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盯着腕間形狀怪異的手鐲, 這個還是當年我未出閣前貞王姬瑢送給我的。聽員洛這樣一講,便更加確認我的那個猜測。
“快說啊,你與雲傢什麼關係, 爲什麼會有水雲鐲?”員洛不復方纔的淘氣模樣, 臉色異常凝重, 抓着我的手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你……到底是誰?”
我將自己的手抽出, 淡然道:“我說了我是王妃你不信,我若說我的鐲子是你主上送的,那你信不信?”
員洛聞言, 那瓜子臉蛋立刻垮了下來,嘟着嘴將我委委屈屈地一望, 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跟在水中潤過一樣, 他低聲道:“哦, 原來是這樣,想來你和主上的關係好得很, 他毫不吝惜地將續命小紅丹給你吃,竟然還把象徵雲家身份和地位水雲鐲送給了你。”員洛說完,向一邊挪了挪,將我望上一望,又往一邊挪了挪, 坐得離我遠遠。他掀起馬車上的布簾, 托腮望着遠處, 滿腹心事。
整整一個時辰, 員洛都難得地異常安靜。
我低頭一直看着腕間形狀怪異的鐲子, 鐲子的材質我倒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上面刻着並不美觀的花紋, 可是卻被員洛說成是象徵雲家的身份和地位。
在先帝娶珍妃時,有些大臣極力反對,其中有一條聽起來極荒謬的理由便是,雲氏有足矣顛覆朝廷的神秘勢力。
要我覺得,這話說得好沒道理,那些臣子如此忌憚雲氏還不是因爲前朝滅亡的原因麼?可是歷經了幾百年,此雲家早就非彼雲家了。皇室在衆官的輔佐之下經歷這麼長的時間都會有個興起和衰落,更何況只是一個民間家族。
然,當我看到這個鐲子,再聯想員洛神神叨叨透漏的一些話語,我便覺得整個事情大有蹊蹺之處。
這珍妃的孃家與禍亂前朝的雲家並非一家,勢力也並非可怕到顛覆朝政,可是……大約還是存在的。
“雲洛?”
“啊?我纔不要理你!”少年執拗地不看我,只是一直看着窗外移動的景色出神。
只是這一刻之後,我倆均是一僵,看來我猜對了。
雲洛吸了一口氣趕忙捂着嘴,漆黑的雙眼瞪得圓圓的,又驚又恐地望着我。
“你……真的姓‘雲’?員星員頌也姓‘雲’?那幫山賊土匪都姓雲?”我問道。
雲洛像做了天大的壞事一樣,緊張兮兮地看了看四周,辯解道:“我不姓雲,我不姓雲。”估摸着這樣的解釋太蒼白,於是蹭蹭蹭地又朝我身側湊了湊,抓着我的衣袖,急得滿頭大汗道:“你不可以說出去!”
我苦笑道:“你們姓雲或者不姓雲,我說出去又何妨,天下姓雲多得是,難道我認識一個,還要藏着掖着麼?”
“對哦!”雲洛鬆開了我的衣袖,抱臂搖頭晃腦地想了一陣,“姓雲的又不止我們一家,我到底還怕什麼?可是……不對不對……”雲洛轉目看向我。
“什麼不對?”
“我剛那麼大的反應,豈不是已經暴漏了我與別的雲家不一樣麼?你說你這姑娘怎麼這麼聰明,怎麼就猜出我是雲家的人。”雲洛臉突然定得平平的,沒有了表情。
我沉默並沒有回答他,原因很簡單,因爲我已經知道他的主上、那羣山賊的“上面那位”是誰。
貞王姬瑢!
“我知道這樣做主上會罵我,可是我不能將我們雲家好不容易纔沿襲下來的血脈全部毀於我手。”雲洛言畢,“蹭”地一聲響我眼前雪亮一片,耀花了我的雙眼,雲洛的眼神透出一絲犀利的鋒芒,手臂一揮,一把匕首就要架於我的脖頸前。
可是——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把匕首在位於我脖頸半寸的地方堪堪停了下來。
雲洛劍眉倒豎,小臉兒漲得通紅通紅的,滿面羞恥之色,氣急敗壞道:“你個姑娘家,怎麼這樣不知羞恥,竟然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暗算小爺。”
我將腳腕動了動,雲洛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啊”地一聲向後縮了縮。我悠然道:“管他黑貓白貓,能捉住老鼠的都是好貓對不對?雲小子你成過親沒?”看着那小臉已經紅中透紫了,我忍不住心頭一樂,“你只有十五六歲吧,想來還沒有娘子,那有丫頭伺候過沒?也沒有過?那就可惜了……”
“你別……”雲小子哆哆嗦嗦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胯間,急道,“我不殺你了,你也別傷害我好不?”
