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訂閱求月票。)
徐礎覺得這一仗打得毫無章法,他辛苦維持的陣形,剛一進入戰場就四分五裂,好在官兵貪功冒進,立足未穩就來開戰,同樣混亂。
入夜之後,徐礎甚至沒再見到官兵,他很累,但那是雪中跋涉的結果,而不是奮勇殺敵時用力太多。
官兵鳴鉦後撤,在合適的地點重整隊形。
義軍這邊不知是誰下的命令,很快傳遍戰場,都說是寧王下令後撤,於是也紛紛退出戰場。
徐礎有些難堪,因爲他在戰前手刃兩名將領,到了戰場上,卻沒有殺死任何一名敵人,一是雪深難行,二是唐爲天擋在身前,令他無從下刀。
可在全體將士眼裡,吳王卻是一個“狠角色”,尤其是那些借調來的兵卒,敬畏之心陡增長一大截,只要聽到“吳王在這兒”,立刻跟上。
回營途中,徐礎碰見了寧抱關。
寧抱關來到近前打量兩眼,只說一句“吳王有膽”,帶部下走開。
就這麼四個字的評價,令吳軍將士興奮不已。
回到營中,生起火堆,徐礎驚訝地發現自己盔甲上沾滿血跡,不知從何而來。
他沒進自己的帳篷休息,重新佈防營地,有人守衛,有人休息,有人生火造飯。
衆將接受命令從來沒這麼幹脆過,有時候徐礎只是一擡手,對面的將領就主動請求做這做那,沒有半點推辭。
清點人數之後,徐礎心裡一沉,傷亡人數比他預料得要多,其中包括幾名將領,他必須立刻換人,然後命各隊出人,去營外找回屍體。
忙到半夜,徐礎終於吃上一口涼飯,稍稍洗漱,準備回帳中休息。
明天很可能又要苦戰一場,剛剛與官兵打成平手的將士們興高采烈,以爲勝利就在眼前,徐礎卻知道,如果官兵遲遲不肯中計前去攻打降世軍,五王聯軍必敗無疑。
在帳篷門前,徐礎向唐爲天道:“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累。”唐爲天的雙刀已經作廢,只剩下腰間的棍棒,努力挺直身體,看上去還能再戰一場。
“多吃多睡,明天有你挨累的時候。”徐礎笑道。
唐爲天只好走去隔壁的帳篷,親眼看到十幾名衛兵守在大都督帳外,他才踏實去睡。
帳篷裡漆黑一片,徐礎摸索着要點燈,眼前突然出現亮光,嚇他一跳,急忙伸手握刀,正要開口叫喊衛兵,對面一人幽幽道:“吳王嚇着奴家了。”
帳篷中竟然多了一名婦人,二十多歲年紀,容貌豔麗,披着一件貂袍,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兒。
徐礎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他人之後,鬆開刀柄,“你是何人?”
“奴家是吳王的人。”
“衛兵!”徐礎大聲道,不與婦人糾纏。
“我是小劉麻子的妻子,現在是遺孀了。”婦人道。
一名衛兵探頭進來,瞥了一眼婦人,沒有顯露半點意外之色。
“送劉夫人回去。”徐礎冷淡地說。
“是。”衛兵進來,站在門口做出請的姿勢。
婦人沒走,反而坐下,看着燃燒的燈芯,道:“吳王敢殺將領,卻不敢聽其家人的幾句話嗎?”
“劉將軍不告而離營,你不告而入帳,皆是同罪。”
“請吳王一刀砍殺奴家吧,讓我們夫妻在地下團聚。”
“念你並非吳軍將士,暫不治罪。”徐礎扭頭向衛兵道:“誰放她進來的?”
“不知道啊。”衛兵很無辜。
燈下的婦人露出嫵媚的微笑,“吳王不必追究了,奴家是來向吳王求饒的。”
徐礎一愣,“我已說過,不治你的罪。劉將軍罪止其身,家人不受連累。”
“不受連累?那些死了丈夫的人,爲什麼會被別人搶佔爲妻呢?既無姿色又錢財的人,又爲何被送出營地阻擋官兵呢?”
徐礎一時語塞,“我可以……派人保護你,家裡還有別人嗎?”徐礎說得不太真誠。
“吳王派人保護奴家,就是當我是吳王的人了?”
“嗯?”
“若不當奴家是你的人,以什麼理由保護奴家一人呢?傳揚出去可不好聽。”
“吳軍會保護所有百姓。”
“奴家聽說過,是吳王將百姓送回後營,沒讓他們去擋官兵。可奴家不是普通百姓,泛泛的保護全無用處。”
“你不普通?”
“奴家是秦州人士,姓馮,小字菊娘,兩年間已換過十任丈夫。”
“十任?”徐礎吃了一驚。
馮菊娘笑道:“亂世之民,生死無常,奴家有過十任丈夫,想搶我的人數倍於此,所以奴家一聽說小劉麻子被殺,就知道又要有第十一任丈夫了。”
徐礎啞口無言。
“被人搶不如自己來,奴家在此等候多時,從今天起吳王就是奴家的丈夫。”
“我有妻子,你回去吧。”
“大丈夫三妻四妾,奴家又沒想當王妃,吳王何必推辭?”
