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日上午,等待了多日的日本政府代理人前田聰終於又見到洛桑了。
還是那間辦公室裡,還是那幾個人,今天前田聰再不敢廢話了,進門就直接進入主題,李曉謙博士接過黑色皮夾子遞送到洛桑面前。
黑色皮夾子被翻開在洛桑面前,李曉謙博士也在洛桑身邊看這些文件,他的手指指第三條:希望能交還被中國扣押的所有日本公民,每個付給洛桑五十萬美金。
洛桑正思量着什麼意思,就感覺身邊的李曉謙晃悠了一下,手也扶在桌子上。
“很合理,這個要求不過分,洛桑,我們應該把日本軍官還給他們。這樣我們能少些麻煩,他們也有面子。”洛桑扭頭看着李曉謙博士,十分奇怪這些話怎麼能從他嘴裡說出來;這些東西誰都不知道,大家只是猜測,以李曉謙的穩重怎麼會這樣說?
洛桑的手放在李曉謙的手上,探察着他的情形。辦公室裡寂靜一片,前田聰和他的助手也睜大雙眼看着洛桑。
一聲冷笑從洛桑那裡傳來,打破了寂靜;冷笑又變成了微笑,李曉謙博士又站直了。
“請問您怎麼稱呼?恕洛桑記性不好,怎麼也不記得您的名字了。”洛桑問的是前田聰的助手,剛纔就是他使用法術控制了李曉謙的思維。
“山下貴仁,請多關照。”前田聰的助手是個三十來歲的矮個子,一直低眉順眼的沒引起洛桑的注意,這時才擡起頭來。兩眼竟精光閃爍。
這樣的能耐在洛桑面看來很奇怪,他邊體會邊應付:“是嗎?山下貴仁,好名字;請問山下貴仁先生,洛桑在一座廟裡聽和尚講道,說起‘伊奴,普勞役伊奴’什麼的,實在是不明白,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嗎?”
山下貴仁直視着洛桑的眼睛,那精光更盛了三分:“伊奴,就是狗的意思,普勞役伊奴是黑狗的意思,您還有問題嗎?不知道是那間寺廟,狗在我們日本是寺廟的保護神之一,狗也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和奴隸,是值得尊敬的。”
洛桑從筆筒裡拿出一支閃亮的金筆把玩着,調整幾次角度後,又說話了:“你們日本人對自己的奴隸也這麼尊敬?真是意外,我們中國人雖然也把狗當成朋友,但更多的是把它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從沒用奴隸這個詞形容過狗;有意思,伊奴,普勞役伊奴竟然是狗;對了,看我這記性,您的名字我又忘了,能再說一遍嗎?”
“我叫,我的名字叫,我,我,我的名字叫普勞役伊奴,汪汪。”山下貴仁突然蜷縮起來,躲在沙發上學起了狗叫。
前田聰原本和善的面孔也驚恐起來,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外。洛桑玩了幾下金筆就廢了山下貴仁,這樣的人太可怕。
洛桑收起微笑,對前田聰說:“前田聰先生,我想我們可以結束了,你們一點誠意也沒有,竟派只狗來和我交涉;警告你們,這樣的花樣最少別在玩了;我們沒見過什麼海軍軍官,也沒抓到任何日本公民;三江號是一艘幽靈船,一艘空無一人的幽靈船。我只是把我得到的船開回自己的國家,途中遇到你們日本軍艦的武力襲擊,你們必須賠償我的損失。今天就這樣吧,我不會再見你了,也不會再接待任何日本代表,一切都看仲裁的結果,如果有什麼意見,也可以到任何一個法庭上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洛桑陪着你們。”
前田聰再不鎮靜了,他也面露猙獰:“洛桑先生,你對山下貴仁做什麼了?山下君是我的保鏢,是神道教八段高手,你要想清楚了,得罪了日本政府,就是你得到了油輪也是一堆廢鐵,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敢僱傭它的。得罪了神道教,你會面臨瘋狂的報復,早晚你會後悔的。”
“不要激動前田先生,難道你也想變成別的什麼嗎?對不起,你沒那個資格。山下對我的律師李曉謙博士做了什麼,我就對他做了什麼。這是報應,很公平,如果你們日本的什麼神道教用這種手段對付一般人,就應該想到後果。至於報復,說實話我很歡迎,他們隨時可以來找我,明的暗的都可以,就怕他們沒膽量來。至於得罪日本政府,抱歉,自從我開着三江號回到中國後就已經把日本政府得罪了,威脅對我沒有任何作用;如果我的三江號出現任何問題,在海洋上航行的任何一艘日本油輪都可能變成幽靈船,這不是威脅只是推測。後悔這個詞很奇妙,誰也不知道自己會爲什麼事情後悔,但是爲這件事情後悔,我認爲值得。
