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 端麗的容顏掛着決絕的笑容,我看向宋豔身後,還好……就只她一個人。
“王爺知道你們肯定要走這條路, 已經在谷口外守着了, 果然看到要接應你們的人, 不過可惜得很, 已經被我們的人馬牽絆住。”
“哈哈哈, 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你們也不過如此嘛,”我得意的大笑起來, 遂朝身後黑漆漆的怪石喊道,“此人是宋將軍的親生女兒, 要捉活的。”
宋豔果然頓住腳步, 面露遲疑, 沒敢再前進一步。
我笑道:“宋豔,你說是我們的人被你們絆住了, 難道……你就沒發覺其實你們被我們絆住了麼?”
“什麼?”宋豔微愣,摸了摸腰間纏着的軟鞭。
“不這樣……又怎能引誘你隻身一人前來呢?不這樣……我和宋斐又怎能報仇呢?是吧,宋斐!”我朝宋斐道。
宋斐摸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漬,低笑着看宋豔,嘲諷的神色暴露無遺:“宋豔, 我們好說也是從小一處長大, 我不是沒有把你當做妹妹看, 只可惜……一想到你爹是那樣卑鄙無恥的人, 我就沒辦法說服自己放過你!”
宋豔倒吸一口涼氣, 驚慌地看看宋斐又看看我,倏地她抽出軟鞭, 一道暗影就朝我這邊閃來,我側過臉,暗想,我免不了要挨一鞭子了,不想鞭子到了半空中陡然停住。
宋斐一手握着軟鞭的末端,狠狠道:“宋豔,我有心現在就把你碎屍萬段,只清妹還要念你和她的感情,你還要這樣不仁不義麼?”
宋豔張了張蒼白的脣,欲言又止。
“還不滾!”宋斐怒吼一聲,一把扯掉了宋豔握着的軟鞭。
宋豔抖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宋斐什麼意思,慌張地掉頭就跑了。
待宋豔剛跑不遠,宋斐豁然咳出一口血,搖了搖頭道:“看來這條路是走不了了。”
我點點頭,向着後面的黑暗道:“總之還有一條路,我們先逃……”
宋斐抿着脣,微微一笑:“有路就有希望,清妹……你讓我見識到我們雲家的姑娘就是勇敢聰明……我也放心了……”
如果到此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話,那我真的就是蠢到極致,只是……如此間不容髮之際,還來不及奢侈掉太多時間思考,於是,又扶着宋斐……哦錯,應該是雲斐朝身後的路走去。
當我們艱難地逃命,可是卻發現完全能趕上來的追兵卻並不立刻追上來,且刻意和我們保持一段距離之時,我終於發現其實他們是真的要將我們逼入絕地。
現在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一處深淵。
而此時,我扶着的這個男子已經體力透支,幾乎不能再行動了,連喘息的聲音都那麼微弱,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將他靠在一塊石頭旁休息。
夜很寂靜,風很凜冽,突然,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長鳴,帶着十足的霸氣將寂靜的夜劃破,將凜冽的風撕碎。
緊接着四面八方都傳來這種類似鳥又類似獸的清嘯。此起彼伏的聲音,似乎在朝某一方向聚集。
我有些緊張地望着四周。
瞬間,剛還死灰一片的雲斐眼神陡然放出異彩,他仰起頭,淡淡道:“清妹……我求你一件事行麼?”還沒等我答應,雲斐緩緩舒了一口氣,又道,“清妹……我還從來沒有回過一次家鄉,只怕……”
“別……別說了……”我哽咽着看着雲斐,又向四周伺機而動隨時要將我們殺死的追兵望了望,覺得自己的勸慰是多麼的蒼白。
雲斐轉目看向我,顫抖着手摸着我的臉頰:“清妹……你聽着……如果讓我……我的屍首落在他手裡……我不知道……又會遭受到……怎樣的□□……”
“他是誰……他是誰……”我哭得泣不成聲,“他爲什麼要那麼對你……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們一定都會活下去的……會活下去的……”
“傻丫頭……你知道我也是多麼希望看着你開心的活着……可是……我現在怎樣我清楚……所以……清妹……你要帶領着雲家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知道麼?”雲斐的臉色已經全無血色,在黑夜裡虛弱地像一隻搖搖欲墜的樹葉。“清妹……你知不知道這個深淵下的河流它是流向哪裡。”
“不……知道!”我啜泣着,一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
“這條河會流向我們的家鄉,所以……”
“不……不要……我不能。”
“傻丫頭……我只是想回一趟家啊,難道你希望我的屍首被□□被摧殘麼?我的身子已經髒了,我不能再……”
猶如重重的幾拳砸在我的胸口之上,我不曉得以前這個男人到底……經歷過什麼!