徐礎搖頭,正要命衛兵帶婦人離開,馮菊娘又道:“吳王若肯留下奴家,奴家從此忘掉前面的十任丈夫,專心侍奉吳王一人。”
“直到我被殺死?”
馮菊娘笑道:“及時行樂,吳王何必想得那麼遠?吳王萬一不幸,失去的又何止奴家一人?”
“我若不留你呢?”
馮菊娘斂容,冷冷地說:“那奴家還是小劉麻子的遺孀,孤苦無依,備受欺辱,只要還得一口氣在,就要爲亡夫報仇。”
“報仇?”徐礎倒有些佩服此女的膽氣,卻不相信她真有本事報仇。
馮菊娘輕嘆一聲,“沒得選擇,奴家只好去向寧王和樑王求告,寧王是全軍主帥,樑王是小劉麻子的主公,總得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吧。”
徐礎又是一愣,他知道寧抱關不會怎樣,可馬維那邊的確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馮菊娘微微扭頭,瞥向門口的衛兵,“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
“嗯。”衛後尷尬地承認。
“營中婦人衆多,馮菊娘可稱得上魁首?”
衛兵越發尷尬,直接道:“吳王留下她吧,軍中規矩一向如此,放她離開,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煩。”
馮菊娘重新展露微笑,“小劉麻子臨戰之前仍不忘去看我一眼,吳王可以想一想,奴家是麻煩多,還是好處多?”
“麻煩多。”徐礎現在就感到頭痛,但是沒將這三個字說出來,想了一會,開口道:“你留下,給我收拾牀鋪,暫且當名侍女,過幾天我給你再找一個丈夫。”
衛兵不等命令,立刻退出帳篷。
無論徐礎說什麼,在別人聽來都只是一個意思。
“好啊。”馮菊孃的理解也與衛兵一樣,打個哈欠,“吳王這就要安歇嗎?奴家鋪牀。”
“小劉麻子家裡還有何人?”
馮菊娘眉頭微皺,好像計算得頗爲費力,“他還有三個老婆,一個比一個醜,這時候應該都歸別人了,她們原本就有姘頭。”
徐礎差點想問馮菊娘有沒有姘頭,想了又想,還是忍住了。
“嗯,他沒爹孃,不知是死了,還是被他扔在什麼地方,兒女倒有幾個,都跟他一樣,臉上長麻子,奴家最感慶幸的就是沒給他生兒育女,奴家沒爲任何人生養過。”
“我派人去將小劉麻子的兒女接來……你笑什麼?”
“據說吳王是大將軍之子,名門之後,果然……與別人不同。”
徐礎聽出這是嘲諷,“這裡又有什麼規矩?我不該照顧小劉麻子的兒女?”
“小劉麻子自有親友,兒女由他們收養,過得好不好就看運氣了。吳王既殺其父,又收其子,別人會怎麼想?”
“怎麼想?”
“當然是以爲吳王要斬草除根,如此一來,不只小劉麻子的家人害怕,連他的親友也跟着害怕,軍中人情複雜,一個人害怕,就能引來成千上萬人膽戰心驚。”
徐礎越發驚訝,他原以爲馮菊娘只是一名以色求榮的婦人,沒料到她思路會如此清晰,談吐頗有不俗之處。
“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做?收留你豈不是也會惹來非議?”
“當然,肯定有人會說,吳王爲奪馮菊娘而殺小劉麻子,但是沒人會因此害怕,也沒人會覺得吳王做得不對,因爲——”馮菊娘稍稍探身,讓燈光照亮半邊精緻的面容,“世上只有一個馮菊娘,吳王爭之理所應當,吳王不爭,寧王、樑王也會爭,早晚而已。”
徐礎大笑,轉身出帳,向一名衛兵道:“讓她留在這裡,不准她外出走動。”
“遵命。”衛兵向帳內瞥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卻覺得有一雙媚眼掃過,後背汗毛倒豎。
徐礎走進隔壁的帳篷,唐爲天抱着棍棒呼呼大睡,鼾聲如雷,他說不累,睡得卻比平時都要深沉。
徐礎從唐爲天身上奪來一張毯子,裹在身上,臥席而眠,本以爲會受鼾聲打擾,結果閉眼沒一會就睡着了,連個夢都沒有。
不知睡了多久,徐礎猛然驚醒,翻身而起,套上靴子走出帳篷。
天邊剛有一線光芒,營地裡十分安靜,火堆大都熄滅,青煙縷縷升空,衛兵換了一撥,守衛着兩座帳篷。
官兵沒有趁夜偷襲,徐礎稍稍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帳篷裡,見馮菊娘正睡在他的牀上,於是輕手輕腳地拿走幾件衣物,到外面換上,去到望樓查看營外的形勢。
天越來越亮,官兵的營地離此不遠,橫亙十餘里,呈扇形將義軍營地包圍。
徐礎心裡又是一沉,大將軍顯然沒有中計,官兵若是不被引走,莫說徑攻東都,就是夾擊之計也會成爲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