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徐欣然戴着頭燈,冷靜地從於冠捷的身體裡夾出了一枚彈片。
步兵車已經在原地停了半個小時,幸運的是,如此弱小的他們沒有被發現,手術也得以順利結束。
“好了…”她摘下口罩,滿臉疲憊,“把儀器都收起來吧…麻藥的藥效時間大概在半個小時,學霸應該過一會兒就有意識了…”
“你也休息一會兒,”麥瑟輕輕拍了拍椅背,“把他先固定在後面,我們繼續趕路。”
步兵車重新啓動了。他重新在地圖上畫了一條路徑,貼在了上官眼前:“繞到這條路…這條線兒基本上算是暴露了…”
其實入侵者早已經知曉了守衛軍在舊金山的存在,這麼做可能沒有什麼用處。
但麥瑟想搏一搏,因爲這是一條更快的路線,只是可能路不太好走。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拼時間了,即使這樣,到達洛杉磯市區還有一個小時。而且,麥瑟不知道,那裡是否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那兒曾是他的傷心地,存放着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悲劇。
他戴上了夜視儀,回憶着二十多年前,還處在成長期的自己。不過那個時候,麥瑟記得,自己和個娘炮沒什麼區別:囉嗦,沒有權利,雖然成天干一些體力活,但身板和貧民窟的孩子們一樣瘦弱。
那個時候他還在孤兒院。上午幫着搬運院裡成袋成袋的食物,下午則要出去,跟着年齡稍大的孩子們出門賣餅乾。
全洛杉磯都在賣這種餅乾,每次下午賣完後,院裡面的人會先評估剩下來的餅乾量。剩得少,倒無所謂;如果剩得多,那麼這個孩子的晚餐就不用吃了,直接吃餅乾吧。
餅乾的滋味,麥瑟到現在仍然有一種模糊的味覺。
經歷了孤兒院的一系列生活,他似乎逐漸明白,整個世界不像像自己小時候想得那麼單純。弱肉強食仍然是冰冷的基本法則,不管是社會中,還是星際間,還是像傳說那樣的“魔魂”…
步兵車駛進了一條小路。他瞥了一眼地圖上的圖標,估摸着十五分鐘後,自己能看見洛杉磯內還有多少值得回憶的地方。
弱肉強食…欺軟怕硬…這是那個叫張伯倫的傢伙給自己的第一句教導…沒想到這麼真實…
“麥瑟…三點鐘方向的…那是什麼?”
他聽到後,立刻朝所說的方向瞧去。幾排樹整齊地排列成了一個矩陣,似乎有規模地形成了一塊掩幕,遮住了一座巨大的建築。
“朝那邊走去看看。”
“怎麼…開?”上官致遠有點畏手畏腳。
“把護欄撞開。”
車道的左右兩邊,不再是水泥澆灌成的標準公路,而是成片成片的泥土。上官聽從了麥瑟的建議,調整好位置後,一次就把圍着的鐵欄撞開了個口子。在深夜裡,汽車頂撞的聲音,在耳中變得越來越怪異,麥瑟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感覺有人在用指甲蓋,刮試着自己的心臟。
大約往那邊行進了五公里後,他們終於看清了,那裡不只有一座建築物,而是由若干建築物聚合而成的羣落,朝裡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像是那裡已經成爲一片小城。
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嗎?
麥瑟摘下了夜視儀,同時,微弱的光涌了上來,他看見了那裡,散發着渺茫的燈火。
步兵車停了下來。前方,樹幹越來越密集,汽車已經開不進去。
“這是…工廠嗎…”他喃喃自語,隨後問着旁邊的上官致遠,“我們現在在哪兒了?到洛杉磯境內了嗎?“
“哦…我們已經出了穆赫蘭公路…理論上已經進入了一塊州立的森林公園。”
“那我們距離市區還有多遠?”
