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又21天。
秋澤靠在沙發上看着日曆牌,心想着這樣數天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
生活本來很平整,卻不知何時劃出了一道口子,隨着時間的流過,這傷口被慢慢撕裂,那本不明顯的痛感開始變得強烈。
時鐘指向三點。整個小區格外安靜,安靜的可以聽見細微的、不知哪裡發出的噝噝聲。秋澤討厭身處於這種安靜的環境裡,好像能看到一個殘缺的自己,那醜陋的樣子讓他不敢正視。
音響裡循環播放着周杰倫的《回到過去》。秋澤抿了一口早就衝好的黑咖啡,眼睛盯着茶几上那個格外顯眼的白色小藥瓶。那是半個月前秋澤特地爲自己準備的安眠藥,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用的上。秋澤以爲自己會失眠的,不過他想錯了。他的睡眠始終很好,即使常常從夢中哭醒。
手機又在不安分的吵鬧起來。最近一段時間,它好像格外的亢奮。自打秋澤買了這部手機後,它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繁忙過。很多曾經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根本不聯繫的的人,都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他們都是聽說了秋澤的事,打來電話詢問下情況,然後給出一番安慰。不知道爲什麼,秋澤對此很是反感。他們的聲音讓秋澤感到噁心,那些溫柔的勸解裡,分明帶着幸災樂禍。
有些人就是這樣。要麼在你飛黃騰達時出現,要麼在你深陷苦海時出現。不是想求你辦點事,就是想看你的笑話。比他們過的好了,他們嫉妒;比他們過的差了,他們才踏實。人麼,都喜歡在別人不如意的生活裡找樂子。自己那失衡的生活,只有看到和聽到別人的不幸福,纔會變得平衡。什麼關心想念的寒暄,只是獲取消息的一個藉口而已。
秋澤沒有理會那電話,誰知道又是哪個無聊的人想來自己這裡尋樂子。秋澤閉上眼睛,儘量將注意力集中在音樂上。
“想回到過去。試着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分散時間的注意。這次會抱得更緊。這樣挽留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想回到過去。”
秋澤真的想回到幾個月前,挽留住尹茜。至少也要知道她去哪了。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沒有她的消息。有時候秋澤覺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有的時候,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看不到目標就會感覺迷茫;找不到方向就會覺得無助。秋澤渴望着得到哪怕一丁點關於尹茜的消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這樣不留痕跡的消失了!
手機又響了起來,這讓秋澤煩躁。瞟了一眼屏幕,上面顯示來電人爲“債主”。秋澤皺了皺眉,不情願的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秋澤悶聲悶氣的說。
“兔崽子!老子電話你都不敢不接!”電話那頭傳來亦如往常的刺耳的聲音,“我告訴你,你別以你翅膀硬了就對老子愛答不理。我養你二十多年容易嗎!我現在找你要點生活費,你看你那副德行。。。。。。”
“爸。”這一聲好似鎮定劑一般,話筒那邊頓時安靜了下來。是的,這麼多年那個男人從來沒有聽秋澤喊過一次爸。“如果以後沒有我,你會寂寞麼?或許不會吧。或許,對你來說是種解脫。”
“你別跟我扯犢子!”雖然他很不耐煩,但語氣平和了許多。“這都幾號了!怎麼還不打錢過來!你想餓死老子呀!”
“爸。”喊出這個字讓秋澤渾身不自在,“我累了。我不想再。。。。。。”
“好了!這個月底記得打錢過來!要打兩個月的!”
“哦。我知道了。那,保重。”
掛掉電話,秋澤吃驚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對待他。
一直以來秋澤都認爲‘父親’這個詞好冰冷。可是現在,當秋澤喊過“爸”後,心中竟有一絲絲的溫暖。
秋澤又開始想念尹茜,想念她的笑容。尹茜的笑容曾把秋澤灰色的世界擦出了色彩。秋澤把她當做自己生命的全部,以爲她永遠不會離自己而去。可是現實給了秋澤一記狠狠的耳光,把他又扇回到那個灰色世界。
那種被拋棄的感覺秋澤一度以爲不會再有了,可惜他註定永遠都是被拋棄的人。
一滴眼淚滑落下來。秋澤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咖啡,突然覺得好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想着也差不多該和過去說再見了。
秋澤拿起小藥瓶隨手晃了晃。裡面的藥不多,但足夠秋澤好好睡上一覺。配着剩下的咖啡把藥一口氣全部灌下。秋澤躺在沙發上,心想着很快就能夠從這世界解脫了。這讓他有些興奮,心跳加快。閉上眼,過往的種種好似電影一般播放着。這短短的20來年,有清晰記憶的也就那麼十幾年。十幾年裡秋澤努力的想擁有很多、留住很多。可是現在發現,除了這副臭皮囊,什麼都沒有,就連自己的靈魂去哪裡了都不知道。
睏意開始模糊意識。全身漸漸軟了下去。秋澤感覺自己一直在下落,落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周圍傳來人們的談話聲,都是些秋澤熟悉的聲音。但秋澤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秋澤想睜開眼睛看看,可是眼皮好沉。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秋澤。秋澤。”這是他期待的聲音,溫柔而滿含愛意。
掙扎着把眼睛睜開,模糊的看見一個身影站在面前。烏黑的頭髮垂過肩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形。
是尹茜!尹茜回來了!秋澤想要拉住她,可是他軟綿綿的身體根本動彈不得,即使他以爲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還是無法挪動一下。
尹茜的身影搖晃晃的漸漸離開,秋澤着急的呼喊想要挽留住。“不能錯過這次機會。”秋澤心想。可是他越是大聲的呼喊,就有另一個聲音蓋過他。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秋澤猛然睜開眼睛,音響裡還唱着《回到過去》。小藥瓶敞着口倒在茶几上。幾滴咖啡在桌上暈成了一片。屋子裡沒有人來過的跡象。一場夢麼?秋澤用手捂住眼睛,不願醒來。
原來是手機一直在響,秋澤被吵的有點頭痛。他瞟了一眼,是陌生號,接還是不接?秋澤等待着手機停止呼叫,但執拗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
“喂?”終於還是敗給它了。
“喂,您好。請問是秋澤麼?”一箇中年男子低沉着聲音說。
“我是。”
“哦,您好。我是葉斌的同事,我姓趙。”
“葉斌?額,找我有事麼?”
“哦。是這樣的。”男人停了一下,又繼續說:“葉斌病危。他想見你一面,可以的話請來第三醫院。”男子話語裡帶着些懇求。
“呃,好的。我會過去的。”秋澤說完掛掉了電話。
這突如其來的電話讓他心裡好像堵了塊石頭。“自己沒死成,還得去看個快死的人。”秋澤嘟囔着拿起藥瓶,看了看日期。原來這藥在買的時候就已經過期了。“坑人的小藥店。”秋澤把瓶子用力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