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沈俊卿,好像有人再喊‘救命’!”我眼神遊走在身後還未凍結的河面,一輪彎月的清輝灑在河面之上, 映出一片一片破碎的光暈。
沈俊卿將我的臉扳過來, 迫使我面對着他, 他悠悠道:“清兒, 你莫打岔……我說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嗯?”
看到沈俊卿深邃的墨瞳中閃着星星芒澤, 我才知曉原來這世間萬物都是愛美的,連星星月亮都跌進了他的眼眸中,看着好不醉人。他低下頭, 指肚按住我的脣瓣,似乎又想吻我, 我慌張地將他推開, 指了指河面, 有些着急:“沈俊卿你聽,真的有人喊救命……而且這聲音好耳熟, 好像……好像……”
沈俊卿終於不再是那副要把人化成水的模樣,有些嚴肅地望了望此時玩鬧得正歡暢的桃源村人,他道:“村民都在這,還能有誰在河裡?再說……桃源村三面環水,致使這裡的村民水性極佳, 落水也不會喊救命的, 清兒……”幾分戲謔的神情浮現在他剛還嚴肅的容顏之上, 他伸出指尖, 勾了勾我鬢前的髮絲, 淺笑,“我不太喜歡這樣熱鬧的場面, 想早些回屋歇息,你倒是又想了些什麼,將我怕成這樣,彷彿我會吃人似的!”
沈俊卿言畢,牽着我的手站起身,朝我們偏僻的小屋中走,我回頭向泛着寒氣幽光的河面看了看,似乎什麼也看不到,方走兩步,腦中精光一閃,我一撫額頭,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這聲音聽着甚耳熟,好像公鴨嗓……”
沈俊卿回頭,臉上的表情頗爲複雜:“在這生活了七個月,沒想到你一天到晚惦記的人倒不少,我卻從未發覺你將我……”
沈俊卿話音猛然頓住,長眉微皺,有些警覺地朝河面望去,於此同時我也被這越來越響亮的呼救聲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像沈俊遲這少年發育期特有的嗓音。
“怎麼可能?這裡與世隔絕,若非用火藥將唯一靠山的地方炸開,否則不可能有人?”沈俊卿眼眸流露出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一直盯着河面。
“救命——救命——哎呦喂——救——”
那人順着河流流走的方向一路被沖走,剛還顯得響亮的呼救聲似乎離我們遠去,當我聽到那公鴨嗓含糊地吐着“清”的時候,我終於不再理會沈俊卿,掙脫開他的手臂,想也未想這寒冬下的河水有多刺骨,便跳入河中,朝逐漸遙遠的呼救聲游去。
因爲此季節的雨水不多,致使此時的河流也不湍急,還好從小在南邊長大的水性和這桃源村的村民不相上下,可一想到沈俊遲這個旱鴨子在河中撲棱着,只怕我動作稍慢他的小命就沒了,思及此,我的心中好不焦急,加快速度奮力朝他游去。
沒一會兒,我便看見不遠處的河面上有一個人影,呼救的聲音已不像方纔那般尖銳響亮,胳膊無章法地拍打着水面,似乎也沒了力氣,看上去軟綿綿的。看清那人的方向,我一頭扎入沒入河面,向他游去。
當然,這時我才發現救人也是需要一定技術水平的,譬如當下,快要沉下河面的沈俊遲並不知道此時有人來救他,還在拼命掙扎的,致使我的臉蛋被他扇了一巴掌,肚子被他踹了兩腳,我才狼狽兮兮伸出一隻手臂圈住他的胸口,朝河岸游去。
想來沈俊遲已經虛脫到無力,看了我一眼之後,就暈厥過去了。
只是七個月沒見而已,這孩子死沉死沉的,我沒遊兩下就感到吃力。看看河岸,已經有一部分村民跳到河中來接應我。我舉目四望,無論是岸邊還是河裡都沒有沈俊卿的影子。
心裡不知爲何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這種感覺以前在宋府有過一次,就是知道我爹突然要將我嫁給京城平王的時候,那時我胡亂猜測一直疼愛我的爹爹,是不是不疼愛我了,纔將我嫁那麼遠。
朝着河岸沒有幾下,本就覺得有些吃力的我突然周身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像一個在水中鳧水的人漸感沒了力氣體無法繼續支撐,而是好像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河底沉,似乎有隻無形的手抓住我的腳腕向下脫,且這個力道甚奇特,朝着一個方向旋轉。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啊,河漩渦出現啦——宋清姐姐被河漩渦纏住了——”岸邊一個小女孩突然緊張地大聲喊起來,我猛然想到爲何這桃源村的村民不能出去,大抵是因爲這河中有古怪,他們才放棄了要出去的想法。
再然後人羣是怎樣騷亂的我不可知,只是自己還未及思考怎樣應對這突發的形式,身體又開始不受支配地被向下墜,大口大口灌着冰涼刺骨的河水,讓我的身體很不適,腦子清明的最後一剎那,我將懷中的沈俊遲奮力推出去老遠……
看來我得做一隻水鬼了……
……
冷,刺骨的冷,好似每一寸肌膚乃至每一根髮絲都被萬年寒冰凍結了,似乎唯一的感知也只是這種冷得讓人疼痛的感覺。
不對,似乎唯有脣邊的溫度還是溫煦的,柔嫩的,而且還鮮美多汁……我大抵記得有一次在王府快死的時候,就是夢見一隻可愛誘人的水蜜桃,因爲吃了它,我才轉醒,自此再無性命之憂,難道……這次這個水蜜桃又來救我的命了麼?
