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瑟放下了通訊器,示意停車。此時,艦船的一半已經駛出了大橋。
“麥瑟…”
開車的上官致遠欲言又止,似乎已經明白對方所想的內容。
“調頭…”麥瑟仰頭長嘆一口氣,輕輕地說了句,“朝我們的既定方向走…”
“是…金門大橋嗎?”
“是洛杉磯。”
“他們沒有等我們,先跳下去了,”於冠捷在後面說道,“只有我們才能去洛杉磯,快點吧。”
上官致遠應了一聲,把車頭一調,駛向另一端。
天色漸暗,在沒有燈光照映的條件下,原本最繁華的城市,變成了一座空曠的原始森林。他們算了算,大概需要至少六個小時才能到達洛杉磯境內,但不管怎麼樣,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只能在深夜進行。
“所有人,帶上夜視儀。”麥瑟吩咐着,“不要開車燈,也不要用過亮的照明工具。每個人看好各自的方向,有異常通知一下。”
這種話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了,但每一次事態都和想象中的有些偏頗。汽車駛入了破敗不堪的道路,夜色漸濃,能見度在一點點降低,上官漸漸放慢了車速,讓汽車能夠在遇到危險時迅速轉向。
豆,唉…”
女生漸漸把身體蹲了下去,靠在車身沉沉睡去。賈羽龍捂着腦袋,似乎還沒從從之前的撞擊中清醒過來,也皺着眉頭閉上雙眼。只有於冠捷和吳迪在撐着,只不過一個是靠着意志力,一個是靠着傷痛。
街道開始逐漸變得開闊,道路周圍的雜物也逐漸稀少起來,似乎有人特意打掃過。
但在幾個小時內的車程內,麥瑟沒有看見什麼異樣的事物。相反,在五、六個小時的深夜裡,周圍靜的出奇。
在中途換人開車時,上官致遠問了句:“麥瑟,這真的是通往洛杉磯的路嗎?”
“是的…”麥瑟深吸一口氣,“不會錯的,我走過這條路…不止一遍了。”
這一種熟悉感很不自然,就好像有人用槍指着你的頭,讓你承認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事實。
十幾年前的日子裡,他多次和朋友開車經過這條大路。那個時候,雖然一般都是來返處理一些繁雜的事務,但在路上,來回的汽車總能給他帶來一種安全感。有些時候處理完了雜務,心情高漲,他們甚至能在公路上放聲高歌。
現在想想,麥瑟仍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他想,如果那羣傢伙們發現這裡成了這副模樣,絕對會氣瘋的。
在幾個小時內,他們一共行駛的近五百公里內,沒有人影,沒有來回的車輛,甚至…在公路上,都很難看見一輛停着的汽車。
麥瑟隱隱有一種念頭——這條路,似乎專爲“迎客“而清理過,或者…這就是入侵者內部人員的專屬通路。
“過十分鐘,休息一會兒,”他轉頭又向後面的於冠捷說,“十分鐘後,你來開車,行麼?”
“行。”
汽車在十分鐘後停在了道路中央。當兩個男孩兒交換過位置後,麥瑟摘下了自己的夜視儀:“你們盯着點兒…還有五十幾公里的路程,格外注意些…”
一抹月光,以及儀表盤上的亮光,是他眼中僅有的光源。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他決定反其向而行之,用最原始的方法,監視着周圍的情況。
但是,慢慢的,他的思緒轉到了其他的領域。比如在洛杉磯到北京直飛的飛機上,麥瑟記得自己一直在想,如何和那一羣外國人打交道。九年的時間說去就去,作爲最後一個剩下來的人,他猜測,自己也要步人後塵。
不過,他始終相信,自己已經活夠了。
“麥瑟…”
麥瑟的瞳孔重新聚焦,耳邊,有一陣淡淡的轟鳴。
“你聽到什麼了嗎?”
汽車的速度慢慢從高速中變緩。
“我…好像聽到了。“
但他沒有豎起耳朵,去仔細聽聲音的一系列特質,而是睜大雙眼,緊盯着眼前的濃黑。
“停車。“
於冠捷慢慢把車停在了路邊。車上,還在淺睡的幾個人也瞬間驚醒,警覺地環顧四周。
“這是工業機器的聲音麼?“學霸若有所思地問道,”但我覺得哪裡不太像。“
“這裡距離洛杉磯市還有至少四十公里…“
麥瑟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光,而耳邊的聲音也變得開始銳利。他漸漸發現,在道路的盡頭,光線從溫柔,突然變成了銳利的刀尖,試圖撕碎自己眼前的一切。
“是一輛裝甲車!“
於冠捷驚呼一聲,隨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輛裝甲車大概比他們的這輛高大了一倍,兩頂巨大的車燈以勻定的角速度旋轉着,並在燈光反射中,映射着它自身蠻不講理的鎧甲,以及嵌在前面的機槍臺與炮臺。
但是,有人在其背後的陰影下,逐漸又發現了新的輪廓。
“後面還有…“麥瑟急忙向於冠捷命令道,”倒車!“
步兵車迅速向後退去,一系列的躁動,這激起了對方車輛的注意。
這其實本身就是必然的,光線的亮度已趨向於白晝,倘若立在原地,被察覺也是早晚的事。更何況…兩邊的戰鬥力憑肉眼看去就已經有很大的懸殊。
“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於冠捷不動聲色地說着,“麥瑟…我們該往哪兒跑?”
