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 我還有話問你哪!”紅衣少年舉步朝門外走,留下我一連串的疑問,譬如我們這是在哪?這個紅衣少年是誰?和我一起來的那幾個同伴他們見了麼?這個大美人相相相公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說……?
想到沈俊卿, 我心裡竟然沒來由一頓, 轉目看向旁邊的一個牀榻上正安靜地熟睡的人, 此時他的頭微微外向一側, 披落的髮絲有幾縷順着臉頰滑落而下, 墨色的發和蒼白的臉形成鮮明對比,美得有些不真實。
我麪皮發燙口乾舌燥地想了一番方纔那紅衣少年的玩笑話,鬼使神差地下了牀伏在沈俊卿的牀邊, 伸出手抹了抹他毫無血色的脣和糾結在一處的眉……
這個呆子,真是太不要命了?
我想一個人最尷尬的時候莫過於當自己都鬧不清狀況幻想什麼的時候, 正好被被幻想的正主待了個現場。
沈俊卿的雙眸似帶聲響一樣“彭”地睜開, 嚇得我措手不及險些坐到地上。“你……好點沒?”爲了掩飾此間的尷尬, 我忙關切地問道。
沈俊卿的眼神在我臉上輕輕滑過,而後朝四周看了看, 皺着眉頭輕聲道:“這是……哪?”
“我也剛醒來,也不太清楚,我去問問罷!”我道。
沈俊卿沒有太多表情地“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竟然沒死?”說着就要起身。
“使不得, 使不得……”我連忙擺手, 一併趕緊將他重新壓回在牀上。
沈俊卿悶哼一聲, 原本舒展的眉頭又糾結到一處。
我發現受了重傷的沈俊卿益發像娘娘腔了。
“你大概傷得有點……重, 所以暫時只能……躺着, ”我說的時候極心虛也極心酸,若非沈俊卿不要命地護我, 恐怕躺在牀上的這個殘廢就是我,說不定我連這樣的狀況都不如,此時已成了一具女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沈俊卿說他的傷勢,“我……去找找剛那個人,問問一些事情,對了,你餓了吧?我再去弄點吃的回來。”說完,我眼神遊離,看也不敢看沈俊卿一眼,一溜煙地往門外鑽。
“站住……”身後的沈俊卿啞着聲音低吼了一句。
都成這樣了,還要發這麼大的脾氣,我苦着臉轉身卻不敢看他。
“我傷的很重是麼?”
“不重,不重,聽那個少爺說了,他們牛二叔很厲害,可以將你治好。”我又連連擺手,卻始終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若不信,我再叫那個少爺給你說。”
“是是是,這位公子是傷得不重,沒準過一個月就可以下牀了。”我身後傳來一個個甚爲響亮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神采飛揚的紅衣少年,他說話時始終笑眯眯的,兩顆虎牙甚爲可愛。
“是你?”
“是我!”紅衣小虎牙大踏步走近屋子徑直朝沈俊卿的方向走去,經過我身側只應了我一句。
我一着急,抓着他的袖擺道:“你剛纔說的是真的,他……”我指了指沈俊卿,措辭了很久才道,“我家那個……他沒準一個月就能下牀了。”
紅衣小虎牙回頭朝我嘿嘿一笑,小聲道:“騙你的!”遂換了一副嚴肅的模樣,朝沈俊卿抱拳道,“這位兄臺還臥牀養病,在下前來打擾實在抱歉,只是有一事在下不得不要問個清楚明白,也好趕緊讓二位在村中有個戶籍。”見沈俊卿似乎又要掙扎着起來,紅衣小虎牙趕忙上前扶了一扶沈俊卿,道,“兄臺有病在身,還是臥牀而言吧,不必在意禮數。”
我分明看見一隻不規矩的手趁機揩了一下大美人的油。
沈俊卿復又躺會牀上,恭敬道:“今日我與內子叨擾了這位公子,本是我二人……”
“彭嗵”……沈俊卿和紅衣小虎牙同時看向我,我忙不好意思地扶起被我踢翻的木椅,連連道歉。
沈俊卿剛說我是他啥?是他啥?
“本是我二人主動上報自己姓名身份,只是因爲我受傷方纔轉醒,內子……又向來是個馬虎的。”沈俊卿又淡淡地掃了我一眼。
“哪裡哪裡。”紅衣小虎牙笑道,“村上很久都沒有客人來訪,今日來了你們兩位貴客,我們合村開心都來不及,怎又會怪你們。只是這深山野林裡的小村小店,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二人海涵。”紅衣小虎牙深深作揖。
沈俊卿道:“公子儘管問,我們知無不言。”
紅衣小虎牙道:“其實,我們也並不是想知道兄臺與兄嫂過去的私密,只是想弄清楚兄臺兄嫂的姓名和年紀罷了,好將二位記入桃源村的戶籍中,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
沈俊卿笑道:“公子和村上的人真好客,我們實屬感激,但等我傷好之後,我們便會離,就不必麻煩各位爲我們添戶籍。”
紅衣小虎牙一愣,又笑道:“兄臺搞錯了!”