掙扎着要去睜開雙眼,可渾身無力地連一絲力氣都沒有,腦中似乎更加混沌不堪,乾脆相仿原先那一次,放開膽量吮吸這水蜜桃多汁且能救人命的汁液,那水蜜桃有了一絲觸動。
我沉迷在這誘人的柔軟的觸感無法自拔,也無暇顧及思考爲何這水蜜桃如此柔軟,耳邊水聲響動,我的頭部從那窒息且寒冷的地方離開,溫煦柔軟從我脣邊抽離,我再次體會到了那空落落的感覺,又不知過了多久,我似乎被人從河中撈了出來,我聽見那人劇烈的咳嗽着,似乎比我這落水的人的形勢還要差勁。
當然,後來沈俊卿他告訴我,這長年咳嗽的病就是這時候落下的,我問:爲什麼會咳嗽,你不是會閉氣麼?他笑了笑:我看見有人在河中要死不死的,我爲她渡氣,她卻反咬我一口……
可是……那會是多少年以後呢,他纔會有機會告訴我這些。
此時,被寒冷糾纏的我,迫切需要溫暖來驅走我周身的刺骨,聽到周圍有村民詢問的聲音,有人抱着我回了句什麼,便匆匆地離開了。
一路,我聽到他在我耳邊溫柔呢喃,我聽到他焦急地將門踹開,我聽到他將我房在牀上來來回回地從屋中進屋中出,又聽到他微微一聲嘆息,便褪掉我全身衣物,將我放在沐浴大桶裡,可惜我渾身脫力,他幾次三番地將我扶起,我都軟綿綿地滑到桶底。
我聽到他有些絕望地喚了我一聲“清兒”,我其實想告訴他,我沒事,我現在好多了。
我被他重新抱在牀上,用厚厚的杯子裹着,沒多久,我感到被子被掀開,有熾熱的滾燙的身體貼合上我,這種溫度讓我靈魂深處某樣東西猛地膨脹叫囂起來,就好像一個飢餓到快要死的人看見眼前有人給他送了一個饅頭,不不不,而是一桌美味宴席。
事後,我很是困惑,從未沾過男子,也不知男子究竟能給一個姑娘怎樣的快樂,可是爲何我會那樣在迷糊地狀態下向沈俊卿索要?我曾問過楊樂越,是不是他在我飲的桃花釀裡動了手腳,這樣猜測不是沒有原因,楊樂越對我和沈俊卿的關係一向很關注,楊樂越笑道:“是呀……嘿嘿嘿,”轉了轉眼珠,“騙你的,情愛之事還是你情我願纔夠快活,我還不至於關心你倆到將你倆的房事都如此關心,其實啊,我說宋小娘子,難道你自己就對自己不瞭解麼?真正的□□,不是什麼銷魂散啊,蝕骨媚啊,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滿滿的喜歡。”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滿滿的喜歡。
冰冷的身體漸漸有了溫度,昏睡了個把時辰之後,我終於有了力氣,四肢下意識地攀爬上給我溫度的熱源。
雖然還有些昏沉,意識不是非常清晰,可是我覺得我的腦子一定是被冰水凍得過久了出了點問題,才醒來看見抱着我的那人說的不是“謝謝”,不是“剛纔嚇死我了,我以爲自己要死了”,也不是“你受傷了沒”,而是——
我與淺淺誰好?
臉貼在沈俊卿熾熱的胸膛上,感到他心跳的力度,沉寂良久的某些東西又開始蠢蠢欲動,看不到沈俊卿的臉,也不曉得他是怎樣的表情,我終於又補了一句比方纔更加驚爆的話——
我要你……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