着玉質的光澤,散發着淡淡的涼意,涼意迅速遊走全身,讓她神清氣爽,靈臺一片清明。
“這是我閒來無事煉製的小玩意,你戴着它就不會再被幻境所迷惑了。”
墨狄沒有給她發問的機會,再次開口說了一句。端詳着她柔弱無骨的柔荑,雪白的肌膚與黑色的指環對比鮮明,他忽而笑道:“這下說它是定情信物,應該有人信了吧?”
藍凝面上一熱,奪回手,不客氣的罵道:“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一手握住那指環,作勢要取下,耳邊卻聽墨狄淡淡的說道:“你若取下它,沉入幻境的時候可別後悔,我是不會再救你第二次的!”
藍凝頓了頓,咬牙切齒道:“我換根手指戴行不行?”
墨狄瞥了她一眼,擡步邊走邊道:“隨你!”
藍凝迅速的拔下指環,換了幾根手指發現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唯有兩根無名指剛剛合適。她只能無奈的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心道這人絕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