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只是表象罷了, 在意這個做什麼?”似是說道了姬瑢的愁處,他眉宇透着哀慟,“譬如我母妃, 生得姿容秀麗, 爲我父皇所吸引, 若她長相平凡嫁給一個更平凡的人, 也不會落下個一杯毒酒的……”
我反手握住姬瑢的手, 他沒再說下去。
“丫頭……一切都快要結束了。”姬瑢淺淺一笑,眉間愁容不見。“就在兩個月後的今日。”
“這麼快?”兩個月後,姬瑢、雲家還有我爹, 連帶着我帶來的一些人所聯合的朝中勢力就要造反麼?
“你覺得快?”姬瑢反問,側頭看我, “我卻覺得太慢, 你入王府都一年多了, 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頭。”
“會不會有危險?”
“你不用操心,我什麼都部署好了, 告訴你這個事,就是讓你兩月後想辦法離京,不要呆在京城的平王府,到事情一過,我自會找人接應你。”
終於知道爲什麼我爹沒有將真相告訴我, 即便是姬瑢以一種級緩和的方式告訴我, 可我還是不能立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從沒想身邊會發生這種事情, 而我也將參與其中。
“怪我麼……瞞了你這麼久?”姬瑢聲音裡有了細微變化。
我輕輕嘆氣, 我怎能不怪?然而勝王敗寇, 成與不成……我爹、我和姬瑢都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了。
“我爹比你瞭解我,所以他阻止你一開始告訴我真相是對的。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 會讓你們的事情開展地更加順利,否則容易打草驚蛇……畢竟……你們做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你……怕不怕……”姬瑢又一次執起我的手,“如果……失敗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都說愛情裡的女人很盲目,我倒不至於盲目到命丟了都不怕的地步。
姬瑢輕笑,低聲道:“放心,準備這麼多年,就算不成事也有全身而退的方法。好了,我看你是真的乏了,我帶你去浴宮。”
我點頭應允。
***
在這個宅院小住幾日之後,我才知道這裡並非貞王府,而是姬瑢爲自己修建的一處秘密別院,在封地青州。
因爲姬瑢擔心那些追蹤我的人順藤摸瓜找到這裡,對我和他們要做的那件大事會不利,且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姬瑢夜夜和各種形形色色的神秘人商討要事,白天他很疲勞也不能常陪我,於是,我在這別院沒住幾天,便被姬瑢安排送回山林的營寨中,後又造成我偷跑下山的假象,暗地裡一路護送我會平王府。
我回王府正是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因爲出府回孃家的時候都並未聲張,因此回府這日我亦沒有大搖大擺,而是從一處王府側門回去。
“宋清!”
只是不巧得很,我這樣藏着掖着的回府,可剛一下馬車屏退下人之後,就見一條藍色的身影“倏”地竄至我跟前。
我驚了一驚,記得他以這樣的架勢出現應該不是第一次了,若非穿得是藍色錦袍而是黃色的,我會誤以爲是一隻成精的俊俏黃鼠狼。我撫了撫胸口:“遲兒啊!”
沈俊遲的眼神可稱得上“幽怨”,他扁了扁嘴。
我自顧自地朝清楓苑走,沈俊遲一直乖巧地尾隨,並未有過多的言語。
我有些吃驚,在我未離開王府之前,沈俊遲已然成爲了我的小跟屁蟲兒子,我這突然失蹤了十幾快二十天,他怎麼跟沒事兒人似的,不會盤問盤問我麼?
“遲兒,你怎麼了”終於拐到一個假山後,我忍不住問道。
“沒事。”沈俊遲依舊用幽怨的眼神望我,我瞧着這眼神配他那日漸豐盈的臉蛋兒甚好。
我“哦”了一聲,便不再揣測沈俊遲的心思,徑直朝苑閣走去。沈俊遲只是繼續一路跟着我,包括我換衣沐浴他都要在屋外候着。
“豔兒呢?”我問紅玉。
紅玉的髮髻挽得很鬆,看來王府的下人也趕着龍擡頭這一日洗髮。她道:“奴婢們都在水房換着洗頭呢,王妃歸府豔兒姐姐恰好被換過去,豔兒姐姐說她馬上洗完頭髮就過來。”
我看着紅玉乖巧恭敬的模樣,不自主地想,她是我爹派來保護我的?還是姬瑢派來的?抑或是專程聯絡京中的重要官員的線人?