我又動了動腳腕,厲聲道:“現在我處於上風,由不得你給我講條件,你現在最好乖點,坐着別出聲最好。”
“哦。”雲洛立刻展現出一幅乖巧的模樣,隨即衝着馬伕大喊了一句,“把車趕得穩一些若是我……若是我……看我不弄死你!”說完,雲洛直挺挺地坐着,尤其是下身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沒了那命根子。
早知道自己隻身一人前往那南城會出意外,便在鞋底綁了一把水果刀,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就這樣,我一直伸着腳抵在雲洛的兩腿之間,而云洛身子僵硬地跟塊木頭一樣,持續到日落。
“該休息了,我們找個客棧吧,今日妹妹啃了一天的幹饅頭,想來沒滋沒味,不如讓哥哥請你吃頓大餐,好不好?”雲洛笑得一臉諂媚。
“哥哥妹妹?”我重複道,“我最頭疼這樣的稱謂,你把我惹得不高興了。”
“啊?是……是姐姐弟弟,你是姐姐,我是弟弟,好不好?你看你累的,眼圈都青了,主上看見一定嫌我沒把你照顧好,這可怎麼辦呀。”雲洛一臉關心。
我拍了拍臉,確實覺得睏意來襲,不經心地問道:“我們還有多久到你主上的府邸。”
“快了,不出兩日就能到青州,主上的別院。”雲洛說得謹慎,生怕那句話將我惹毛了,會招來禍端。
“哦,”我懶洋洋地應聲,看了看馬車外愈漸暗沉的天色,又盯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腳腕道,“確實累得很,想好好的睡一覺,你讓馬伕將馬車到附近的鎮子裡先落落腳吧。”
雲洛如獲大赦,臉上浮現欣喜之色,小臉兒登時樂出了一朵花,殷勤道:“姑娘您累了吧,一會兒到了客棧,我給您捶捶腿,好不好。”
我笑道:“你在心裡可不是這麼想,估摸着算計我把腳放下來之後你怎麼弄死我吧。”
“我哪敢哪,姑娘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呢!”雲洛像受到了莫大的恥辱,忙伸出三根指頭朝天,信誓旦旦道:“我雲洛絕沒有要傷害姑娘的半分心,若有,天打雷劈。”
我嚴肅道:“拿來……”我將手一攤。
雲洛忙從懷裡摸出那把匕首,恭恭敬敬地遞在我面前。
我從袖見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放到掌間,湊到雲洛眼前依舊嚴肅道:“吃了。”
雲洛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我不耐煩道:“吃不死你的,快吃,否則讓你家主上知道你想害死我,而不吃這粒藥丸就不高興了。”
多麼熟悉的對話啊。
“姐姐,好姐姐,我真的不傷害你了。剛纔我魯莽行事才做那樣的蠢事,你知道的,我最崇拜我家主上,如果我當時衝動把你殺了,主上非把我打一頓不可,說不定還好幾個月不理我,我可忍受不了。”雲洛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樣,看着還真叫人心疼。
“這不是什麼□□,吃了後對身體沒有一丁點的壞處。”我耐着性子解釋道。
“那你讓我吃這個做什麼?”雲洛疑惑地望着我。
“當然,如果我不小心被哪個沒良心的殺了,那你就只好給我陪葬了。”我摸摸下巴,陰測測地笑起來。
“這是蠱毒,你在我身上種子蠱毒,而你體內有母蠱毒。”雲洛將眼睛瞪得圓圓的。
我忍不住想笑,卻極認真的點點頭:“你沒得選擇,快吃吧。”
雲洛遲疑,思索片刻之後還是接過了那粒藥丸,小聲嘀咕:“反正也是要護你,吃這個也沒什麼關係。”他將藥丸塞到嘴裡,又含糊道,“嗯……清清涼涼還怪好吃的,像山楂丸。”
就這樣一刻鐘後,我們的馬車停到了臨近的鎮子上,雲洛到底是孩子心性,不再擔憂我與他吃的是什麼,而依舊極力討好我,帶我去這鎮子上最好的酒樓吃了一頓大餐,而後在一家客棧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翌日,我們依舊趕路。
因爲雲洛受我牽制,再不復先前的跋扈和淘氣,讓他說話就說話,讓他閉嘴就閉嘴,簡直是個漂亮的人偶娃娃。
此時我剛吃完午飯,心裡盤算着還有一天就可以見到姬瑢了,可是食困來襲,攪得我的腦子混混沌沌,一不留神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夢見有人抱着我,溫柔地喚我一聲“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