“前田聰先生,中日之間的冤仇早已經結下了,自從年日本加入八國聯軍燒燬圓明園起,自從日本政府加佔領東三省起,自從日本政府發動侵華戰爭起,自從日本政府在南京屠殺三十萬無辜民衆起,這個仇就一天比一天深。我不喜歡反省,更不喜歡回憶,但是我很狂妄!有機會得罪日本政府我很榮幸。這樣至少能讓我的聲望再提高一些,名聲也更好聽些,您知道,現在在中國得罪誰都不是好事,就得罪日本政府是好事,請多幫忙,把這個事情再鬧大些,最好鬧到全世界都知道洛桑得罪日本政府了,就說洛桑的油輪將面臨日本政府的報復。”
前田聰已經沒有憤怒了,他似乎面對着一個瘋子,洛桑表現出的鎮靜比瘋狂更可怕。前田聰這纔想到,他不是來傳播仇恨的,洛桑手中很可能有能造成日本政府醜聞的東西。
“對不起洛桑先生,我太沖動了,我們只希望得到您的一個承諾,無論您知道什麼,我希望您能保持沉默。”
“這個建議還比較合理,但是沉默是有代價的,這些不入流的手段最好不要再用,神道教的高手也不過如此。你們的牛丸隈號軍艦上似乎還丟了個箱子,裡面的東西能見的了人嗎?給你們二十四小時,明天我希望能看到我的帳戶上出現一千萬美元,這不是條件,只是個建議,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對了,把你帶來的狗帶走。”
前田聰還想最後努力一下,至於報復的事情不是他考慮的:“一定轉達,洛桑先生,其實這都是誤會,中國和日本應該是好鄰居,好朋友,不應該有如此大的仇恨。山下有錯,您能先解除他的狀態嗎?”
“這個問題也不用討論了,我從沒對山下做過什麼。前田先生,你包裡有錄音機,回去好好聽聽上面的話,洛桑給你幾句話帶回去給你的主子:中日關係不是因爲中國纔到今天,該思考的是日本政府和日本人民,從古到今,中國可侵略過別的國家?每一次中日之間的戰爭都是誰引起的,到底誰受到的傷害更大些?你們家有個強盜鄰居,你會睡得着覺嗎?你的老婆孩子會放心嗎?洛桑這一段忙,等閒下來會想辦法組織一幫律師向日本提出一項知識產權賠償要求,日本使用中國的漢字已經一千多年了,還沒向我們支付一分錢的使用費,恩,這好象很不合理,漢字是我們中國創造的,所有權當然是屬於我們,就象你們前幾年狀告我們中國企業侵權一個道理;只是這索賠金額不好算,是按年算呢還是按使用次數算呢?前田聰先生,你也是個律師,有什麼建議嗎?法律上有什麼問題沒有?”
前田聰能有什麼建議?他已經被洛桑的瘋狂想法驚呆了,連走路都搖擺跌撞,這時他纔看到洛桑那寬大的老闆臺上擺放的一大堆法律書籍;看來洛桑不是在開玩笑,如果這個官司真打起來,那就真的不是爲了錢,洛桑真的就是在開國際玩笑,而日本就是這個玩笑中的笑料。
前田聰走了,李曉謙博士也恢復了正常,他對自己的情況一點也不明白,看到人都走了,還在問他們哪裡去了。
舒月進來了,洛桑轉動着金筆問:“你都聽到了,對他們的印象怎麼樣?我這樣做合適嗎?”洛桑知道舒月的耳朵厲害,在一公里範圍內什麼動靜也瞞不住她,就是佈置下結界,她也能在一百米外知道里面的多數對話。舒月的這個神通是普陀天王推斷出來的,經洛桑仔細、反覆探察,舒月的修爲似乎是故意封閉住了,看不出她以前究竟又多高深。
在洛桑眼前放一杯清茶,舒月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這樣的事情不是你應該做的,你是個生意人,也是個神仙,摻攪到民族仇恨上就容易失去理智。作爲老闆,你現在最缺少的就是忍耐與寬容;作爲神仙,你現在缺少仁慈與體諒。”
“這沒什麼不好啊,我只是在敲竹槓而已,這樣理由充足些,日本人也要想想大背景。神仙?我不是神仙;生意人?也不全是;我只是個混子,在紅塵裡漂泊的一粒塵土,沒想當英雄,也沒想當神仙。你呢?舒月,說說你的看法,當神仙好還是當凡人好?神仙除了能飛,還有什麼好處?”洛桑在紙上寫下‘我不是神仙’給舒月看,把美麗的秘書逗樂了。
舒月笑起來真是如百花盛開,洛桑正在欣賞,笑容忽然又換成了穩重。“誰知道呢?但是當初誰不是抱着成仙的渴望去忍受修行的寂寞?仔細想來,也許當凡人更自由些。世界既然這樣劃分就有它的需要,人的存在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沒有絕對,只有相對,很多遺憾是在過後才能體會到,過於追求完美是不實際的。”說完拿過洛桑手中的筆,在同一張紙上寫下幾個字:現在我也不是神仙。
洛桑看着這幾個字笑起來,既然不是神仙,當然就是動了凡心了,這凡心是爲自己動的嗎?