“我們沒有搞錯!等……我家那個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裡,怎好意思再繼續打擾呢。”我連忙插嘴道,對着紅衣小虎牙狠勁擠眉弄眼,喂,這位小兄弟,你可千萬別讓沈俊卿知道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啊。
紅衣小虎牙關切道:“兄嫂怎麼了,面部抽搐綜合症麼?怪嚇人,要不叫牛二叔給你瞧瞧!”
我登時泄氣,不再言語。
紅衣小虎牙又看向沈俊卿道:“兄臺即使你一個月後能下牀走路,也走出不去我們這村子。”
“爲什麼?”我問道。
紅衣小虎牙扭頭不悅地瞪我一眼,大概意思是“我沒問你,你老插嘴做什麼”。但見沈俊卿沉默,他只能繼續道:“我剛不是說了麼,我們這村子很久都沒有客人。至少我長了十八年來就沒見過,嗯……我爹爹在世三十八年,我爺爺在世六十年,我太爺爺在世九十年,都沒有見有客人來過。”
沈俊卿依舊沉默,思索這什麼。沒有人捧着繼續說話,大概紅衣小虎牙覺得無趣,回頭將我一望。
“爲什麼?”我問。
紅衣小虎牙朝我一點頭,難得露出一點讚賞的笑容,他繼續道:“這麼多年沒有人來做客,那必然是外界沒有通往桃源村的路了,那桃源村的人又怎麼到外界呢?”
沈俊卿終於不再沉默,開口道:“這位公子的意思是……”
“對了!”不等沈俊卿說完,紅衣小虎牙急着搶道,“今天我代表桃源村一千餘人村民歡迎二位成爲常住人口,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村子的一員了……哦不對……是三員!”
紅衣小虎牙自顧自地哈哈大笑,彷彿普天下的人都覺得成爲桃源村的村民是莫大的榮幸一般。
“你又騙人!”我忍不住道,說完轉身跑出了屋子。
我不信,我不信我這輩子出不去只能在這個小村鎮裡生活,這個怪少年神神叨叨的,一定又是在騙我,對,一定是這樣,他一定在哄我玩兒,我還能見着我爹,見着姬瑢,見着沈俊遲和豔兒。
豔兒,豔兒,你還好麼
“咦?宋小娘子好像不高興留在這裡?”身後有個戲謔的聲音道。
我眨了眨眼睛,回頭對身後人道:“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目的,但是如果你知道我是誰恐怕就不會欺騙我了!”
“哦?”紅衣小虎牙挑挑眉,“你是誰?盡然將話說得如此滿!在說……我欺騙你做什麼?”
“我是……”言及此處,我突然鎮定了下來,我還不知道這個叫什麼桃源村的地方歸屬哪裡,現在還不是暴露真實身份的時候,在他們眼裡我和沈俊卿現在只是一對兒遇難的夫妻罷了,不如就這樣將錯就錯下去,“我是誰你也不知道!反正你們這麼些年都沒人進來過,也沒人出去過,我就算說我是將軍的女兒,王爺的妻子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說謊。”末了,我還“哼”了一聲。
紅衣少年將我上下一打量,“嘖嘖嘖”說聲,道:“我瞧着你家那個大美人確實有點王孫貴族的派頭,你嘛……”摸摸下巴,“差的太遠,不端莊不淑德,說話咋咋呼呼,哪有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若不是你託生了一個女人皮,我就要把你當做小子了。”
“你……”
“我我我,我好得很,”紅衣少年笑道,小虎牙露了出來。
我心中突然一凜,想到剛纔他喚我的稱謂,嚴肅道:“你剛叫我什麼?”
“嗯?”紅衣小虎牙抓抓頭。“我沒有叫你啊?”
“就是我剛跑出來,你從屋子裡追過來之後你叫我什麼?”我繼續道。
“哦。”紅衣小虎牙一撫額,“叫你宋小娘子啊?你不喜歡麼?我倒覺得蠻可愛。”
“你……”我警覺地望着這個少年,實在不記得自己認識的人中誰有這麼多變的表情、這麼囂張的聲音和這麼可愛的小虎牙。“你怎麼知道我姓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你單名一個‘清’,‘清豔’的‘清’,”指了指屋子裡面的方向,“你的大美人相公叫‘沈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