“三十多公里…”
麥瑟想了想,做了一次深呼吸後,打開了車門:“拿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下車!“
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覺。
其他人沒有提出異議,而於冠捷坐在車尾,望着窗外,慢慢抓住了自己的AWM,挪出了步兵車。
“你身體覺得怎麼樣?”徐欣然靠了過去,小聲地問道。
但對方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甚至都沒看其一眼,只是淡淡說了一聲:“謝謝你,徐欣然。“
///
由於隊內很多人的身體狀況不佳,他們步行的速度很慢,而且走走停停。
這有點像走夜路。月光,燈光,再加上微微的機械運轉聲,成功地讓每一個人的身體裡,多了幾分因緊張而產生躁動感。
“你沒事吧?“徐欣然又走到於冠捷的身邊,關切地問着剛纔同樣的問題。
對方沒有回答,扛着槍,身體略微有些顫抖。
“我還有一些止痛藥和消炎藥,撐不住的時候吃一點…“
於冠捷接過了女孩兒遞來的藥物,一口全吞了下去,面目猙獰了一瞬後,恢復正常。
“謝謝。“
他輕輕說着,但仍然把目光定格在前面。
“你真厲害…這種傷你居然能挺這麼長時間…”
“好了,現在還在打仗,”但對方似乎沒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關於我的心路歷程,結束後再和你聊。”
說完,他慢慢停了下來,半蹲下自己的身體,拿起望遠鏡,掃視着工廠的邊緣。
高低不一的圍牆似乎預示着,這裡應該是處相對重要的地點。此外,正對他們方向,還有兩臺明亮的探照燈,以及露出半身的之多的幾座小型炮臺。
“又巡邏隊。”他朝着耳機裡補充着,“人數大概二十人左右,其他的…基本上看不見。”
“二十人…”麥瑟覺得有點麻煩,“人數有點多,除非有重型武器…”
“重型武器似乎也不太行,”王然在後面否決道,“就算我們能解決巡邏隊,但也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到時候,想滲入進裡面就不太可能了。”
“也對…”
現在,麥瑟要考慮的因素逐漸膨脹了起來。也許,如果沒有那場該死的地震,或者突如其來的空襲,他就可以指揮着自己的“火炮手”和其它工兵機器人在這裡大殺四方了。
現在還剩下最後一個可行的方法。
“我們要在這裡休整大約十分鐘…”
他說着從手脖子上取下了自己戴着的電子錶,並按着上面的一枚按鍵,對準了圍牆內,似乎是能看見的最遠一棟建築物。
這是…
其他人沒有說話,略微吃驚地看着手錶的一個小孔處,冒出了一束淺淺的紅光,光電落在了建築的頂端。
“定位器嗎?”於冠捷問道,“麥瑟…你確定要…”
“放完這一顆‘時空兵’…”麥瑟默默數着時間,在十五秒鐘後收起了激光束,“還有兩顆,不用擔心。”
他把表收了起來,向身後的幾個人說道:“往後退一百米!我們不要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傷及!”
畢竟再過十幾分鍾,這裡就要舉行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而且,在表演後,這一塊兒將形成巨大的屏蔽磁場,電力,通訊將徹底中斷兩個小時。這會是一個機會,當然也是午夜的一個挑戰。
十幾分鍾後,遠處傳來了一陣直鑽耳蝸震動。隨着聲音的擴大,他們看見了身後的夜空中,多了一顆帶着尾焰的“流星“。它越來越大,漸漸顯露出銀色的外殼,並呼嘯着向眼前的工廠區飛去。
但在同時,有一枚小型防空彈同時升空,朝着“時空兵”打去。空中轟鳴一聲,爆炸的火焰把夜空染亮了幾秒鐘後,隨後連同着餘波一同消失。
“該死!就這種地方還配備防空彈?”麥瑟有些吃驚。他不太明白這裡有什麼秘密,去值得這麼多防禦器械保衛。
前面的工廠區裡似乎有一些警覺,擺在他面前的還是兩個選項——逃離,和繼續轟炸。
“賈羽龍…”
“在!”
“車的後備箱裡有摺疊的無人機,還有**…你給拿出來…”
他說罷,重新掏出了自己的手錶,依舊按照原先的操作,亮出裡面的激光。
“麥瑟…”王然有些吃驚,“你…確定還要這麼做下去?這有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作業區,我們難道不應該把這些‘時空兵’留到入侵者老巢再用嗎?”
“聽着,王然…”麥瑟緩緩收起了自己的手錶,聲音就像喝過一瓶酒一樣渾濁,卻又如神父一樣清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重要的…最重要的那些東西。眼前的機會纔是最重要的…“
五分鐘後,賈羽龍按照對方的指示,把**綁在了無人機上。隨着時間的流逝,“時空兵“從遠方飛來,同樣,一枚小型防空彈從工廠區的一角竄出,想完成前輩十幾分鍾前所做的任務。
但是,在它們中間,一架無人機忽然冒了出來。雖然其動作緩慢,卻仍準確無比地與小型防空彈相撞,並在空中爆炸。
“漂亮!“下面已經有人激動地要揮拳慶祝了。
“時空兵”衝破了空中爆炸而產生的火焰,直衝目標而去。
“退後!趴下!”
麥瑟見勢,率先第一個趴在地上,而十秒鐘後,一聲巨響爆破在了工廠區的哪一棟建築上。
火光一瞬間便燃了上來,並似乎在憑空之中,展現出了一塊巨大的領域,很快便擴展到了區外。
幾個女孩兒感覺自己都快被從地上掀起來了。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以及火焰加成,把工廠區內的衛兵攪了個翻天覆地。他們或許意識到了危險即將來臨,卻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又過了一分鐘,那裡的嘈雜才慢慢像潮水一般退去。麥瑟想,如果**的型號再大一點,或許自己也會跟着遭殃。
“大家跟我來…”他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輕聲向後面招呼了一句,“我們只有三個小時…希望這不是我們的最後一站…”
最後一句沒有被人聽到,或許也是他刻意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