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在客棧裡又住了幾日。每天抽空去拜訪一下姜小姐,喝喝茶,聊聊天,剩餘的時間便是跟安寧在屋內呆着,打發夥計去買些小玩意兒回來哄她,瞧她一時玩玩這個,一時弄玩玩那個,忙得不亦樂乎。有時也陪她在屋裡拆九連環、抓棋子,過得也不覺得悶。
羅玉娥見朱景先情況穩定了,依舊在客棧裡坐起了診,但朱景先說天氣漸冷,不許她出去應診。
過了幾日,羅玉娥確定朱景先已經康復,可以上路了,朱景先纔去跟姜毓秀商量了,定下日子啓程。
姜毓秀也弄了輛馬車來,方便和朱景先同步,她那兩個侍女皆是能文能武,便輪流駕車。
出發之前,姜毓秀收到一份關於朱景先的資料介紹,她看過以後便燒掉了。沉思了許久。
過了張家口,這一路就好多了。天氣愈加寒冷,路上又下了幾場雪,行路愈加艱難。姜毓秀在這北方跑過幾回,對這條路線比朱景先熟一些,便建議把線路稍稍南移了一些,雖然要多兜些路,卻比往北的直路繁華好走,一路上也能住店投宿,讓安寧吃上熱湯熱飯了。
姜毓秀性子平和,處事又細心周到,跟她一路,相處甚是愉快。她跟朱景先的聊天內容也越來越廣,天南地北,詩詞音樂,兩人見識相當,相談甚歡。
“大哥,”安寧一天問道,“你跟姜姑娘有很多話講嗎?”
“怎麼了?”朱景先微笑道,“你怎麼這麼問?”
安寧撅起了小嘴道,“你剛纔吃飯的時候老是跟她說話,都不理我了。”
朱景先道,“有麼?我怎麼會不理小蓮子?”
安寧不滿地道,“就有,就有!”
朱景先笑道,“好,是大哥錯了。那我改天吃飯的時候,就不跟她談事情了。”
安寧道,“你們到底在講些什麼,一會兒車啊船的,一會兒什麼銀子利息的?我怎麼都聽不懂?”
朱景先將安寧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道,“小蓮子不需要懂這些,大哥跟姜姑娘談正事呢,大家想找些機會合作,做些買賣賺錢來着。”
安寧道,“賺錢?就是你以前跟我說過的麼?說要賺錢給我花的。”
“就是啊。”朱景先道,“大哥要努力賺錢給你花啊。”
安寧皺眉道,“那我不要大哥賺錢了,你陪我玩兒就好了。”
朱景先呵呵笑道,“那可不行,大哥不僅要賺錢給你花,還要賺錢給家裡好多人花。”
“那有多少人?”安寧問道。
朱景先想想道,“家裡光是每年拿利息的也有上百人了。”
安寧道,“這是不是很多人?”
朱景先道,“是啊,很多人。還有府裡的家人。上上下下加起來可真不少呢。”
安寧道,“那他們不能自己去賺錢嗎?”
朱景先笑道,“這可沒法子,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必須由我們長房去掙錢,我更是責無旁貸。”
安寧不解地問道,“那爹呢?他也要賺錢嗎?”
朱景先道,“是啊,現在爹操心的事更多,將來就要**心了。你見過的四叔、景明,他們都是咱們長房的,也都要賺錢的。”
安寧悶悶的哼了一聲道,“老祖宗不好,幹嘛要你們賺錢!”
朱景先伸指在她臉上輕彈了一下道,“不許說老祖宗壞話,再說下次爹又要打你手心了。”他摟着安寧道,“朱家的老祖宗很聰明,想了這個法子,所以我們家的兄弟和睦,沒什麼爭權奪利的事情。不象姜姑娘家裡,幾房之間鬥得厲害,她一個姑娘家,能挑起長房的擔子,這些年着實不容易。”
安寧斜睨着他道,“姜姑娘很好嗎?”
朱景先道,“是很優秀,你別瞧她也是個姑娘家,文武雙全,不僅會經商懂經濟。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沒有不通的,待人又大方得體,體貼細緻,確實是位好姑娘。”
安寧的小嘴撅得更高了,道,“那我是好姑娘麼?”
朱景先故面色一沉道,“小蓮子什麼都不會,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連錢都認不清楚,除了會搗亂,會告狀,什麼都不會,連藥都不好好吃!所以,小蓮子不是好姑娘!”
安寧氣得臉紅了,惡狠狠地道,“小蓮子是好姑娘!”
朱景先哈哈大笑抱起她道,“對,小蓮子是好姑娘。”他把安寧抱到牀上道,“好姑娘,現在天黑了,你要乖乖睡覺了,好不好?”
安寧仍嘟着小嘴。卻順從地讓朱景先拿被子給她蓋好了。她嘟囔着道,“大哥,你快點。”
“好!”朱景先微笑着望着她,放下帳子,自去洗漱了。自從上次朱景先生病跟安寧同牀後,安寧每晚都要拉他睡在一張牀上,朱景先似乎也迷戀上了這種感覺,他喜歡一睜眼就能瞧見安寧睡得安詳的小臉,也喜歡安寧偶爾膩在他懷裡的嬌憨。他越來越無法拒絕安寧對他的擁抱,冬天衣裳厚實,他也不至於那麼顧忌。也想主動抱抱她,甚至偶爾親親她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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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蕓香問道,“咱們當真要跟朱公子一起去遼東麼?”