到底……爲我經歷過什麼!
“所以求求你……”
“要……幫助我……”
“我想回家!”
雲斐緩緩扳開我一直攥緊的拳頭,拿出他剛纔塞給我的鏈子,鏈子中穿過一個戒指,他顫抖着手欲送到我嘴邊。
乾枯的樹葉終於不負力道,打着旋飄落而下,我猛然驚覺,哭得泣不成聲,從小我都沒真心叫過還是宋斐的雲斐一聲大哥……可是……他爲了我做了這麼多我都沒有看到,他卻一直隱忍着自己的心情時時保護着我。
我猛然抓住雲斐的手,啜泣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對我這麼好,我卻做過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情,還說那樣的話,讓我……讓我叫你一聲大哥吧。”
讓我叫你一聲“大哥”吧,真心實意地叫你一生“大哥”!
看着雲斐蒼白的脣似乎勾起一絲笑容,我趕忙動了動嘴。
可是——
……“哥”字的音還沒有吐出……
雲斐的手猛然滑落,重重砸在地上,手掌還纏着那根帶有戒指的鏈子,臉上依舊掛着笑容。
……
我想,他也是希望我真心實意叫他一聲“哥哥”的吧!
可是……卻等不到了。
原來生命的無可奈何只在於那一瞬,一瞬的差別,卻聽不到我親口喚你一聲“哥哥”。
哥哥,哥哥,你每次喊着我“清妹”是包含着怎樣的感情呢?
是溫暖,是心酸,是疼痛,還是像我這樣想喚你卻得不到迴應的無奈?
聽不到,看不到,於是我也得不到迴應了。
哥哥——哥哥——
才讓我瞭解什麼是血濃於水,你就要拋棄我麼?
哥哥——哥哥——你太殘忍!
一聲一聲猶如悲鳴在喉尖炸開,卻怎麼也發不出來,嘶啞的,絕望的,苦澀的,蒼白的聲音,卻發不出來。
渾身忍不住地顫抖,原來痛極之下,連淚水都是一種奢侈。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我抱着開始冰涼的雲斐挪到不遠處的深淵前。
將那個戒指放到脣邊,用力吐氣,一聲悠長尖利的聲音劃破蒼空,頓時引來越來越多長鳴的迴應。
就在這時,那些隱藏起來的人漸漸開始露面,我看到姬瑢和宋豔,看到了沈俊卿,曾經都是那麼熟悉的臉。
“他死了,你們都滿意了吧!”冰涼的聲音,讓自己都覺得陌生,“還想怎樣?再逼死我麼?”
密集的清嘯聲,越來越近,面對如此強大的雲家勢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自然地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有吃驚,有害怕,有震撼。
總之人生百態,都盡顯在此。
突然,像憑空生出來的一樣,幾條影子落於我面前,其中一人看到我懷中的雲斐時,面目流露出悲痛之色,但看到我腕間纏繞的鏈子時,躬身跪地:“屬下來晚了,請領主責罰。”
“今日我爲雲氏領主,你等需記三件事。第一,雲氏男不得爲官做宰,女不得嫁權貴。”
“屬下謹記。”
“第二,查清楚十六年前,我父雲頤含冤事件,若誰參與了此案,定要血債血償。”
“屬下謹記。”
“第三,雲氏還有一嫡系血親,名爲雲洛,你們將他接回來,好生教養,奉爲領主。”
“那領主你……”
我揮手將手中的鏈子拋給他:“你們退去吧。”
“可是……”朝身後掃了一眼,“他們……”
我笑道:“哦……對了,告訴雲洛,我的弟弟,說他的哥哥和姐姐是怎樣被逼入絕境,怎樣跳崖而亡的!”
我抱着雲斐站在深淵邊,回頭,朝着宋豔姬瑢的方向卻不看任何一個人,淡淡道——殿下,畫淺的黑鍋我要背到幾時?
縱身躍下……
十幾年,自認爲快樂又平凡的十幾年,不過是某些人操控下的傀儡人生,不過是一場浮華一場夢,我所親愛的人原來是最殘忍的人,我一直拒絕的人卻是我該珍視的人。
然而,當我看到真實的那一剎那,卻太晚了。我想我選擇的是逃避。
逃避我這十幾年來所遭受的一切虛幻。
逃避看到真實後面血肉模糊的內理。
這樣的凌亂與背離剖剜得我無法再面對以後的生活,不如讓我逃避。
這世間從此不再會有宋清一人……
【全文終】
哈哈哈哈哈,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