剛得意沒一分鐘,舒月又開始履行凡人的職責了:“我很享受爲你當秘書,老闆,現在要說說你今天的時間安排,今天您很忙的。”
“我先說我的安排,今天和明天必須把近期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我是說大事,應酬就全推掉,後天開始,我要失蹤一個月,也許時間更長些,不會超過兩個月。”洛桑連忙投降,他纔是最知道自己該忙什麼的人。
“那時間就太緊了,您一定要閉關那麼久嗎?不如分開來,閉幾天再出來透透風,大家會想你的,離開了你,天馬會出問題的。”舒月的話裡沒有意外,還有些擔心,這就使洛桑意外了。
“天馬的問題該出早晚會出,這樣也能讓有野心的人表演一下,現在正是時機,天馬還是個小馬駒,不經摺騰長不大,我認爲這樣很好。誰會想我?你會嗎?對不起,算我沒說;還說自己不是神仙,你怎麼知道我要閉關?”
第二天上午,洛桑的帳戶上果然多出一千萬美金,讓洛桑又頭暈了會兒,日本人太聽話了,這裡面一定有玄虛,那個箱子裡的東西據日本俘虜說是小型核武器,這東西真那麼厲害嗎?洛桑想,如果能拿出來賣給誰肯定更值錢。比如說前幾天隨着一艘阿卜杜拉王子的油輪運來的那幾箱設備;王子的助手從某國兵工廠裡買時才用了四百多萬美元,王小飛直接給了想楓集團,王想楓拿到後就給了洛桑一千萬美元,走私軍火真是個好買賣,怪不得這幾個軍火販子如此有錢。
洛桑現在也真的需要錢,只爲建立實驗室就花了六千多萬,這還是一期投資,威爾金.密考伯博士的要求很嚴格,接下來最少還要花費兩到六千萬,每年的研究費用也需要兩千萬左右。牧場那邊現在也費錢,只架設電纜電線,鋪路修橋、興建馬廊員工宿舍等就需要一大筆錢,當地的基礎設施太差了,那又是個窮地方,地方財政實在沒這筆錢,前幾天林鎮長還來哭窮,要求洛桑提前支付一筆草場使用費,對這個自己捧起來的鎮長,洛桑只有私人借給他一百萬,想來夠這個新鎮長折騰一陣了。
洛桑這個財迷看着財務報表,正在爲錢操心,舒月帶着另一個要錢的來了。
這個人洛桑還是歡迎的,還沒進門他就咋呼起來:“洛桑,你在哪裡呢?好傢伙,真是威風了,我這個縣長不幹了,來跟你打工怎麼樣?”