姜毓秀點了點頭道,“是,馬上傳消息回去吧。”
蕓香道,“您要不在家,可不知亂成什麼樣了,其他幾房會不會又來尋釁滋事?”
姜毓秀嘆道,“這可沒法子,家裡由他們鬧去吧,希望大哥能撐着點。”她一時兩眼發亮道,“我這幾日跟朱公子談起,他說的遼東那一塊剛好是我們長房把持的海域,那裡過去便是人蔘鹿茸貂皮等產地,可惜荒涼了些,沒人正經打理,有些客商多是走陸路,量少利薄。若是象他所說,現在有了接頭人,若是成氣候了,從遼東那地方直接海運到龍口咱們家來,再轉銷出去,利息可不得了。”她一時想起道,“到時咱們從遼東就坐海船回來,順便瞧瞧這一路好不好走,海上還有哪些產出。蕓香,你記得讓家裡備船在青泥浦那邊等着咱們。”
蕓香應了,檀香笑道,“小姐這生意經是越來越好了。”
姜毓秀道,“朱公子可也不差,我這些天聽朱公子說起他們家的一些事,這朱家這麼多年能讓各房之間和睦相處,長房身上的擔子可着實不輕。你們不要當真以爲朱公子是出來遊山玩水的,他心裡裝的事情可不少,去遼東說是訪友,應該也另有所圖吧。”
檀香一面給姜毓秀拆着頭髮。一面問道,“那咱們若是要做的,跟朱公子衝突了怎麼辦?”
姜毓秀笑道,“檀香這個問題問得好,足見最近有長進了。”她微蹙眉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若是真衝突了,看能不能合作吧,畢竟這條路子是他帶咱們搭上的。可他一直沒吭聲想要幹什麼,咱們也彆着急,先瞧瞧再說吧。”
檀香忽又輕笑道,“小姐,方纔吃飯時您注意到小蓮子姑娘的表情沒?”
“她?”姜毓秀愣了一下道,“我還真沒注意到,她怎麼了?”
蕓香笑道,“您和朱公子談話時,她可氣鼓鼓的一個勁兒盯着呢。”
姜毓秀道,“有麼?那我可要注意點了。她若是再這樣,你們在旁邊提醒着點。”
檀香道,“小姐幹嘛這麼顧忌她?”
姜毓秀道,“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朱公子的女人,咱們要給個面子的。”
蕓香道,“也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麼名份,一路和朱公子同行同宿的,朱公子也不說她到底是什麼人,咱們也只能這麼混叫着。”
檀香道,“依我看,多半隻是寵姬罷了,朱家那樣人家,怎麼可能隨便娶妻,就是納妾,怕也是不容易的。”
姜毓秀道,“管她是什麼人,朱公子對她可着實疼惜得緊,你們可千萬別看不起人家,對她要更加有禮,知道麼?”
“知道了。”兩個丫頭應了,卻又相視偷笑。
姜毓秀橫了她倆一眼道,“兩個小妮子,笑什麼?”
檀香道,“小姐教訓的是。象朱公子這樣年紀,又未娶親,身邊若沒有女人才是怪事呢。你瞧咱家的老少爺們,誰不是三妻四妾,明着暗着不知多少女人,還盡出入風月場所。朱公子這一路倒還好,我瞧他到了晚間便歇息了,從未踏出過房門半步。一路上當真是目不斜視,不說對小姐,就是對咱們,也是極其有禮的。”
蕓香笑道,“檀香什麼時候連這也留心起來了?”
檀香覷着小姐神色,道,“咱們這一路同行,留心一下他的人品總是好的。”
姜毓秀微微一笑。
檀香這才放心,對蕓香使個眼色問道,“蕓香,你這些天跟羅姑娘混得挺熟,她們到底是些什麼人哪?”
蕓香會意,道,“哦,這個呀,羅姑娘是晉都人,世代行醫的,小蓮子姑娘好似是在晉都犯了重病,請羅姑娘他爹診治,治好以後,就這樣癡癡傻傻的了。小蓮子姑娘身子不大好,早晚都得吃藥,聽說還得吃好幾年呢,朱公子便請了羅姑娘一路同行照料。等朱公子回去了,羅姑娘也是要回家的。至於小蓮子姑娘以前的事情,她卻也不大清楚了。”
姜毓秀聽着也不吭聲。
蕓香道,“小蓮子姑娘除了一張臉生得美些,還有什麼?就跟個小孩兒似的,什麼都不懂,也是朱公子心地好,想來是看着以前的情分吧,所以一路這麼照顧她,等過些時,朱公子娶妻成親了,慢慢的對她的心思也就淡了。”
姜毓秀嗔道,“你們兩個真是越來越多話了,看來白天趕車沒累着你們,還不早點歇着去!”
兩個丫頭跟隨小姐多年,知道她並沒有當真生氣,相視一笑,不再言語了。