“宋清?”身後的小跟屁蟲輕輕碰了碰我。
我猛然回神,才知道自己剛纔走神了。我對紅玉道:“你叫膳房將晚膳準備得早些。”這連日趕路,很難吃上帶點肉腥油水的食物,可是苦了我這貪嘴的。
紅玉“喏”了聲,轉身要走,沈俊遲阻止道:“不必了。”對我道,“母妃,墨遲居這會兒應該開膳了,您等晚膳還得有些時候,不如移步墨遲居吧。”難得對我笑上一笑。
我思索片刻,點點頭,便跟着沈俊遲去了墨遲居。
王府中各個主子都有自己的小竈,但我知道沈俊遲居所的竈房卻難得一開,因爲他基本和我一起用的是膳房的膳食,所以我想,此時墨遲居的小竈開膳,最多也就是熬個粥配幾樣清減的小菜罷了,而我也確實餓得過了,不易食太飽。
可是,當我看着餐桌上鋪的滿滿一桌菜餚時,我忍不住暈了一暈。藉着傳菜的當兒,沈俊遲還離開了一會兒。
約莫過了一刻鐘,沈俊遲迴來了,對我道:“宋清你先吃吧,別餓壞了。”
沈俊遲很瞭解我的口味,滿桌菜餚盡是我愛吃的,明明知道暴飲暴食不好,可是我還是忍不住風捲殘雲起來,沈俊遲則像剛吃過似的,沒用幾口,就不停地爲我夾菜佈菜。
“宋清你吃這個杏仁,很好吃的。”
“這個豆腐,很嫩……對對,小黃魚,小黃魚,我記得你最愛吃魚。”
“這個口蘑鮮美吧。”
“這個味道如何?”沈俊遲朝我碗裡又夾了一筷子肉片。
我含糊地答道:“很好,很好,都很好吃,真是……謝謝遲兒啦,費心!費心!”
“你還沒吃呢,就說好吃,你再嚐嚐!”沈俊遲道。
我“唔”了一聲,夾起肉片塞到嘴裡,將沈俊遲瞅了一眼,點點頭,道:“真好吃,我說遲兒啊,你怎麼藏着這麼好的廚子,不如讓他到我們清楓苑當差吧。”
沈俊遲登時臉上樂開了花,他順手也夾起一片肉片,道:“那有什麼,宋清若愛吃,我天天做……我天天讓廚子做給你吃,你覺得來墨遲居麻煩,那我給你送過去也成啊。”末了將肉片含到口中。
我看着沈俊遲面了顏色的神情,終於明白當初宋豔看到我那個次得不像樣子的香囊是什麼心情了。
“啊呸……這麼難吃,鹹的要死!”沈俊遲轉目看我,有些憤懣,“宋清你又騙我!”
我茶足飯飽,慢悠悠地擦過嘴之後,笑道:“明明是你做的,還裝什麼廚子!”
沈俊遲垂眸,因爲睫毛太過捲翹,竟然蓋不住他半盒的眼簾,他泄氣道:“這道菜,我練習了那麼久,還是不成氣候啊。”
我繼續笑道:“一月之期早都過了,你不用再孝敬母親每日送一頓飯。”
沈俊遲一聽,臉色比方纔更加難看:“吃不吃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
這孩子看來還是心中有氣,方纔那句“宋清你又騙我!”便出賣了他的心思,他還是惦記着我離開王府之前未跟他說明。
飯罷,我便回清楓苑了,沈俊遲知道我旅途疲頓需要歇息也未再跟着我。
還未走進清楓苑的正門,就見宋豔披散着半溼的髮絲急切地跑了出來:“姐……”眼神甚爲幽怨。
我心知不妙,拉着宋豔朝屋裡走,問道:“豔兒……怎麼了?是不是回宋府宋斐又給你委屈受了,這個殺千刀的,他若這樣欺負我妹妹,我可要找他理論理論……”
“姐……”宋豔乾脆抱着我的脖子,“哇”地放聲大哭。
我長嘆一聲,拍拍宋豔的脊背,輕聲道:“不哭了!這次在宋府過年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啊!”
“姐……爲什麼會這樣呢?我不想……我還願你做我姐……永遠都這樣……”宋豔在我懷中哭泣,我聽得不是太真切,勉強辯得幾句殘破的句子,卻是讓我一頭霧水。
我思索了片刻,一撫額,恍然大悟道:“豔兒……豔兒……可是我爹這次強迫你做什麼事情了?”
宋豔身子一頓,將小臉兒揚起來,水汪汪的眼裡滿是委屈,真叫人心疼。她緩慢地點頭。
“給你許人家了?你看不上麼?”我急道。
雖然現在知道我在平王府的角色是什麼,可我先前嘗過嫁給我不歡喜的人是什麼感受,我可不能讓宋豔步我後塵,得和爹說說才行。
宋豔垂眸,沉默地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