但這種問題經不起任何的思考。裝甲車向步兵車衝了過來,似乎宣告,這場貓抓老鼠的遊戲,開始了。
“抓穩了…”
學霸咬緊牙關,重新掛檔打方向,步兵車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在他們的身後,裝甲車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強大,也慢慢加起了車速。
公路上沒有分隔車流的護欄,使得這一場追逐戰的“賽道”變得很寬敞。而在一分鐘後,車後傳來了一聲炮響——對方率先作出了示威的舉動,試圖用高壓強迫於冠捷他們停車。
“別慌!”麥瑟邊說看着電子地圖,“前面的Y型車道,往右拐!”
另一輛裝甲車的機槍慢慢開始了晃動,並朝着斜向的步兵車開始了射擊。“穩住!車身是防彈的!”麥瑟試圖穩定住車內的情緒,“不要發起攻擊,對方可能還在試探階段!我們先逃出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有些子彈和炮彈碎片打在了堅硬的車身上,迫使於冠捷不斷加速。步兵車使出了全身力氣,在轉過彎後的公路上疾馳。
“再往前右轉!”麥瑟指向前面的一片混沌,“注意減速!從那邊我們也可以繞到洛杉磯!”
“明白…”
車後,子彈的傾瀉小了許多。但這並不代表對方收手,在炮管轉動了一點後,兩發紅亮炮彈,一左一右打在了步兵車的兩邊。
“小心!蹲下!”
於冠捷握緊方向盤,微調着車頭,而兩片火光在他的左右升起。
“噼裡啪啦”的一陣巨響,他左邊的玻璃窗應聲破碎。車裡一片抵抗似的大叫,彷彿在經歷一場末日,但他仍然單手抵禦着一衆碎片,不停地加速。
整個爆炸產生碎片的飛濺,大概持續了五秒鐘不到。在這其中,步兵車甚至產生過一些側傾,但最終,它突破了火光,重新駛入黑暗中。
“繼續往前…”
麥瑟還在指引着方向,卻聽見了在身邊,一段清晰的粗喘聲。他轉向了旁邊,在一片混沌中,看見於冠捷,垂着一隻手。
“你怎麼了?”
車速沒有降低,但他明顯發現對方在忍受着什麼。
又是一枚炮彈,打在了車的左前方,於冠捷咬着牙,盡力平穩地抹着方向。在子彈和炮火的夾擊中,步兵車奇蹟的從縫隙裡穿了出來,並加足了馬力,駛向前方。
大概十分鐘後,於冠捷再次轉向,並帶着所有人逃離了裝甲車的視線。
周圍再一次陷入了徹徹底底的黑暗中,而單調的引擎聲音下,他的喘氣聲更加劇烈了。
“你沒事吧?“麥瑟再一次問道,”前面有一個彎道,兩分鐘的距離,到那邊要不然停一下?“
“好…“
這句話幾乎是被於冠捷吹出來的。當車停在了路邊,他拉上手剎,完全靠在了座椅上,露出了自己另一邊的身體。
“我受傷了…“
他一手捂着左腹部的傷口,一手無力地垂着:“你不是說,車皮是防彈的嗎?“
“怎…”
麥瑟打開了車裡的一束燈光。在暗光的照明下,他不僅發現對面車門上,突兀的窟窿眼,還看見對方左手的指縫間,流淌一股鮮豔的、像燃料般的紅色。
“看來這個車門還有劣質的…”於冠捷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夜視儀,苦笑地傾訴着什麼,“快幫我…治療一下…”
他的呼吸似乎刻意被壓了下去,臉色蒼白的靠在駕駛座上。
“醫生…”麥瑟急忙調着對方座椅的高度,並向後面喊着,“徐欣然!”
“我來!”
徐欣然比麥瑟還要着急,已經來到了前車門的位置,解開了學霸的安全帶:“你把手鬆開…”
“拉我一把…”
於冠捷伸出了一隻手,眼神堅毅地盯着對方:“我到後座去…換個人在駕駛座開車,以防萬一。“
幾乎是在同時,他便捂着自己的傷口,掙扎着從座位裡爬起,並毫不避諱地抓住了女孩兒的肩膀。
“你停下來…”徐欣然邊扶住了對方沉重的身體,邊驚慌失措地說,“你的傷口會撕裂的!”
但是於冠捷像是走火入魔了,扶着車身,一點點挪到步兵車的後座。在期間,從他傷口處漫出的鮮血滴在了地面上,然而,他就像一臺機器,無法停止自己大腦中的命令。
他不想在關鍵的時間點浪費一秒鐘。而且,即使在劇痛之中,他也清楚,如果有什麼危險忽然在他被治療時降臨,整個團隊都會因此遭殃。
半分鐘後,於冠捷固執地走到了後座邊,並慢慢坐下。耳邊,不斷充斥着徐欣然不滿的嘟囔,和麥瑟的安慰。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後面要體會一把“廢物“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