洛桑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藏北草原的嘎布吉縣長來了。
洛桑早就邀請嘎布吉縣長來北京做客,並說明了自己手中掌握着一億多的慈善資金,但是嘎布吉縣長就是說自己沒時間,讓洛桑先給他匯錢;沒辦法,洛桑只有先給他匯了一千萬去,這次,嘎布吉縣長是來北京開人代會,提前來就是爲了洛桑。
嘎布吉縣長一把抱住洛桑,上下看了好久才放開,他還穿着一身藏袍,進了洛桑豪華的辦公室只把袍袖退到腰間,從懷裡掏出一條潔白的哈達恭身獻給洛桑。
這個禮節是不能拒絕的,洛桑只有把腰恭的更底接過哈達,連忙讓在一旁看直了眼的舒月上茶。
等舒月捧上茶,出了門,嘎布吉縣長竟忸怩起來,在草原時的豪爽與剛來時的興奮全不見了。
洛桑知道他一定有事情,這個藏族漢子是最做不得假的,什麼事情都帶在臉上;洛桑還以爲嘎布吉縣長有些緊張,就拉着他到沙發上坐下。
“縣長大人,洛桑再威風也是託你的福啊,沒有你的推薦,我出不了草原,也許現在還在扎拉木湖畔放羊,還在無人區裡背鹽巴呢?說說情況,今年雪大嗎?沒什麼災禍吧?”洛桑聞到嘎布吉縣長身上的皮毛味道,回憶起自己在草原上度過的幾年光陰,那裡的一幕幕有浮現在眼前。
“今年還好,雪大也沒成災,羊羣都趕到冬季牧場裡了,多虧了你的錢,把醫院學校都修了一下,五月雪化了就在蓋個新學校,孩子一年年多了,老學校不夠用了;再有錢就修個澡堂,弄個大鍋爐,這樣到明年冬天老師孩子就不受罪了,醫院的大夫也能多呆幾天。你知道咱們那裡艱苦,醫院的大夫都只在那裡呆半年,冬天太苦了。”說起草原,嘎布吉縣長漸漸放鬆了,話也多起來,洛桑不時問着自己熟悉的人,兩個人竟談了半上午。
喝了三杯茶後,嘎布吉縣長從懷裡掏出一個鑲金線的錦囊遞給洛桑。
這種錦囊是他們那個地區特有的風俗,離開家鄉的人都要用這種錦囊裝幾粒當地獨有五彩石帶在身上,生病時就用五彩石在水裡泡一下,默唸幾句經文。
洛桑接過錦囊時也沒感覺到什麼,打開一看,裡面除了五彩石還有張紙片。
這種紙片洛桑幾乎每天都要籤幾張,他太熟悉,這是一張支票,一張二百萬的支票。
洛桑拿着支票仔細看看,不解的看着嘎布吉縣長。
嘎布吉縣長又忸怩起來:“這個是你應該得到的,我不知道這裡面的規矩,見了調到北京來的揚書記才知道;他們說最少是二成,有的甚至要四成,這個,這個你別在意,咱們那地方太偏僻,從沒人給咱們這麼多錢,每年就是去要扶貧款也要給他們好處的;咱們那裡是真需要錢,你知道,需要錢的地方太多了,只要後面的錢能到,我就能把路修起來,牧民們的牛羊也能賣個好價錢,吃菜什麼的也不用發愁了。洛桑,你別在意,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這些。”
洛桑心裡難過,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做善事原來也能得到好處,怪不得人們對捐款不積極,怪不得汪錦輝怕自己把這些錢貪污掉,原來只要有了掌握錢的權利,不用貪污就能有如此大的好處。
“我不要這個錢,嘎布吉縣長,你只要把帳弄好了,不要浪費就行,香港政府會有人下去抽查的。”洛桑把錢塞回去;老實的嘎布吉縣長忙又塞回來:“這個你不用操心,帳面上不會有問題,。”
“我說的不是帳面上的問題,我說的是心裡的帳;這個帳洛桑不欠,這個錢洛桑也不要;這些錢是洛桑爲草原要的,我既然能做主,就不能動這裡的一分錢,這些都是應該納稅的錢,之所以法律規定這些錢能免稅,就是爲了獎勵愛心,說到底還是大家對草原的一片善心。”
“可是。”嘎布吉縣長還想說,洛桑打斷了他:“沒什麼可是的,你只管放心,今年至少能給你六千萬,如果需要,多用些也沒問題,只有一個要求,這些錢必須全用在該用的地方。”
洛桑再不敢說一億兩億的話了,他對這個社會再沒信任,連純潔藏北草原都這樣,哪裡還是淨土?
“洛桑啊,其實我早就該來,就是因爲沒錢啊,不是你這些錢到的即時,我們連年都過不好;你給的那一千萬除了用在該用的地方,我也用來爲幹部們發了些獎金,報銷了些醫藥費,這些都是沒辦法,咱們藏北本地人還好些,就是那些外面來的幹部和老師們身體受不了。”
洛桑默然,他也不知道這些究竟對不對,善款被用來支付本該財政支付的費用,這本就不正常;但藏北草原的財政幾乎全依賴中央財政,本地幾乎沒什麼稅收,錢少是正常的,洛桑在放羊時就沒交過一分錢的稅。
“不說這些了,能在北京見到你就是高興的事,中午了,咱們喝酒去,至於錢你自己看着辦吧,只要對得起良心就行,這是唯一的要求。這二百萬你也拿回去,今後再不要說這些。今天你來的巧,再晚一天就見不成面了。好好說說草原上的事,那些喇嘛們都好嗎?”
洛桑拿出一罈神仙送的六百年好酒,讓趙鷹開車帶着嘎布吉縣長跑向北京城東,那裡有一家新開張的私人會所,正是汪氏集團開的,爲的就是方便聯絡在北京的各種關係,洛桑在那裡消費不用付帳,比在比登都方便。
財迷洛桑剛進門就後悔了,爲了省這幾個小錢真不值。
汪氏會所的大廳裡站着一身藏裝的楊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